第64章
第64章
賈琏低垂着頭, 冥思苦想, 君子欲化民成俗,講的是教育,而記曰︰蛾子時術之講的是學習, 這兩句話都是講得同一件事,該如何破題呢
“賈小公子, 時辰也差不多了,可想出來了?”陳旭冉雙手抱胸, 冷嘲熱諷地看着賈琏。
劉求知不悅地挑起眉頭, 下巴翹起︰“陳大人話怎麽這麽多, 就不能安靜會兒?”
陳旭冉臉色有些尴尬,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別緊張, 慢慢來。”賈赦輕輕地拍了下賈琏的肩膀,今日這題無論能不能答出來,對賈琏都無疑是很好的一節課。
賈琏點了點頭, 腦海中突然有了點兒思緒,在心裏推敲了片刻後才說道︰“學生想出來了, 只是不知道好不好,老先生莫怪。”
學子中有不少人聽到這話,俱都難以置信地把視線落在賈琏身上。這題可不容易,他們很多人到現在都還沒摸到頭緒,這賈侍郎的兒子竟然想出來了。
方才被喚作徐兄的學子眼楮倏然一亮,既是驚訝,又是期待地看着賈琏。
“赫, 讓讓,讓我聽聽這小少爺的答案是什麽?”
“別擠了,就算擠進去,你一賣菜的能聽得懂嗎?”
“聽不懂,我瞧瞧也好。”
“那你說。”劉求知道。
到了這個時候,賈琏反倒格外的平靜,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學生以這二句破題——賢者化民,使蛾成垤。”
學子中衆人俱都安靜下來,琢磨着賈琏這破題的二句,這破題有不少規矩,首先是要避諱,孔子是要被稱為聖人,而孔子的學生等則可以被稱為賢者,因此賈琏前半句破題并沒有問題,只能說是中規中矩,而後半句就不同了,蛾子時術之,意思是說螞蟻時時學習叼泥,最終才建成了垤,也就是螞蟻堆成的小土包,這二者連在一起,無異于用了比的手法,頗有可取之處。
“好,這題破得好!”劉求知眼楮裏閃着光芒,以賈琏這般年紀,能破題破城這樣,已經實屬難得了。
賈赦也暗暗點頭,琏兒這題破得着實頗有趣味。
衆學子們也都低聲贊嘆着,小小年紀就能破題破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究竟是誰傳賈侍郎的兒子學識不行的,如果連他都不行,那麽他們這些學子豈不是無顏見父老了!
外頭圍觀的衆人雖然不甚明白賈琏破題好在哪裏,但是瞧見了劉老先生和衆學子們的神情,個個心裏也都明白過來,這賈琏這題應該是答得不錯,不由低聲贊嘆不已。
這樣的效果并不出乎賈赦的意料,賈赦之前沒有出手制止京中的傳言,除卻要鍛煉賈琏的心性外,還有一個緣故,就是要拉低衆人心中對賈琏的期盼值,如果之前沒有這樣的傳聞,那麽現在衆人就算欣賞賈琏的答案,卻也不會驚訝到哪裏去,唯有當他們都覺得賈琏不行的時候,這個時候才能用賈琏的表現來讓衆人大跌眼界,就好比彈簧一樣,壓到最低端的時候,彈力是最大的。
陳旭冉神色掠過一絲慌亂,這賈琏竟然真答出來了!
狐朋狗友們面面相觑了一眼,有手頭緊的早就溜走了,其他人見狀也都偷偷摸摸地想要離開,畢竟一萬兩對他們來說可不是小數目。
摸着胡須,劉求知笑着對廟祝問道︰“徐世兄,你覺得我這徒弟的答案如何?”
廟祝聞弦知雅意,有些欣羨地瞥了賈琏一眼,這學生這回可真是祖上積德了,拜入劉老先生門下,往後的成就不可小觑,他笑盈盈地說道︰“自然是好。”
賈琏激動得握緊了拳頭,迫不及待地看向賈赦,賈赦笑着沖他點了下頭。
“還愣着幹什麽?”賈赦輕輕地推了賈琏一下。
賈琏立即反應過來,朝前邁了一步,躬身喊道︰“老師!”
“诶!”劉求知應得毫不客氣,一張老臉笑得滿是褶子,伸手扶起了賈琏。
陳旭冉站在一旁,渾身不自在,好似油鍋上的螞蟻似的,恨不得扭頭就走。
賈赦瞧見了他的神色,卻沒有半點兒同情,這殺人者人恒殺之,坑人者自然也是人恒坑之,他和陳旭冉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的,這回給陳旭冉留面子,人家也未必領情。
“陳大人,現在形勢已定了,陳大人的銀子呢?”賈赦的扇子抵着下巴,一雙桃花眼裏滿是促狹中帶着寒氣的笑意。
陳旭冉臉色變了又變,活像開了染坊似的,拂袖︰“我難不成還會賴了你的錢不成?區區一萬兩銀子!”
“哦,”賈赦拉長了尾音,見着陳旭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濃郁,伸手攤開︰“那陳大人的銀子呢?”
陳旭冉沒想到賈赦這麽不給他面子,當下時臉黑得幾乎能滴墨了,一扭頭,只見方才還圍在他旁邊的狐朋狗友們跑得只剩二三個,而這二三個人也都避開了陳旭冉的視線。
陳旭冉的拳頭握緊,滿腔都是怒氣,忿忿地轉頭對賈赦說道︰“明日我拿了銀票給你便是了。”
賈赦無可無不可,從袖子裏取出三張一萬兩的銀票遞給廟祝,那廟祝只覺得這手頭上的三張銀票雖然如紙一般輕薄,但也重得很,一雙眼楮閃了閃,躬身對賈赦長作了個揖︰“老夫在這裏先謝過賈侍郎。”
賈赦連忙扶起廟祝,“老先生這般卻是折煞我了,這錢老先生拿着,若是遇到那些手頭一時不松快的讀書人便接濟一二,是我勞煩老先生才是。”
廟祝聽了之後,心裏感慨萬千,對這名滿京城的賈侍郎越發贊賞。
四周圍看着的人有些眼眶都紅了,尤其是那些寒門學子,這年頭讀書不便宜,筆墨紙硯,每一樣都是燒錢的,再加上一些不得不參加的應酬,供出一個讀書人出來能把一個小戶人家都掏空了,賈赦這般舉止怎麽能不叫這些學子們觸動!
“賈侍郎真大善人也!我等學子在這裏謝過賈侍郎!”學子中不知有誰高聲喊道,其餘人也齊聲應合。
一時間,朗朗聲音,震動雲霄。
那些圍觀的人也都随聲齊喊。
賈赦是有想過借這三萬兩邀買人心,但他沒想到這些學子竟會做到這個地步,一時間有些錯愕,心裏頭百般滋味交集。他在這原身身上醒來不過數月,見過無恥的小人,也見到這些可愛的人。
劉求知笑呵呵地拍了拍賈赦的肩膀,對看似束手無策的賈赦說道︰“你就安心受着吧。”
賈赦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點了下頭。
陳旭冉是狼狽的回到家裏的,他身後像是有惡鬼在追着一般,額頭上滿是細汗,陳老夫人心疼地拿着帕子給他擦汗,“乖孫,你怎麽跑得滿頭是汗?”
陳旭冉一想起方才衆人瞧着他那鄙夷的眼神,就覺得渾身難受,賈赦是大大方方地拿了三萬兩出來,他雖然不願意,但也沒想着賴賬,偏生身上只有幾十兩而已。
賈赦還大方地讓他回家拿銀票,日後把這銀票交給廟祝便是。
這一句,更襯得他好像真不願意給錢似的。
“賈恩侯!”陳旭冉一手奪過丫鬟遞過來的冰鎮酸梅湯,一飲而盡後恨恨地說道︰“今日之恥,我遲早會報複回來!”
陳老夫人一聽,哪裏還不曉得這回又是那賈恩侯惹出來的事,心疼不已,痛罵了賈赦幾句,連帶着賈母也被罵了好幾句。
榮慶堂,賈母從榻上驚坐了起來,“你說的是什麽話?琏兒拜入劉老先生門下了!”
“是,老太太。”流蘇瞥了一眼四周的丫鬟,低聲說道。
賈母把廳下伺候的丫鬟打發出去,留着流蘇和賴嬷嬷在裏面,流蘇上前了一步,把那些小厮們打聽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其實這事也用不着打聽,賈赦、賈琏父子二人今日在那孔夫子廟前發生的事已經傳得滿京城都知道了,就連那販夫走卒也都知曉那前不久傳聞中學識不行的賈琏分明是滿腹文章,已經成了劉大儒的弟子。
當然,這滿腹文章是誇大了的說法,但也可見衆人對賈琏才學的認可,尤其是孔夫子廟前圍着的那群學子們,更是為了幫賈琏洗刷之前那些謠言,将這事告知了親朋好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得衆人皆知。
後來,竟傳出了一句話︰“生子當如賈二爺。”當然,這是後話了。
賈母神色不定,撐着額頭,這大房今年真是走了運道了!賈赦屢立功勞也就罷了,就連那琏兒也拜入劉老先生門下,這大房果真是要崛起了!
“老太太,我們……”流蘇喚道。
賈母擺了擺手,“這事不要再提起了。”她此時萬分慶幸,自己之前沒有親自出手,而是借了王氏的手,否則現在肯定是下不了臺了。
流蘇順遂地應了聲是,眼神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