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明就
遠方傳來風笛,我只在意有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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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裏的六中異常冷清,只有一群雙眼無神、身形疲憊的高三學生來來往往,唐姝沒有跟着大部隊去老彭的辦公室看他,她進了校門沒有往高三教學樓那邊走,而是沿着右邊的小路,慢悠悠地,踩着淺淺的雪往高二教學樓那邊去。
何蔚風離她不遠,他大概是不想留她獨自一個人瞎轉悠,也跟着過來了。
唐姝難得好動,走到何蔚風跟前指給他看安全樓前的那一片綠植:“你看那些桂花樹,要是我們中秋的時候過來,能看到它們花團錦簇的樣子,那花香,是我從小到大最記憶深刻的氣味。”
何蔚風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麽,他高二的時候轉來六中,雖說也在這個地方待過兩年,但是要是正兒八經地回憶起來,他還真就不記得這些高樓的名稱,不記得食堂裏飯菜的價格,更不記得哪兒有棵樹哪裏有盆花。
他不明所以地應她:“嗯。”跟着她湊近過去。
從大路岔進一條小路,何蔚風跟着唐姝,這邊除了他們也沒有第三個人,路兩旁都是竹子,有稀稀落落的積雪反射出太陽光來,唐姝停下來,眼睛清冷地望着何蔚風:“很久以前我就想像今天這樣,跟你一起來走一走這條小路,沒有別人,就我們兩個,不需要說什麽話,就安安靜靜地走一走,我心裏的積雪就可以融化了。”
唐姝指的是從前上高中的時候,何蔚風知道,那時候的他并沒有給唐姝留下任何寶貝的回憶,他輕輕擡手去揉了揉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微動,唐姝不想繼續指責他什麽,只是有些悵然地說:“只是連我去b市找你,都沒能做到只有我們兩個人,真是遺憾。”
2015年的那個冬天,唐姝上大一,臨近聖誕,天氣預報上說b市下了一場十年難遇的大學,漫天雪白,好不漂亮。是一個平常的傍晚,唐姝吃完晚飯跟室友一起去上晚自習,大一課不多,唐姝也還一直沉浸在找不到何蔚風任何行蹤消息的慌亂之中沒有走出來,她漫無目的的滑手機,浏覽一個個熟悉或不太熟悉的好友發的朋友圈。
祝吟雪和唐姝雖然關系一般,但是好友是一直都有的,高中的時候大家多玩QQ,上了大學基本都轉戰到了微信,唐姝從前并沒有刻意關注過祝吟雪,但那天,她發布了一張照片,是個很熟悉的背影,那一瞬間唐姝只覺得自己雙眼刺痛,心酸得像幹了一整杯的鮮榨檸檬汁。
唐姝幾經輾轉才要到了祝吟雪的手機號碼,她貿然給她打電話,問她是不是有何蔚風的消息。結果可想而知,何蔚風人就在b市,他不是出國留學,也沒有遭受任何不幸,他就是切斷了所有的聯系方式躲着她,只是這麽簡單而已。
人家明明白白表現了好多次不喜歡你了呀。是你非覺得他有苦衷,一地灰裏扒拉出閃光點,把平平無奇的拒絕想象成虐戀,那有什麽辦法呢?
唐姝死都要死得不留餘地,她逃了最後一節晚自習,迅速訂好一張去b市的火車票,匆匆回宿舍換了身衣服拿了證件就打車去火車站。
從淩海市到b市的高鐵要等到第二天上午,飛機票又太貴,再加上唐姝之前從未坐過飛機,當下就被趕鴨子上架選擇了最原始的綠皮火車。雖然是特快,但是車程也要七個多小時。
唐姝沒有坐過這麽長時間的火車,她深夜十點多鐘上的火車,到b市站預計在淩晨五點二十幾分。唐姝的座位靠窗,旁邊坐了位年紀稍大的大叔,唐姝一路上都帶着耳機,沒有聽周遭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話。
唐姝對五月天的《天使》這首歌一直有一種莫名的情結,歌詞裏唱的“飛過人間的無常,才懂愛才是寶藏,不管世界變得怎麽樣,只要有你就會是天堂”,在唐姝看來何蔚風就是她匆匆那年裏遇到的天使,幹淨澄澈,和這俗世裏其他的男孩子都不一樣。
唐姝前一天上了一整天的課,晚上又出發得匆忙,她帶了幾件化妝品,十二點左右的時候她穿過大半截車廂走到洗手間洗了把臉,淩晨四點多的時候她又穿過那半截車廂到洗手間的鏡子前洗漱化妝。她只塗薄薄的一層粉底,描個眉,最後擦個口紅,沒有什麽複雜的步驟,或許是因為本就天生麗質,在這上面也不經常花心思。
雖然聯系不上何蔚風,但唐姝還是旁敲側擊地告訴了祝吟雪她要來b市的消息,料想她能拍到那張照片并且沒有被何蔚風阻撓地發了朋友圈,可想她和何蔚風的關系并不簡單,她這樣貿然去找他,祝吟雪一定會告訴何蔚風。
雖是這樣,何蔚風在得知情況之後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小姑娘神情慌張,說風就是雨,前一秒剛跟蘇茜通完話,說自己懷疑何蔚風人在b市且和祝吟雪似有奸情,下一秒她就買了去b市火車票。女孩子一個人,還是深夜,去一個從未去過的城市,聽着就讓人眉頭緊皺。
唐姝在下火車之前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歸屬地是b市,唐姝猜測電話那端就是她滿世界找了半年的人,她心一橫挂了電話。就算是現在來組織她,她也要去見他一面,哪怕什麽結果都不會有,她也非要見到他不可。
下了火車,唐姝縮着脖子走進附近一家肯德基裏,天還沒完全亮,店裏人很少,有幾個旁邊放着行李箱的旅客,看樣子是一大早就要去外地的。
唐姝也找了個位子坐下,她把手機連上充電寶,猶豫了一會兒翻出剛才那條未接來電,回撥過去。電話那邊嘟了兩聲就被迅速接起,唐姝沒等何蔚風先開口,她單槍直入道:“我在b市火車站旁邊的一家24小時KFC裏面等你,你宿舍樓開門了就來接我吧,我想去你們學校轉轉。”
b大,多好的學校啊,不單排名在全國都居榜首,就連校園景觀也是b市的一張名片,多少年輕游客慕名而來。
唐姝聽見電話那邊何蔚風明顯的喘息聲,清晰卻陌生。
何蔚風遲疑地回了聲“好”,惜字如金。
不到七點,唐姝的手機亮了,是條微信消息,何蔚風說自己到了。兩分鐘之後,何蔚風出現在唐姝面前,他穿了一件長款的燕麥色呢子大衣,頭上還罕見地戴了一頂毛線帽子,帽子壓得很低,唐姝只能剛剛好看到他滿是血絲的眼睛。
她總是這麽胡鬧,像個瘋子一樣在他身邊蹦來蹦去,所以他要躲着自己才能世界清靜。唐姝低頭,眼睛熱熱的,鼻子很酸,她想控制一下,卻還是讓不聽話的淚水蜿蜒而下。
在淩海市,她得知他的消息的時候她沒有哭。在火車上,她一遍又一遍聽着《天使》的時候,她沒有哭。下了火車,她給他打電話聽着電話那邊久違的聲音的時候,她也沒有哭。可是偏偏,在他一只手握着透明們的把手,一只手做推門動作的時候,她卻沒有忍住。
太久沒有見了啊,高考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了,那一刻,她的大腦真的完全一片空白。
何蔚風還是省言減語,不知道跟唐姝說些什麽話,他打車帶她去b大,下車的時候祝吟雪就站在校門口望着他們,像一個威嚴的主人,在迎接她這個“不速之客”。唐姝覺得,如果不是礙于何蔚風的面子,祝吟雪是萬萬不歡迎她的到來的。
與其說這趟行程是專程來找何蔚風的,倒不如說是來和祝吟雪敘舊的,三個人參觀了大半天的校園雪景,在b大食堂吃了頓不尴不尬的午飯,下午又在附近轉了轉,何蔚風就借口有事情先走了。再然後,唐姝也覺得索然無味,她買返程的火車票,還是深夜的班次,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了b市。
b大才子那麽多,一個個都是鳳毛麟角,祝吟雪本就是天之嬌女,比她優秀太多,唐姝苦笑,我這麽普通,總不能阻止你奔向比我更好的人吧。
那天很冷,漫天的風雪,唐姝在返程的火車上删掉了何蔚風所有的聯系方式,雖然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有沒有意義,也許她根本就不用多此一舉,何蔚風還是猶如從前千方百計地躲着自己,但是她要删,這代表着從她立場上的放棄。
放棄一個不喜歡你不愛你甚至讨厭你的人,唐姝覺得此事要果斷。
蘇茜知道以後直罵唐姝太傻,随即又不忘安慰她:“你只是失去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可是他呢,他卻是失去了一個真心真意喜歡他的好女孩。”
唐姝頭靠在火車堅硬的鐵皮車門上,這一般是煙民固定的吸煙場所,她蹲在角落裏,雙手抱膝,眼睛哭得紅腫。
也許那樣奮不顧身喜歡一個人的時光,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記憶裏的那個少年還是那麽美好,他總是板着一張臉指責她沒有女孩子的矜持,偶爾不動聲色地微笑,一幕一幕,全都是她的刻骨銘心。
想到這裏,唐姝忽然之間覺得當初的那個自己實在可憐,她沒有去研究何蔚風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麽,冷不丁地就竄到他的身後,突然間伸手去拉他垂在衣擺下面的那只手。
何蔚風的手很冰涼,唐姝不假思索地拉過來,心一橫,張開嘴狠狠地咬上去,力氣之大,讓唐姝事後反應過來都不禁唏噓。
可她那時候并沒有多想,只覺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當年的痛楚,她要向他讨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在全文裏還算是挺重要的一章
心疼一下當年的唐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