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賈母氣得臉都紫了, 賴嬷嬷連忙上前去拍着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她待要開口,卻想起賈赦方才那話,嘴巴張了又張卻是閉上了。
賈母看着一臉雲淡風輕坐在那裏的賈赦, 只覺得胸腔內一股怒火熊熊燃燒着,賴嬷嬷在她耳旁低聲提醒道︰“老太太, 小不忍則亂大謀。”
捧起茶盅,借着茶水忍下一口氣, 賈母放緩了語氣, “老大, 你也是我親生的,你肚子裏想什麽, 老太太我怎麽會不清楚?只是咱們榮國府的規矩改不得,我頂多也只能讓你拿着三分利,剩下的得交到公中來, 我瞧着你這陣子好像辦事也找不到眉目似的,這樣吧, 過幾日,南安郡王老太妃壽誕,我去他們府上的時候,拉下老臉,幫你說說話,好歹讨回一些銀錢。”
賈赦合上扇柄,垂下眼眸, 鴉羽似的睫毛在眼皮底下打上一層陰影,用幫他讨回銀錢做交易條件,賈母倒是好算計。
“老太太,兒子最後再說一遍,那異寶閣真不是我開的。”賈赦斂了心神,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賈母氣不打一處來,怒問道︰“那是誰開的?”
“那處異寶閣是我留給迎春的嫁妝,自然是迎春的,老太太不至于要搶孫女的嫁妝吧?”賈赦笑道,他對榮國府的規定怎麽會不了解?二房私底下自己弄了不少産業,賈母這麽些年都沒提起,可他知道大方和二房究竟不同,早就防備着賈母這一招了。
“什麽!”賈母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異寶閣日進鬥金,怎麽就給了迎春了?”
這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給了迎春,将來不是落到別人家手中了嗎?!
“老太太怎麽這麽驚訝?”賈赦佯作不解地問道︰“琏兒和琮兒是男子,将來自己掙出一份,家業才是,迎春是女孩兒,又沒有娘親給她籌備嫁妝,我這當爹的少不得對她多關心一些。”
再關心也不是這麽個度?!賴嬷嬷心裏暗自咋舌,這話如果傳出去,将來不知有多少人家要求娶二姑娘,那門檻想必也要被踏破了。
“你、你!”賈母哪裏不曉得賈赦這一招是防着他,氣得臉色都紫了。
賈赦關切地問道︰“老太太身體沒事吧?如是不舒服,不如去請個大夫來?”
賈母重重喘了幾口氣,定定地看着賈赦︰“好,好你個老大,我倒要看看,沒有我幫助,這件事你怎麽收拾?”
賈母氣得拂袖而去,賴嬷嬷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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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捧起茶盅,看着裏面的茶葉沉沉浮浮,臉上似笑非笑。
賈母和賈赦的這起争端,很快就在榮國府傳開了。
東院內。
王夫人陰沉許久的臉上總算露出了笑容,撫掌笑道︰“這老大得罪了老太太,連這唯一的法子都沒了,我倒要瞧瞧,老大能得意多久!”
陳嬷嬷笑着給王夫人捏着腿,“可不是,大老爺不知好歹,二太太,咱們就等着瞧熱鬧就是了。”
王夫人點了下頭,但是想起賈赦居然大方地把異寶閣給了迎春當嫁妝就是一陣肉疼,這異寶閣要是能充入公中,她有十幾種法子能把這異寶閣挪到她名下來,這次為了那二十萬兩銀子,她可是把她嫁妝裏不少值錢的鋪子、頭面給當了,這才換來了這些銀錢。
“陳嬷嬷,那利錢還有幾日就可收回來了?”王夫人的手指輕輕地揉着太陽穴,突然問道。
陳嬷嬷在心裏默默數了下時間,“還有十四日呢。”
王夫人颔首,十四日,只是比往常發放月例晚了七日,算不上什麽。
“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史家,史鼎和史鼐二兄弟在書房內,二人面色俱是肅然。
史鼐摸着胡須,若有所思地說道︰“這事是薛騰悄悄派人告訴我,理應不假。”
他曾出手幫過薛騰一回,薛騰這人是重義氣的,在這件事上作假的可能性不高。
“那兄長,我們?”史鼎面上露出喜意,和其他收到消息的人相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借他們虧欠國庫銀錢的事情和賈赦做交易。異寶閣日進鬥金,他們史家早已有所意動,但是礙于姻親關系,一直沒有出手試探。
“可以一試。”史鼐眯起眼楮,史家現在不比之前,少不得得多謀劃條掙錢的來路,至于和南安郡王世子等人的約定,在金錢面前,這種口頭上的約定簡直脆弱到如琉璃一般。
南安郡王府內。
嚴祿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老太妃朝身邊的丫鬟示意了下,那丫鬟手捧着一匣子銀票走到嚴祿面前。
“這裏頭是我們欠國庫的十萬兩,還有十萬兩,你自己看着應變,如果能一次性買下那造玻璃的法子,就買下來,如果不能,那麽和賈赦合夥也不是件壞事。”老太妃慢慢說道。
嚴祿接過匣子,鄭重地點了下頭︰“祖母放心,孫兒知曉的。”
諸如此類的情況在其他府內也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南安郡王世子他們的約定,賈赦不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點兒,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就算是親人,也會互相背叛,更何況他們這群各懷鬼胎的人呢。資本論中曾說過有200%的利潤,資本家們會藐視法律;有300%的利潤,那麽資本家們便會踐踏世間的一切! 在數千倍的利潤面前,他們的約定實在太脆弱了。
“十萬兩。”
“二十五萬兩。”
“三十五萬兩。”
……
“總共一百一十七萬兩。”劉主事張大了嘴巴,揉了揉眼楮,看着眼前的一沓銀票,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後,他轉過頭對趙四說道︰“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趙四板着臉,伸出手掐了他一下。
“啊!!!!”劉主事捂着胳膊,尖叫着從趙四旁邊跳開,“你掐我幹嘛?”
“讓你知道這已經醒了,不是在做夢。”趙四一本正經地說道,他絕對不是報複劉主事上回嘲笑他一杯倒的酒量。
“是不是做夢我自己不知道嗎?”劉主事揉搓着被掐的那處,小聲抱怨道,這些日子,他每天晚上擔憂得覺都睡不好,一閉上眼楮,就夢見自己被趕出戶部,這簡直是個噩夢,等等!劉主事反應過來,會痛也就是意味着這不是夢了!
劉主事的下巴幾乎都要掉到地上了,天哪,他們已經讨回了一百一十七萬兩銀子了。
“剩下三萬兩是哪家的?”劉主事撸起袖子來,既然賈郎中和秦侍郎已經讨回了這麽多,剩下三萬兩就他來吧。
賈赦挑起眉頭,壞笑着說道︰“京營節度使王大人家的。”
京營節度使?劉主事默默地把袖子放了下去,他們讀書人,講究的是能用嘴巴解決的事情,就絕對不動手。
“他們家留着吧。”秦見深說道,總得有人被殺雞儆猴。
“那就留着。”賈赦笑笑着說道,似乎不知道在這所有人都還了的情況下,沒還銀錢的王家會是什麽下場一般。
恭親王府上。
徒逢正和幕僚們閑談着,說着說着,就提到了賈赦和秦見深的事來。
有一幕僚深知徒逢惡了那賈恩侯,故意貶低他說道︰“王爺,現在已經十五日了,那賈恩侯到現在還沒有動靜,想來這回必定要遭了。”
徒逢眉眼間帶着疏朗的笑意,瞥了王子騰一眼,“何先生怎麽能這麽說?本王當初好意舉薦他們二人,賈郎中也自告奮勇,若是完不成父皇給他們二人的任務,本王也是惋惜的。”
王子騰為官多年早已成精,當下附和道︰“賈郎中好大喜功,這次受了教訓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還得多謝王爺才是。”他是在借這話表明心意,他們王家和賈家雖然是姻親,但卻沒有出手相助。
徒逢臉上的笑意更真切了,王子騰果然是知情識趣的。
次日早朝。
随着衆人三呼萬歲後,皇帝的視線在裕親王、恭親王等人臉上蜻蜓點水一般掠過,淡淡地喊了一聲︰“平身吧。”
衆人齊聲道謝,直起了身子。
循例,裕親王、恭親王二人是站在前列,此時二人卻不知為何,視線總是若有似無地朝身後瞥去,就連左相、右相等人也是如此。
吳訓也罕見地朝殿後多掃了數眼。
在隊列末尾站着的正是戶部郎中賈恩侯。
本朝規定四品以上的官員才能上早朝,這賈恩侯的出現簡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是皇帝沒有說什麽,其他人也不能說這不對。
仿佛對落在自己身上那千千萬萬道視線毫無察覺一般,賈赦眼觀鼻鼻觀心,肅手站在那裏,顏面上無動于衷。
他來幹什麽?衆人心裏幾乎都起了這個疑惑。
恭親王收回落在賈赦身上的視線,嘴角掠過一絲嘲諷的笑意,賈恩侯來的緣故有什麽難猜的,無非是見事不好,想跟父皇求情罷了。
裕親王顯然和他想到一塊去了,和左相柳知恩遞了個眼神,宜将剩勇追窮寇,等會兒必定要讓那賈恩侯和秦見深吃個苦頭!
徐廣聞仍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衆愛卿有事啓奏,無事退朝。”皇帝懶懶地說道,他年歲已近六十了,體力比之以前更是虛弱許多,若不是兩個兒子沒一個成器,也不必撐到現在。
右相陳恒之正要出列,卻聽得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微臣有本要奏。”
殿內瞬間鴉雀無聲,衆人此時都恨不得扭過頭去瞧瞧賈赦是什麽神情。
秦見深也出列,“微臣也有本要奏。”
裕親王眼楮頓時一亮,這回如果能把秦見深也坑一把,那無疑是意外之喜了,秦見深這個油鹽不進的家夥,以往可沒少給他添麻煩,偏偏父皇對他又諸多包容,徒進早就看到秦見深不順眼了。
“哦,是什麽事?”皇帝瞧見了裕親王的神色,心裏是百般無奈。
賈赦手持着笏板,低着頭,“乃是向各家權貴讨回銀錢的事。”
衆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甭管是哪派的,這會兒都等着瞧賈赦和秦見深二人的笑話。
王子騰心裏冷笑了一聲,早知道有今日,當初賈赦老老實實地獻上那造玻璃的法子,不就好了,就不至于鬧到現在這個模樣來。
“臣要說的也正是此事。”秦見深說道。
“是這事啊,”皇帝恍然大悟一般說道,手指敲了敲扶手︰“好像還剩十四日吧?”
“回陛下,正是還剩十四日。”吳訓恭聲說道,他聽到了幹兒子的回話後,就在賈赦他們二人身上壓了一萬兩,雖然說他心裏也泛着嘀咕,但是這機遇難得,猶豫不得。
“那你們二人是辦好此事了?”皇帝問道。
“回陛下,尚未。”賈赦淡定地說道。
裕親王嗤笑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在此時的殿內卻足夠響亮,清晰。
恭親王眼珠一轉,從列中出來,溫聲道︰“這事本就棘手,何況賈郎中府內還另有要事要忙,尚未辦成此時也情有可原。”
這句話明面上聽着像是在幫着賈赦說話,其實卻是把他往深淵裏踩,府內有要事忙,家事比國事大,皇帝能容你?
裕親王冷笑了一聲,老六果然還是那副惡心人的模樣,不過,這回他這話說得倒是挺合他的心思。
“可有此事?”皇帝皺起眉頭,喝問道。
賈赦的嘴角撇了撇,都說聖人仁慈寬厚,但是現在看來聖人的演技着實不差,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就不信聖人一點兒也不知曉。
“回陛下,恭親王所言為虛,微臣二人近來來已經讨回了各家虧欠國庫的銀錢,總計一百一十七萬兩。”秦見深自袖子中取出匣子來,擡到額頭的高度。
吳訓親自下來接了匣子,檢查了一通後才呈遞給皇帝。
衆人還沒從秦見深的那句話反應過來,就接着聽到賈赦的話︰“到今為止,還有一家尚未歸還銀錢。”
王子騰心裏咯 了一下,手心滿是冷汗,這各家不是都說好了,都不還嗎?怎麽就只剩下他們王家還沒還,這可糟了,各府都還了,他們王家沒還,就是活生生一個靶子。
王子騰的額頭上沁出了豆大的汗水,心裏頭七上八下,拳頭攥緊了。
裕親王、恭親王等人都愣住了,怎麽?賈恩侯和秦見深這二人不是來請罪的,而是來邀功的?
其他人也幾乎都呆滞住了,京城裏不是傳着各家都聯手了嗎?怎麽現在就還錢還的只剩下一家了?有那心思深沉的已經若有所思地看向王子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