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給老太太請安。”賈赦雖然心知賈母這次叫他來, 定然不是什麽好事, 但是明面上的功夫卻是做得格外周到。
賈母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說道︰“起來吧。”
賈赦沒理會賈母那脾氣,自然地在賈母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老太太請我來是有什麽事?”
賈母正氣不到一處來,聽到賈赦問這話, 不由夾槍帶棍地說道︰“我倒要問問你,你這拿造玻璃的法子和各府做交易, 可有問過我?”
賈政在一旁鐵青着臉, 沉聲說道︰“大哥這事實在過于莽撞了, 這造玻璃的法子若是握在我們府上,我們榮國府子孫日後就不必愁了, 大哥為了功勞急巴巴地拿着這造玻璃的法子出去和他們換,何異于揀了芝麻丢了西瓜。”
賈赦搭在扶手的手指噠噠噠地敲擊了數下,冷冷地擡眸看向賈政, “聽二弟的口氣,似乎是對我有意見?”
“我怎敢對大哥有意見?現在大哥可是賈侍郎了!”賈政在賈侍郎那三個字上重重地發音, 聽起來充滿嘲諷。
像賈政這種僞君子,賈赦是見得多了,當下嘴角一勾,嘲諷地說道︰“喲,這話怎麽聽起來一股酸味,也是,二弟你在員外郎那位置上也坐了七八年吧。”
“你!”賈政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臉上漲得通紅,脖頸上青筋暴起。
賈赦懶得給賈政留顏面,面子這種東西,是自己掙得,而不是別人施舍的,“我不過說事實罷了,二弟這麽氣是怎麽了?”
“好了,別吵了!”賈母将茶盞重重地擱在桌子上,“铛”的一聲,茶盞落在桌上發出一聲極其清脆的聲音。
賈政忿忿地閉上了嘴。
“老大,這事你怎麽說!”賈母盯着賈赦,她是榮國府的老太君,絕對不會容許賈赦一而再,再而三地瞞着她做事。
“用得着說嗎?”賈赦淡淡地說道︰“老太太掌管的是府上的中饋,內院的事兒子不過問,但是朝廷上的事情,老太太的手伸得也太長了。”
“賈赦!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的母親!”賈母忍不住,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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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收斂了神色,正色看着賈母︰“老太太也別忘了,這佛家有雲︰種因得果,孔老聖人也說︰以直報怨,何以報德!”
他是在怪她!賈母愣了一下,臉上挂不住,是,她當初是偏心二房,但是老大當初所做的事情哪一點兒值得她看重!賈母在心中拼命地給自己找借口,她沒錯,錯的是賈赦!
賈母的心思,賈赦一眼就看穿了,他替原身不值,到了現在,賈母仍然不覺得自己有問題,賈政二房固然有錯,賈母又能無辜到哪裏去,如果沒有賈母幾次三番的縱容,賈政會覺得本該是他襲爵,王氏會那麽大膽子,不會!上梁不正,下梁歪。二房今時今日淪落到這個境地,賈母所負責任不小。
“老太太如果找我來是要說這事,那兒子就先回去了,妹婿給琏兒舉薦的劉先生已經回京,這些日子,我恐怕沒空給老太太晨昏定省了。”賈赦懶得和賈母再扯下去,袖子一甩,人已經快步離開了。
賈赦的舉止無異于在賈母臉上扇了幾巴掌,賈母神色充滿尴尬,王氏心裏嗤笑了一下,老太太上次落了她面子,現在還不是一樣被大老爺落面子!
賈赦也打發了林達把王家歸還的銀錢還了國庫。
這一件事也順利地落幕了,但是風暴顯然才剛剛開始。
“聽說了沒?那榮國府的賈大老爺好大的魄力,竟然大方得拿出造玻璃的法子和那些欠了國庫銀錢的權貴交易。”茶館內,一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往嘴裏送了一顆花生後,咂巴着嘴說道。
“怎麽沒聽說?現在全京城誰不知道這事!這賈大老爺,我老李對他是這個!”說話的男人豎起了大拇指,他們這些百姓,雖然對朝廷的事情不甚了解,但也知道國庫空虛,最後苦的是百姓,賈赦為了國庫,犧牲了自己的利益,叫他們這些人怎能不佩服!
“可不是!我嬸娘的鄰居是榮國府的下人,她跟我說,那榮國府的老太太還為了這事指責那賈大老爺呢,嗨,這老太太也是偏心的,之前他們榮國府那榮禧堂本該是大老爺住的,結果那老太太愣是讓老二住了好幾年。”
“竟有這樣的事!那二老爺難不成比大老爺還厲害不成?”
“工部員外郎,據說在工部啥事都不幹。”
“呵,這老太太敢情是糊了眼楮不成。”
……
嚴祿聽着這茶館裏傳來的話語,心裏氣得恨不得把桌子砸了,這賈恩侯使得一手好計謀,坑了他們,還落了個好名聲。
不行,再聽下去,他肯定要氣瘋了!嚴祿霍地站起身來,直接朝外走去,小厮忙在桌子上放心幾枚銅錢,快步追了上去。
“這坊間真是這樣傳得!”恭親王徒逢頓住了手上的狼毫筆,側過臉來盯着回話的下人。
那下人吓了一跳,恭親王向來都是溫文爾雅,幾時有這般惡鬼一般的表情。
“說話!”徒逢皺緊了眉頭,不悅地喝道。
“是,那坊間都這麽說,還有些無知百姓說要籌錢給賈恩侯送一個牌匾。”下人連忙說道。
“啪”的一聲,徒逢手中的毛筆應聲而斷,他的表情扭曲,他設了套是想逼迫賈恩侯服軟,誰知道賈恩侯竟然借此機會立下大功,還博得了百姓的贊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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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賈赦詫異地看着眼前的一沓銀票。
秦見深有些不自然地幹咳了一聲,“錢。”
“我當然知道是錢。”賈赦擡起頭看了秦見深一眼,平白無故地給他這麽多錢,總不能是要包養他吧。
秦見深低下頭看着地上︰“異寶閣此事後必定會少賺許多,我于心難安,正好在賭局上也賺了不少,我也知道這些肯定是不夠的……”
“等等!”賈赦打斷了他的話,無奈又好笑地扶額,“你怎麽就知道異寶閣日後就會少賺呢?”他可不是什麽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主兒。
秦見深︰“各府現在都在抓緊着造玻璃,短則半月,長則一二月,日後這京城裏賣玻璃的就不止是異寶閣一家了。”
“我知道,但是誰說我就沒有留後手呢。”賈赦挑起眉,痞氣十足地笑道。
秦見深愣了下,趙四幾乎想要掩面,這絕對不是他那英明果斷的老爺,這肯定是被人冒充了。
“你瞧瞧。”賈赦打開右手側的一盒子,本來他是想拿這盒子茶具送秦見深的,也是巧了,遇見這事。
秦見深打眼一看,那盒子裏裝得是一套碧綠色錦鯉嬉戲圖案的茶具,恰好這時,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戶投射進來,遍灑在那茶具上,波光粼粼,美得叫人驚嘆,直道巧奪天工。
“這是?”秦見深看向賈赦。
賈赦從盒子中取出一小杯來,往其中倒入些水,“這套茶具是新的,現下的玻璃器皿都是無色透明,我們現在燒的則是有那顏色的。”
秦見深立即反應過來,若是如此,那異寶閣的生意自然不會受到影響。
“而且,你聞聞。”賈赦把水杯往秦見深面前推了推。
秦見深拿起茶杯,細細嗅了一番,鼻子突然一動,是松葉的香味,清雅淡泊。
賈赦笑得眯起了眼楮,手指在那茶杯上輕彈了一下,“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會讓自己吃虧的人。”
秦見深點了下頭,卻沒有收回錢的意思。
賈赦也不多說,說多了顯得矯情,投我以桃,報之以李,這錢就算是秦見深入得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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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哥,你是在緊張嗎?”迎春把手頭上的小畫本丢到一旁,啪嗒啪嗒用小短腿跑到賈琏身旁。
賈琏正出神,被她打擾了也不惱,摩挲了下迎春的發頂︰“你怎麽知道?”
迎春仰着頭,看着賈琏,掰着小手指說道︰“二哥哥念那句‘呦呦鹿鳴,食野之只’念了有十來遍了。”
一旁的丫鬟們嘴角掩飾不住的笑意。
賈琏無奈地把手上的書丢在桌上,“我也不想緊張,但那劉先生傳聞中實在厲害得很,就連左相、右相的孫子想要拜入他的門下也都被拒在門外。”
“二哥哥肯定能行的。”迎春眨巴着眼楮,卷翹濃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揮動着。
賈琏聽到這話,心裏不由一暖,輕輕地拍了下迎春的頭發,“那我就托托你吉言了。”四書五經這些他倒是渾然不懼,這陣子已經是背得差不多了,但是劉老先生的門檻高,門下的弟子無不都是狀元之才,只是通曉四書五經,未必就能入那老先生的眼。
迎春嘴角露出了兩個小梨渦來。
“老太太,打聽清楚了,林姑爺給琏二爺舉薦的是那劉老先生。”流蘇打發走了丫鬟後,款款走到賈母屋裏,低聲對着假寐着的老太太說道。
賈母的雙目似開還閉,“是那位啊,老大倒是野心不小。”
流蘇閉着嘴,沒有多說,自從上次賈母那番話後,她就不敢再向之前那麽大膽了。
“老二媳婦想來也想知道這事吧。”賈母悠悠睜開眼楮,古井無波的眼神在流蘇身上掠過。
流蘇的後背幾乎僵直了,她低聲應了聲是,沒有多說什麽。
賈母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一旁新提拔的大丫鬟鴛鴦巧笑着上來,半坐在榻上給賈母捶着腿。
出了賈母的院子,一陣清風吹來,流蘇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徹底濕透了,她打了個寒顫,手心裏濕答答的一片,面色難看得好像重病未愈一般。
來迎她進院子的丫鬟金钏好奇地偷偷瞧了她一眼,關切地說道:“流蘇姐姐,身體不舒服嗎?”
流蘇咬着下唇,搖了搖頭,她伸出手攏了攏耳旁略微松垮的烏發︰“只不過昨夜沒睡好罷了。”
金钏年紀尚小,聽了之後便點了點頭,幫着流蘇打起了簾子後,朝廊下坐着的其他丫鬟走去,渾然不把這件事放在心裏。
深吸了幾口氣,勉強擠出個笑容,流蘇才笑着迎向了王氏,就算王夫人和她的約定能成真那又如何,珠大爺是老太太的孫子,自己了不起當上個姨娘,最後還不是逃不出老太太的手心。
“這事可是真的?!”王氏聽罷流蘇的話後,臉上掠過一絲嫉恨的神色,握着茶杯的手指指節發白。
流蘇颔首,“這事那大房那邊的人都知道,做不得假。”
“他賈赦倒是會異想天開!”王氏心有不甘地說道,眼楮裏的嫉妒幾乎濃郁得要滴落下來,“那賈琏成日的不着家,我們珠兒讀書讀得那麽刻苦,都沒被劉老先生瞧上,他想得美!”
王氏一時口快,竟是把賈珠曾經意圖拜在劉求知門下的事情說漏了嘴。
待反應過後,王氏眼神冷冽地掃過流蘇,流蘇嘴角露出了笑意,親昵的态度很快讓王氏放下心來,他們夫妻倆當初也打過拜入劉求知門下的主意,為了避免事情沒成被人取笑,是偷偷地去的,因而這件事誰也不知道。
珠兒沒做成的事,他賈琏想做成,門都沒有!
王氏心裏突然有個主意,笑意在眉梢眼角蔓延開來,他大房最近不是挺出名嗎?這次索性讓他們徹底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