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王子騰跟着賈赦離開的時候, 臉上是帶着笑意的, 這一扭頭出來,卻是黑着個臉,活像人家欠了他十萬八萬。
史家兩兄弟交換了個眼神, 彼此都是一副解氣的模樣,他們史家世代都是武将, 到這一代,風調雨順, 北方蠻子雖然時不時來打草谷, 但是卻從未真正興兵過, 邊關那邊是南安郡王和陳家把守着,他們史家以前還能插手, 但是現在邊關那邊他們史家已經伸不進去了。這好不容易京營節度使的位置空出來了,為此他們沒少花錢,誰知道竟然被王子騰橫插一腳, 奪走了。
“大舅兄怎麽這麽快就要走?再多留一會兒吧。”賈政連忙出口挽留王子騰。
王子騰剛被賈赦拂了面子,正是氣頭上, 哪有心情在榮國府久坐,若不是這賈政是他妹夫,早就拂袖而去,沉着聲音說道︰“不了,府裏還有事。”
他去的匆匆,衆人連勸都來不及勸。
賈珍手中拿着酒杯,低聲對一旁的薛騰說道︰“這王子騰也太橫了, 他是京營節度使,可這裏的好歹都是親戚,擺什麽架子。”
薛騰無奈地摸了下鼻子,這賈珍也太傻了,賈政是王子騰的妹夫,自己也是啊,他這話自己怎麽應?
賈珍等不到薛騰的回應,一擡頭看見薛騰無奈又好笑的表情,瞬間明白過來,幹笑着說道︰“薛、薛姨丈。”
秦見深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王子騰遠去的方向,眼神中晦暗莫測。
賈赦拒絕了六皇子這件事就像一片落葉一般落在京城這片汪洋大海,只是泛起了一點點漣漪,但是看似平靜的大海底下卻是暗潮湧動。
揚州抄出來的銀錢已經點清了,一共是三百七十萬兩銀子。
這筆銀子看似龐大,但是仍然不夠填補國庫的虧空。衆人心知肚明那私鹽所獲絕對不止此數,但是聖人沒有提起這件事,聰明的就該學着裝瞎裝聾。
但是就算是瞎子,就算是聾子,國庫欠缺一大筆銀子也是個事實。
今日早朝,這件事又重新被提了起來。
湊巧的是,今日,那因病在家修養的戶部尚書徐廣聞竟然也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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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柳知恩、右相陳恒之以及恭親王等人俱都瞥了他一眼,這老狐貍一向是無利不起早,前些日子揚州的事牽扯太大,他就“病”了,現在揚州的事處理的差不多了,他就好了,要說奸詐,滿朝就屬他最奸詐了。
“咳咳。”徐廣聞似乎毫無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手擋在嘴唇面前咳了數聲。
“徐愛卿身體可大好了?”皇帝微挑起眉頭,看着底下的老狐貍。
徐廣聞做出誠惶誠恐的模樣︰“謝陛下關系,微臣身體已經無恙了。”
“是嗎?”皇帝單手撐着下巴,這老狐貍總是能躲就躲,這回絕對不能讓他躲了去︰“既然如此,愛卿身為戶部尚書,這件事,你覺得該怎麽辦?”
皇帝在戶部尚書上重重地發音,提醒這老狐貍他現在的官職。
柳知恩、陳恒之雖然心知這老狐貍恐怕又是要用借口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但是能看到老狐貍吃癟也是一大幸事。
“微臣正要說此事。”徐廣聞露出了驚喜的神色,笑呵呵地說道。
皇帝等人臉上的笑容都凝滞住了,這、這老狐貍竟然有一天會主動攬事上身?!莫不是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秦見深眼觀鼻鼻觀心,他自上朝後就是這樣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似乎什麽事情都無法讓他動容。
“好,你說。”皇帝起了興趣了,這老狐貍千年不開口,他倒是要聽聽他要說什麽。
“陛下,微臣近日來翻查以往的賬冊,卻是發現了一件事。”徐廣聞笑眯眯地說道︰“這事若是處理得當,那國庫虧空的事情就可迎刃而解了。”
聽到這話,恭親王徒逢眉眼間掠過一絲笑意,人都說這老狐貍難伺候,但是在錢財面前,哪有人會不動心。
秦見深眉頭一皺,心裏頭有種不詳的預感,擡頭看了徐廣聞。
“哦,什麽事?”皇帝意味深長地問道,他隐約猜到了這老狐貍要說什麽了,老狐貍不愧是老狐貍,這出手夠毒辣。
“陛下,這事說起來也不是我的功勞。”徐廣聞懶洋洋地拉長了聲音說道。
恭親王臉色一變,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到徐廣聞朝他露出了贊許的表情︰“恭親王提醒微臣,有不少權貴皇親還欠着國庫的銀子呢。”
他的話音剛落,整個大殿內倏然就安靜了下來。
恭親王臉色陰晴不定,眼神先是驚慌、惱怒而後是驚懼,他的本意是借徐廣聞的口道出這件事,徐廣聞卻是把他也拉下水。
這可惡的老狐貍!!!
裕親王幸災樂禍地瞥了恭親王一眼,滿眼都是赤裸裸的嘲諷,這六弟真是被那些讀書人吹捧傻了,老狐貍之所以是老狐貍,就是因為他夠狡猾啊。
原本徐廣聞說出這事,必定會得罪了那權貴皇親,但是他卻說這事有徒逢的功勞,這下好了,人家要恨,就連帶着徒逢一起恨,而且徒逢事後還不能對徐廣聞怎樣,不然別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
裕親王多日來胸中的氣悶瞬間平息了。
這人倒黴的時候看到別人比他倒黴,心情就會好很多。
“父皇,”事已至此,恭親王只好硬着頭皮上了,他屈膝跪在地上︰“兒臣只不過是想替父王分憂。”
恭親王徒逢領的是禮部,他這番舉動算是插手戶部了,若是聖人多心,足可以将他治罪。
皇帝沉默了半晌,揮了揮手,“行了,起來吧。”
裕親王心中嗤笑了一聲,眼神一轉,朝左相柳知恩遞了個眼神。
柳知恩從列中出來,上前一步︰“陛下,恭親王所言的事若是不虛,則可以緩解國庫虧空之急。”
皇帝哪裏不知,但是這銀錢借的容易,要讨回來可就沒那麽容易了,不然怎麽會到現在都沒有個着落。
“是啊,陛下。”右相陳恒之本不欲插手此事,但是六皇子已經牽扯進這件事了,如果他不出手,六皇子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邊關的軍饷拖不得,這事是早處理早好。”
皇帝眯了下眼楮,若是吳訓看到,定然會知道此時聖人已經生氣了。
“那你們覺得誰來處理這件事好?”皇帝的話語裏帶着寒意,一個個就知道使些上不得臺面的小伎倆,真到遇了事,沒一個能用得上,他的視線不知不覺落在了秦見深如松柏般的身姿上,若是……
不,不行。他猛地收回心神。
柳知恩和陳恒之都聽出了皇帝話裏頭的怒氣,兩個人精都知情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微臣有二人可薦。”徐廣聞卻是若無其事地說道,他又沖着徒逢笑眯眯地點了下頭。
徒逢臉上的表情幾乎都扭曲了,這徐廣聞該不會……
果不其然,徐廣聞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說道︰“這二人也是恭親王的功勞。”
滿朝文武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再次堅定了一個看法︰這老狐貍是萬萬惹不得的。
恭親王徒逢用他血一般的教訓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姜還是老的辣,以及老狐貍還是老狐貍。
皇帝的嘴角抽搐了下,無奈地擺了下手︰“行了,別賣關子了,說吧。”
“是。”徐廣聞見好就收,拱手道︰“微臣所薦二人分別是戶部侍郎秦侍郎和戶部郎中賈郎中。”
皇帝擰着眉頭,“秦侍郎倒還說得過去,這賈郎中進戶部不過一個月左右吧。”
而且,他可依稀記得這榮國府好像也是借了一筆銀子。
“是。”徐廣聞笑呵呵地說道。
秦見深面無表情地盯着徐廣聞,他的視線若能夠化成刀子,這徐廣聞背後已經是遍體鱗傷了。
“這件事可不是兒戲,秦侍郎年歲也輕,你可別胡鬧。”皇帝思索了片刻說道。
這件事做得好果然是立下功勞,但是代價可忒大,這借錢時候是孫子,還錢時候是大爺,要想從權貴皇親手中挖出銀子來,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情?當年京城地龍大動,不少權貴家裏都塌了,故去的太上皇便讓國庫借銀錢給這些權貴,但是隔了這麽多年,也沒見幾個還的。
徐廣聞笑着說道︰“微臣向來不敢拿國朝大事胡鬧,不過,恭親王既然舉薦了這二人,必定有他的道理。”
恭親王徒逢恨不得能有條地縫好讓自己鑽進去,今日他算是記住了,本以為這徐廣聞和秦見深不和,自己可借刀殺人,誰知道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是惹得一身騷了。
裕親王徒進不着痕跡地留意着徒逢的表情,這件事看來是真的,這可就怪了,這六弟舉薦秦見深還能理解,秦見深一向油鹽不進,又三番四次壞了他們的好事,六弟要害他不難理解,可是為什麽要帶上賈恩侯呢?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