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0座橋
第60座橋
黎元朗撐着一把黑傘,默默地站在遠處,隔着一方迷離的雨霧,年輕的男人身材挺拔,背影颀長,如松如柏。這人像極了他記憶裏的那個人。
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背影,實在是太像了。恍惚之間他覺得沈輕寒好像回來了,就站在那裏,活生生的站在那裏。
他不自覺地握緊圓頭傘柄,因為過度用力,手背上不免青筋暴起,猙獰可怖。
黎元朗承認自己害怕喬若生。那張和沈輕寒一模一樣的臉就足夠讓他畏懼了。每次看到這張臉他就不自覺會想起當年的事情。他松開手的那刻,沈輕寒最後那個眼神,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些年那個眼神一直尾随着自己,如影随形。午夜夢回,他常常冷汗涔涔,像是被人硬生生掐住了脖子,大口大口喘氣,難以呼吸。
他是罪人,他謀害了兩條鮮活的人命。
他沒有辦法,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他是迫不得已的。這十多年來他總是這麽安慰自己。
如果他救了沈輕寒和沈葭柔,那麽一切就都會毀了,他會一無所有,甚至會锒铛入獄。妻子病魔纏身,兒子還那麽小,他實在沒有辦法,他是迫不得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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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若生像是有所感應,不經意間扭頭,察覺到黎元朗在他注視自己。兩人目光交彙,對方立馬就轉移了視線,大有被人抓包的窘迫感。
他知道黎元朗從未真正放下對自己的懷疑。這張和故友一模一樣的臉只會加深他對自己的不安和恐懼。其實他一直在暗中調查自己。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有關的證據罷了。
喬林順着喬若生的目光也看到了遠處的黎元朗。他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提醒道:“寒哥,這個人太敏感了,和他待在一起必須多注意,千萬不能讓他看出馬腳。”
喬若生彎嘴冷冷一笑,“不需要瞞多久了,知秋那邊快好了。”
喬林音色沉冷,“他在ZJ這些年,手伸得太長了,要搜集他的罪證壓根兒就不難。”
男人下意識拽緊手中的圖紙,目視遠處延綿起伏的山巒,表情冷冽,“黎元朗欠我的,我一定會一點一點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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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縣一連下了兩周的雨。喬若生抵達颍川那天當地下着雨,雨勢很大,四目所及之處一片潮濕,雨霧濛濛。
兩周以後,當地仍舊在下雨。空氣裏濕漉漉的,全是水汽,人在那裏待着好像都要發黴了。
下了這麽久的雨,當地河流的水位猛漲。當地政府都在嚴控滑坡和泥石流。
連續的下雨天給施工單位造成了嚴重影響,工程緩慢,難以開展下去。同時也考慮到施工安全,怕出現滑坡和泥石流等自然災害。
喬若生決定暫時先把手頭的項目停掉,等雨停了再展開。這個決定得到了ZJ各個部門負責人的一致同意。
天氣預報預測颍川縣未來還會有一周的強降雨,全是中到大雨,雨勢很大。要等到一周以後當地才會放晴。這樣一來,喬若生就有了一周的假期可以陪穆惜顏。
為此穆惜顏十分的高興。她在電話那頭興奮地問:“先生,你什麽時候回青陵,我去機場接你?”
男人不慌不忙地說:“還早着呢!等會兒出發去縣城,再從縣城坐火車到宛丘,宛丘飛青陵,保守估計要明天晚上才會到青陵了。”
穆惜顏看了一眼窗外大團大團集聚的烏雲,笑着說:“明天我們就能見面了,想想都覺得開心呢!”
“我也開心。”喬若生溫柔地說:“這次回青陵我打算去見見你爸爸,我想把咱倆的事情定下來。”
穆惜顏揶揄:“你不怕我爸把你灌趴啊?”
男人音色愉悅,“娶媳婦兒哪有那麽容易,你爸要把我灌趴我也認了。”
穆惜顏好心提醒他:“那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我爸可沒那麽容易對付。”
喬若生扯着嗓子大聲說:“我早就做好準備了,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穆惜顏:“……”
兩人有斷斷續續地說了會兒話。喬若生這才說:“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還有事要處理。有什麽話等我回青陵,咱們當面說。”
穆惜顏以為他還有工作要處理,忙體貼地說:“那你先去工作,咱們晚上機場見。”
喬若生“嗯”了一聲,最後又說了一句:“我愛你顏顏。”
穆惜顏笑容滿面,“麽麽,我也愛你!”
然後挂了電話。
喬若生收起手機,轉身坐進車裏。
喬林坐在主駕上,扭頭問他:“哥,可以開始了嗎?”
男人沖他點點頭,“把人帶來吧。”
喬林下了車,喬若生就馬上坐到了主駕上。
喬林瞧見他這陣勢,忍不住問:“寒哥您要親自開車?”
喬若生點點頭,“這場總賬我要親自跟黎元朗算算清楚。”
這筆糊塗賬已經拖了太久太久了,一拖就拖了十多年,也是時候做一個真正的了斷了。
喬林很不放心,面露擔憂,“要不還是我來開車吧?您平時都很少開車。”
喬若生微微一笑,不甚在意,“我的技術,你放一百個心。”
喬林還是不放心,“要不您換輛車吧?這輛車太舊了,不好上頭,而且還是手動擋的,您恐怕會開不習慣。”
“不換了,懶得折騰。”喬若生聳聳肩,全然不在意。
聽他這麽說喬林不好再多說什麽。他轉身去找黎元朗了。
ZJ的人分了四輛車一起去縣城。
喬林找到黎元朗,道明來意,把人帶來了。
黎元朗今天穿了一身酒紅色的西裝,滿面紅光,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他坐進車裏,笑着對喬若生說:“喬助理跟我說車都已經坐滿了,讓我坐小喬總您的車去縣城。”
喬若生坐在主駕上,雙手握住方向盤,“我親自開車送您一程。”
黎元朗當即面露惶恐,“還是我來開車吧,怎麽能讓小喬總您親自開車呢!”
喬若生冷聲道:“黎總擔得起!”
他冷靜地發動車子,歉意提醒:“黎總,您坐好了。”
車子疾馳起來,路兩邊的行道樹一閃而逝,只留下一幀幀斑駁陸離的陰影。
這是從當地高數公路處借調的工作車。一輛老舊的捷達,車身看上去飽經風霜,漆都蹭掉了好幾塊。好在車子性能還算好,倒也一路暢通無阻。
雨勢不見縮小,反而慢慢變大。雨水噼裏啪啦不斷砸在擋風玻璃上,留下一灘灘斑駁的水漬。雨刮器正賣力地工作着,咯吱咯吱直作響。
隔着一層厚重的雨霧,外頭的世界仿佛上個世紀的默片,無聲無息,又陰冷沉默。
黎元朗是個敏感多疑的人,他隐隐察覺到今天的喬若生跟以往相比很不一樣。
他正襟危坐,神色嚴肅,不怒自威。
喬若生瞥了一眼後視鏡,有所覺察,随即朗聲道:“黎總放輕松點,我駕齡十多年了,我的技術你大可放心。”
黎元朗幹笑一聲,搓搓手,說:“小喬總說笑了,我當然信得過您的技術。”
就在兩人說話間,黎元朗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是家裏妻子給他彈來的微信視頻。
熟悉的音樂在密閉的車廂裏不斷回蕩,一聲蓋過一聲,無情地壓榨着人們的聽覺神經。
黎元朗垂下眼皮,目光聚焦在跳躍閃爍的手機屏幕上,面露猶疑。有喬若生在場,他一時間拿捏不準該不該接。
正躊躇不決之際,專注開車的喬若生善解人意地說:“肯定是嫂子打來查崗的,黎總要是不解,她該擔心了。”
黎元朗不免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牙,“婦道人家一天天盡知道瞎折騰。”
話音未落就接通了視頻電話。視頻裏一下子出現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紮着兩個小揪揪,長得粉粉嫩嫩的,渾圓可愛。
小姑娘對着屏幕口齒清晰地喊了一聲:“爸爸。”
黎元朗瞬間化身女兒奴,“嗳”了一聲,溫柔地說:“圓圓。”
小家夥奶聲奶氣地問:“爸爸你什麽時候回來啊?圓圓想你了。”
黎元朗回答:“爸爸明天就回去了。圓圓在家乖乖的,好好聽媽媽話。”
小家夥有模有樣地控訴:“爸爸,哥哥回來了,天天欺負我,你趕緊回來打他屁屁。”
那頭傳來另一個不滿的聲音,“小丫頭片子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
黎元朗被逗笑,“等爸爸回去收拾他。”
小家夥:“爸爸,你要給我帶禮物回來。”
黎元朗:“爸爸給你買了你最喜歡的芭比娃娃,回去就給你。”
小家夥:“謝謝爸爸,爸爸我愛你。”
黎元朗:“爸爸這邊還有事,先不說了。”
父女倆簡短地說了幾句話,黎元朗就把視頻給挂了。
他收起手機,翹起二郎腿,一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姿态放松。
很顯然女兒的這通視頻讓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沒有之前那麽緊繃了。
鄉鎮道路,路況不佳,一路坑坑窪窪的。車子卻開得又急又穩。
駛離鄉鎮小路,車子很快就上了盤上公路。
黎元朗還沉浸在剛剛和女兒通話的溫馨愉悅的氣氛中,他絲毫沒意識到喬若生改了路線。
颍川一帶多山川河流。這條綿延無盡的盤山公路,從山底一直伸向半山腰,遠遠望去仿佛一條銀白色的彩帶環繞其中。遠處則是綿延無盡巍峨的群山,蒼釉翠綠,層巒疊嶂,霧氣蒙蒙。
一米高的護欄外就是高崖,底下則是奔騰不息的河流。這是颍川縣的母親河。河面寬闊,波平水靜。霧氣籠罩在河上,缥缈迷離,宛如仙境。
路旁崖壁上方伸出幾根狹長的枯枝,因為角度的問題,突兀地橫亘在天際,遮擋住人的視線,望不見頭頂雨霧迷離。
這一帶的景色倒是極美的。可惜當下車裏的兩人各懷心事,無人欣賞。
喬若生目視前方,一雙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盤上沿,姿态瞧着有些慵懶散漫。
老司機開車一向随性而為,很少有中規中矩穩握方向盤的。
男人取來手邊的礦泉水,擰開瓶蓋,仰頭喝了兩口,潤了潤嗓子。随後便沉聲問道:“怎麽不多聊會兒?”
黎元朗笑容滿面,音色愉悅放松,“馬上就回去了,就不在電話裏多說了。”
主駕上不經意地響起年輕男人冷冷清清的嗓音,威嚴畢現,“你怕是回不去了。”
黎元朗:“……”
黎元朗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讪讪地問:“小喬總這話是什麽意思?”
喬若生轉手往他懷裏扔了只很常見的文件袋,音色波瀾不驚,“你自己看吧。”
黎元朗不明所以,迅速把文件袋拆開,裏面厚厚的一沓紙,上頭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快速浏覽起來,一連翻了好幾張紙,面色煞白一片,毫無血色。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應該也能看得出來文在收尾了,不管結局怎麽樣你們都別驚訝,前面都有伏筆,這是一早就設定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