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稻香
珍惜一切就算沒有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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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下了幾場雨,天氣終于扭扭捏捏地開始涼下來,直到輔導員發消息讓她到辦公室來拿國慶節放假的去向調查表時,唐姝才恍惚間意識到,九月已經接近尾聲了。
有人說,時間對所有人來說最為公平,你的一分鐘是60秒,我的一分鐘也是60秒,誰也不會受到優待。曾經唐姝無比贊同這個觀點,但是現在,她忍不住向知識淵博的陸曉曉同學請教:“同樣是一分鐘,為什麽有的人能背下來五個單詞,而我卻只能背兩個?”
陸曉曉半卧在床上,背靠軟枕,腳搭床沿,俨然一副寵妃的悠閑姿态,手裏接過方妍順便幫忙洗好的“紅富士”,一邊往嘴裏送,一邊把目光從筆記本上轉移到唐姝身上。
标準的四人間,上床下桌,唐姝和陸曉曉是對鋪。任何時候,只要宿舍裏有人,随便是查寝的宿管阿姨還是學生會檢查違禁電器,無一例外都能看到這樣一副景象——學生會副主席唐姝同學正襟危坐埋首于衆多的複習資料頭也不擡,而她對鋪的無名小卒陸同學永遠都在花式追劇。
從陸曉曉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唐姝手裏死攥着的單詞本,上面密密麻麻的abcd參雜着她娟秀的“華文行楷”,知道的看能看出來她是在背單詞,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手裏拿的是本《實變函數》呢。
陸曉曉白了她一眼,然後十分嫌棄地搖了搖頭:“自作孽,不可活也。你說我們這些人,十個裏邊有八個都是服從調劑來的這個破專業,你跟我說你是因為喜歡,行,您思想覺悟高。要我說呀,但凡是讓我重生一回,我高中都不想學理科了。你倒好,折磨自己四年還不夠,還非要考研,好好的一個花季少女,就這麽早早地開始走上了禿頂的道路,怎麽就這麽想不開。明明智商和胸一樣平,還沒有一點自知之明。”
“what?”唐姝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斜靠在椅背上,雙眸釋放出一排冷箭,瞪得陸曉曉差點把嘴裏的蘋果肉吐出來。
“記不住單詞沒事,連約會都記不住你就是真的沒救了。”陸曉曉說着從枕頭下翻出自己的手機,摁亮了手機屏幕給唐姝看,善意的提醒她距離四點半嚴朔訓練結束還有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了。
唐姝打開微信,嚴朔的對話框在騰訊新聞下方,紅色的圓圈提醒她有兩條未讀消息。唐姝點開那兩條不長不短的語音,嚴朔略帶嘶啞的聲音以剛好只有她能聽得清晰的音量傳到她的耳朵裏。
嚴朔:“別忘了等我這邊結束一起去見你的粉絲。”
二十分鐘之後是第二條語音:“別穿深色的衣服,今天外面紫外線有點強。”
放下手機,唐姝低頭看了下自己今天的穿着,灰黑色休閑短褲搭配淺藍色印花短袖,普普通通的,規規矩矩的,不太像是一個已經在衆多老油條中混跡了三年的畢業班學生,倒像是剛剛步入大學校園的新生。
“你去陽臺照照鏡子吧,多麽漂亮的一張臉,偏偏不加以利用,每天打扮得三好學生的樣,誰還敢追你呀。”陸曉曉俨然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習慣了陸曉曉的毒舌,唐姝懶得放在心上:“都什麽節骨眼了,我複習都争分奪秒的,哪有閑工夫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勾引男人,我又不是蘇妲己。你還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趕緊在畢業之前把你的男神拿下,要不然以後可就沒這麽近水樓臺的好機會了。”
“有道理!”陸曉曉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合上電腦終于下了床。“緣分都是自己努力争取得來的,我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陸曉曉的聲音突然降了下來,唐姝不知道她這是在和她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也就懶得再搭理她,又磨蹭了一會兒才出了門。
正如嚴朔所說,下午紫外線較強,唐姝撐了把傘,不緊不慢地從A大西門徑直往運動場走,沿途都是三三兩兩抱着課本往教學樓方向趕的學生。
嚴朔雖然是第一次帶科大的學生軍訓,但是往年他也并非沒有帶過軍訓,經驗在一群新兵蛋子裏面還是遙遙領先的。他和學生一樣,穿着整齊的迷彩服,帽子帶得工工整整,軍姿挺拔,站在一班學生隊伍外,口號聲嘹亮。
難怪他聲音都啞了。唐姝想起他給她發的語音,心裏暗自打算等下路上經過藥店的時候,去給他買一盒含片。
遠遠地,有開小差的學生看到訓練場邊上那個穿着便裝不斷朝這邊張望的女孩子,嚴朔順着同學們的目光看過去,遠遠地向唐姝打了個招呼,引得學生一陣起哄。
“看什麽熱鬧?立正!聽我口令!原地蹲下!”嚴朔用眼神示意隔壁班教官暫時幫他控制一下紀律,對方輕瞥了一眼操場邊樹蔭下的唐姝,立即心領神會。
操場外面有一臺自動販賣機,平時主要的消費者就是在訓練場上室外體育課的同學和一些球類愛好者,現在軍訓期間倒是格外火爆。機子裏的碳酸飲料都已經售空了,還沒有到補貨的時間,嚴朔遲疑了一會兒,才退而求其次買了兩瓶冰紅茶。
他将其中一瓶冰紅茶遞給唐姝:“我這邊一會兒就結束了,你要不找個陰涼地兒歇一會兒。”
唐姝接過飲料,有意無意地沖他眨了眨眼睛道:“謝謝嚴老師。”
嚴朔又把目光轉向他所帶的班級,果然有些學生姿勢懶散,交頭接耳。他沉默地擰開瓶蓋,咕嚕咕嚕喝下去小半瓶,突然開口:“現在的大學生真挺有意思的,你就說像今天這種天氣和溫度,還有人在迷彩服裏面夾棉背心穿,真是不怕中暑。”
“真的假的?”唐姝不信,以為是嚴朔想來逗她開心的段子。
“休息的時候被後面的男孩子給迷彩服扒了,純白色的棉背心,姥爺輩的人穿的那種。”嚴朔忍不住笑:“那小子挺有意思,昨晚不是下雨了麽,他怕衣服幹不了就沒洗,又嫌髒,就套了個背心,義正言辭地跟我說純棉的吸汗,一舉兩得。”
“真是個可愛的學弟。”唐姝附和。
“天氣預報說明天還有雨,這小子剛才又來找我請假,說自己身體虛不能淋雨,我信了他的邪,還不如人家二連的女生。”
“……”唐姝心想:這到底是什麽寶藏男孩啊。
提前三分鐘嚴朔結束了一天的訓練,身穿迷彩服的少年有些累得直接蹲坐在操場上,還有三五成群的勾肩搭背往回走。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似乎每一個從她身邊經過的人都多多少少會用餘光打量她一眼,了解唐姝的人都知道,她萬衆矚目的體質早已經在這幾年低調了好多,但是怎麽說呢,長得确實是過分好看了些。
“走吧。”嚴朔把帽子摘下來拿在手裏,剩了半瓶的冰紅茶斜放在帽子裏,手自然地從唐姝手裏拿過傘,舉過兩人的頭頂。
他的肩膀離她很近,似乎除了那個人以外,還從來沒有異性靠她這麽近過。唐姝有些本能地抗拒,一路上她連着喝了三次飲料,終于把500毫升的冰紅茶喝成了空瓶子。
“我去扔一下垃圾。”唐姝終于找到合适的契機與嚴朔拉開距離,嚴朔在路邊停下來等她,她往另一條路上走,嚴朔斜着身子看着唐姝的運動軌跡,微眯着眼睛,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他很難形容這種感覺,沒有心跳加速,但是他就是覺得這個女孩子很美好,就像張愛玲筆下的那四個字——“歲月靜好”。
唐姝沒有想到嚴朔帶她來見的人會是這樣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他是嚴朔的外甥,某自媒體公司的CEO,聽嚴朔說,他很賞識她論文中提到的一些觀點,一直拜托他這位舅舅引薦。
唐姝有些尴尬:“我只是一個學生,才學疏淺,我的論文都是在我導師的指導下完成的,你為什麽不找一些名師教授什麽的來寫專欄,他們會專業很多,也更有說服力不是嗎?”
江麟霄早就猜到她會這麽說,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去到飲水機旁邊用一次性紙杯接了兩杯水分別遞給嚴朔和唐姝:“這一點我當然也知道,但是我們公司的受衆是學生,尤其其中占很大比重的是考研黨,他們的能力實際上參差不齊,未必能聽得懂那些教授的學術觀點。相對而言,你和他們一樣都是學生,接觸的東西也都相近,思想會更貼近,我看過你的論文,你很擅長用通俗易懂的文字去闡述你的很多觀點,有時候你的論據也十分有意思,我覺得學生們會比較容易接受一些。”
唐姝點點頭,覺得他給出的理由是站的住腳的,她不太自信地拿手肘怼了怼旁邊的嚴朔,問:“你覺得我有這個能力嗎?怎麽感覺心裏發虛呢。”
嚴朔眼睛看着窗外,江麟霄的辦公室沒有很大,但是身處高樓,透過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見附近高高聳立的樓塔建築。嚴朔從小就學習體育,高中畢業後去部隊參軍,可以說沒正經上過幾年學,所以他并不了解唐姝所學的專業知識,也很難去回答唐姝這個問題。
嚴朔想了想,終于回她:“試試看吧,可以鍛煉鍛煉,總歸是沒有壞處的。”
江麟霄趁熱打鐵道:“我們刊物一個月一刊,月底之前交稿,這個很容易,難得是我們的公衆號,有一些分析型的視頻教學,我們公司需要你每周過來錄一個短視頻。關于報酬這部分,專欄是千字五百,視頻是根據點擊率和購買情況按比例提成,後期如果效果好的話我們還會有新形式的合作方式,不知道能否合作?”
江麟霄的這家公司規模一般,也還正處于起步階段,報酬已經不低,說實話,唐姝很有自知之明地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兩,覺得确實有缺鍛煉,何不勇敢地嘗試一下呢?
和江麟霄敲定了合作的事宜,江麟霄正好也到了下班時間,江麟霄的“木上文化”離大學城算是比較遠的,是送客也是敬重長輩(嚴朔是他舅),江麟霄自然提出開車送他們。
江麟霄比嚴朔略高,常年待在辦公樓裏,皮膚白皙,這一點自然是糙漢子嚴朔比不上的。趁着江麟霄去停車場開車的空隙,嚴朔半開玩笑地問唐姝:“我這個外甥很不錯的,介紹給你?你不是總說想要甜甜的戀愛嗎?”
唐姝白眼一翻:“你是不是成心要當我考研路上的絆腳石?為人師表,怎麽老是想着這些不正經的事情。”
“那當我沒說。”嚴朔低頭看自己的影子,心想:體育老師算什麽為人師表?
作者有話要說:
教官:你叫什麽名字?
何蔚風:報告教官,何蔚風,幾何的何,蔚然成風的蔚風。
教官:我看你不如改個名字,叫何·弱不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