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墨鏡臨時買的,太沉,把李枳的鼻梁壓得隐隐作痛,口罩也悶得他不适,他覺得自己實在是神經兮兮,腦子也不怎麽好使,想摘下行頭抽煙,但忍住了。
這是他在海洋花園小區外面蹲守的第四個下午。
他有點累,但并不算太慌張。現如今的情況他在飛機上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因為出發前黃煜斐仍然保持關機狀态,餘翔也不再搭理他了,這倆人明擺着就是在躲,哪怕自己真到了澳門,要找到黃煜斐,估計也是無跡可尋。
但他可以守株待兔——這小區能過車的口只有這麽一個,只要黃煜斐開車出入,李枳總能逮到。他蹲在那兒,保安看不見的角落,死死盯着擋車的閘門。早上吃的魚蛋沒太消化,腿也發麻,哪怕在樹蔭下面,初春的陽光混着東南海域獨有的濕潤,也把他熏得沒精神。
我能等到嗎?他不會直接回香港本家了吧,那我怎麽辦,我不知道他老宅具體位置啊。李枳百無聊賴地琢磨着,好在那種家宅應該也挺有名的,可以打聽得到——就算打聽到,自己難道能夠堵在人家祖屋門口,大喊“黃煜斐你給我出來”嗎?
太丢人現眼了。
況且他也沒完全做好跟黃煜斐正面碰上的準備,武裝這麽嚴實,就是為了等到那人現身,能放心大膽地跟上去瞧瞧。哪怕先不上去說話也行,只要确認他狀态不錯,沒有太難過,李枳就覺得不虛此行。
這麽一來,李枳決定暫且在這地方多守幾天。他記得黃煜斐住在哪個樓,哪一層,晚上繞着小區圍牆踮腳往那邊瞧了幾回,雖然遠,但總覺得是有光的,或者,是早晚會亮起光的。這點幻覺似的亮光支撐他等了四天。
他不信,黃煜斐怎就那麽野,家也不知道回,抑或是那麽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去睡覺吃飯等必需活動,他始終在這兒守着,連耳機都不敢戴,一點風吹草動他也不想錯過。想着功夫不會負了有心人,又想要是實在守不到,他就再去一山之隔的那棟老別墅試試運氣。
好在他運氣還不錯。正當昏昏欲睡,有片熟悉的绛紫色出現在小區入口。雖說等他在保安懷疑的眼神中佯裝路過地跑過去瞧的時候,車已經一溜煙開進去了,但李枳眼睛賊亮,他确認這是黃煜斐的賓利無疑——那家夥,果然回來了。
他知道自己進不去這小區,但是,只要确認黃煜斐正在這裏面,李枳心裏就安穩了一點。看樣子還能開車,應該沒有餘翔最開始說的那麽嚴重了吧?一把一把地吃藥什麽的确實吓他不淺。現在這種情況,算得上是确定戰場了,只要等到黃煜斐再往外走,可是,等再見他,自己又會有勇氣上前攔住他嗎?
不過李枳并沒有太長時間來糾結這個問題。不出半小時,黃煜斐就從小區出來了。那人随意地穿了件深灰色的連帽衫,單肩背着黑色書包,手裏居然推着一輛自行車,正優哉游哉地順着小區口的窄道往大路上走。
簡直像個放假的學生,李枳腹诽,看了一眼身邊自己租來的,本打算追着賓利滿城跑的大摩托,心說你暫時可以放假了,随後深吸口氣,拔腿就追。
他生病前在學校是短跑冠軍,耐力不行,但很利索,每次運動會都一定是班裏男子接力最後一棒。眼見着黃煜斐上了大路,在香樟樹蔭下愉快地蹬起了他的小車,李枳就隔着條馬路在他對面悄悄地跟。出了汗,墨鏡直往下滑,卻也顧不得很多,他只想看看那位大仙騎車是要去哪兒——如果是去便利店,或者超市——李枳可能會在吐血而亡之前撲過去堵住他,跟他說,咱和好吧,我知道你不會和別人扯不清楚還結婚的,有什麽事我們都一起面對。
結果黃煜斐去了家茶餐廳,就在附近,小潭山西側海濱前的小街上。鋪面簡潔樸素,窗戶倒是很大。站在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裏面用餐的情況,和這小街一樣,冷清得很,甚至算得上門可羅雀了。
原來是餓了,我也餓了,李枳這麽想着,摘下口罩準備過兩分鐘就進去,直接坐在黃煜斐對面,吓他一跳。但等他喘勻了氣,正要推門時,卻猛地停住。剛才玻璃反光看不清,現在他看見了,黃煜斐坐的那張四人桌上還有個人,是男人,似乎還不經意間和他眼神對上了那麽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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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加上屋內昏暗的光線,導致那人面容有點模糊,李枳把口罩戴了回去,在店外的花架邊上藏好,随時準備跑路,又拿起事先準備用來偷窺男友的小望遠鏡悄悄地往裏睨。他承認自己這樣确實很神經質,随後他看見謝明夷的臉。
那人還是一副言笑自若的模樣,領帶松松地挂在襯衫領口,和黃煜斐斜對角坐着,正聊着些什麽。
黃煜斐則劃着手機,偶爾擡眼跟他說上幾句,從側臉看,顯得有些愛答不理。
李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進去比較好。他想:原來是這麽一回事,你不止一個手機啊。
又想:關掉我知道的那個,也正常。
他覺得黃煜斐的狀态可能已經不需要自己擔憂了。那種慣有的、帶點懶散的自信自适,如此鮮明地呈現在望遠鏡的鏡頭裏,染着午後的幾縷陽光,和以前并無區別。
虧我還火急火燎自責自厭了一個禮拜,不過,你沒事不也挺好的?別像我似的,天天吃藥嘴裏都苦了。李枳默默想着,有點悻悻地,放下望遠鏡,垂眼看着花架上的栀子雛菊發愣。
愣了沒多久,他就被身邊聲響吓了一跳——有人推門進去,看背影是個女人,身量嬌小,穿着米黃色的露背長裙,耳環鈴鈴作響。
随後那女人坐在了他所注目的那一桌。挨着謝明夷,正對着黃煜斐。
李枳皺眉,舉起鏡頭一看,不祥當即得到驗證,就是謝明韻。那姑娘的妝容畫得比上次見李枳時濃得多,挑出一雙水靈的貓眼,配着低領裙上方雪白脖頸上挂的、繁複閃爍的項鏈,倒像是盛裝打扮來參加派對。
乍一看跟這鄰家小店格格不入,跟她對面坐着的,穿連帽衫的黃煜斐也不是很搭。
但她臉上的笑容是燦爛的。
謝明夷也挺燦爛,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一邊喝茶一邊談笑着,莫名給人一種慈愛的感覺。再看黃煜斐,竟也在笑,還放下了他的寶貝手機,一瞬不瞬地看着謝明韻。
李枳換着角度觀察這三人組合,腦子有點發木,覺得自己或許該知趣離開,找點甜水喝。
但要他真走——他怎麽可能甘心。
就這麽無趣地,無言地,他看了一陣子。口罩有點潮了,糊在臉上不怎麽舒服,他也不敢摘下來。他怕黃煜斐猛地轉頭往窗邊一看,自己原形畢露。
好在那人一眼也沒往這邊瞧,一直跟那兒聊天,專注地聽着眼前兄妹講話。上了幾道菜,他也不動一口,就那麽似笑非笑地始終把注意力放在小口啜茶的謝明韻身上,在李枳看來,他如同隔了一層霧。
而謝明韻不知聽了什麽,臉上時青時紅,又着急又激動的樣子,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跟上次李枳見到的淡定千金簡直不像一個人。
哪兒來那麽多事兒要聊?不過黃煜斐确實就是這樣,他總能那麽笑笑地,把對方攪得心神不寧,但是,果真無論對誰都如此嗎。有個氣球,怼在李枳心上,慢慢充氣,充得老大。
緊接着他看見黃煜斐從包裏掏出個絲絨小盒,起身放在謝明韻身前的桌面上,又翹着腿坐回去,沒什麽波瀾地觀察對面二人。謝明韻和哥哥對視一眼,把小盒打開看——她怔了怔,眯起雙眸,腮上顯出紅暈,哪怕再遲鈍也能看出,那是驚喜、幸福的表情。
仿佛還摻了點放下心來的意味。
如果李枳當年拿到了理想學校的offer,或者演出一場賺了一百萬,可能也會是這種表情。
哪怕再沒常識,再缺心眼,也大概猜得出來,一個女孩子在想嫁的男人面前,收到什麽,會露出這副模樣。
況且這會兒沒人比李枳更敏感了。
看見謝明韻盈盈起身,李枳聽見氣球爆了,擠在胸腔裏,炸得他心裏好一陣悸痛。他低低地垂下頭,死盯着地面,仿佛一盆冷水兜頭灌下,五髒六腑全絞在一起,呼吸都刺得慌。
然後他逃命似的離開了自己的偷窺點,跑走之前,甚至不敢再擡頭往裏瞧一眼,他怕看到什麽,怕自己連步子都邁不開。狂奔在熙攘的大馬路邊上,他把望遠鏡丢進垃圾桶,又扯掉口罩,求生似的大口呼吸。
李枳回到了先前蹲點的隐蔽角落。這是他的第一反應,不知為什麽,或許是培養出了革命感情,那片樹蔭能讓他感到些許平靜與安全,好比逃難的人總想回到故土。他怔怔地,靠坐在圍牆下,不敢再往小區裏看,仿佛那是奧斯維辛似的。他只敢往地上瞅,注視卵石上螞蟻搬家,出乎意料地一滴淚也沒流,像是吓傻了。
漸漸那樹蔭也要消失——夕陽不知何時把下午的那輪圓日頂了下去,正恹恹地半躲在雲裏發着赤色暗光,再不能在地上照出明顯的陰影了。于是李枳站起身來,揉了揉腰腿,跨上租了四天的大摩托,轉動了油門。
聽見發動機的轟鳴,聞見刺鼻尾氣時,他笑了,對摩托車說:“要說拜拜啦,你現在也算是派上了點用場。”
他騎着摩托,跨過澳氹大橋,夾在一群甲殼蟲似的轎車之間。日落在海灣上,沒了剛才的昏沉,坦誠明朗,把大海和城市映成金紅色。
他聽見浪聲。盡管城市很吵,他還是聽見了,像一種虛缈的召喚。
但他只看了一眼這難得美景,就轉過頭去專心看路了。他比自己預料的要冷靜許多,把摩托車送回車鋪,領回一點算作押金的零錢,又回到在媽閣租的民宿,拎包退房。
在澳門吃的最後一頓是大腸面,挺香的,赤油濃醬,吃太多就齁嘴。讓他想起胡同口的配着北冰洋的鹵煮,也想起某人拒絕多吃時的養生論調。
在香港的機場他又買了包雞蛋仔,澆了紅豆醬和煉乳,太甜或是太燙,總之吃幾口他就全吐了出來,只能扔掉。
後來他又在機場椅子上縮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七點,上了回京的飛機。
擠在經濟艙裏,李枳也為自己的冷靜感到古怪。或者說,他是木然,是暈頭轉向。
昨晚不敢琢磨,卻纏他一夜的想法,現如今清晰得很。他想,原來那哥們說的“好好處理關系”,意思是斷掉自己這邊啊,是自己不作數了,所以這麽多天,他也不需要開機,不需要讓自己聯系得上。實在高明得很,簡直歐亨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又想,我這趟過來到底幹嘛呢?一是為了确認他沒事,二是為了和好。現在兩條做成了一條,好歹能拿個0.5吧,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1了嗎?
也成,不錯,挺好,罷了。
人有時候得有點阿Q精神,不然太清楚地看見自己有多賤,這感覺還真挺傷人的。
直到裝雪碧的紙杯上現出一圈紅,李枳才回過味兒來,滿嘴都是血腥。他又把嘴咬破了。他有點挫敗,明明前幾天都在努力控制,再焦慮他也堅持不胡咬,因為黃煜斐之前囑咐過,希望他不要太困擾,不要苦自己,不要亂抽煙,也不要太狠咬嘴唇。
那麽,現如今是終于堅持不住了嗎?李枳在周圍乘客惶恐的注目中,深低着頭走進衛生間。
他往臉上潑夠了涼水,盯着鏡中自己,滿臉濕淋淋,嘴角的水珠好像還融着血味兒。他感到無比自卑,且茫然,對一切充滿了抱歉,好像沒勇氣再推開門面對人類世界了似的。
但他最後還是回到了座位上,用口罩遮住一張爛嘴。他好歹還是平安回了北京。
回家之前,他去銀行取了點現金,又跑去采購了三條萬寶路,兩箱可樂一箱泡面,獨自搬回了自家小院。
李枳把自己關了起來。
他不但反鎖院門,還搬了好幾把死沉死沉的實木椅子給堵上,任誰也進不來,包括他終于想起回家的老媽,任她在院外大叫着拍門,李枳不吭一聲。
然後他在這院中過起了自給自足的生活,不彈琴,不看動畫,不讀書,不睡覺也不吃藥,偶爾洗個澡。多數時候他就幹坐着,陪他的汽水泡面煙卷醉生夢死,極度不情願地想着,哪天沒煙抽了還得費勁出去補。
他也撿起些先前抛掉的趣味。
比如觀看天亮——他早發現了,只不過後來忘了,天不是亮起來的,而是青起來的。首先從夜裏析出來,像塊青棉布,看看看染了灰,再看就漂成白,素面武生上妝似的,點着些稀薄霞暈,化成白天。
比如觀察胡同東頭那家養的鴿群,在青天裏飛着,數一數,三十七只,但有時又好像是三十六。是總有一只跟不上趟兒嗎,李枳眼神空空地想,跟我似的。
當然他心裏也不是完全空空如也。放電影似的,時刻回放着黃煜斐遞出小盒的場景,以及謝明韻驚訝卻優雅的反應。
哇塞,偶像劇嗎?偶像劇求婚哪有這麽随便的,不都得有玫瑰、海灘、煙花,還得有哭泣的美麗女主。先前跟黃煜斐在一塊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個花樣多的人,原來單是這一點也看錯了嗎?李枳望着槐樹日漸濃綠的樹冠,吹着春風,惬意地對自己發出嘲諷。
他也想起黃煜斐的笑。不只是在望遠鏡裏看到的,更有在賭桌邊,在煙花前,在寺院系滿銅鐘的古樹下……從開始到結束。李枳不知道這些笑怎麽會讓自己記得這麽清楚,卻又讓他眼前一片模糊,那些笑是帶着愛,帶着情欲,還是帶着玩樂的心理?他竟想不明白究竟哪一個是真笑,哪一個是假笑了。
畢竟黃煜斐任何時候都可以笑得光彩奪目。
那麽,他對他呢?輕聲呼喚的名字、砰砰砰跳動的心、臂膀裏的溫存、起床後站在那人門前往裏看時的滿足……是否只是虛幻,還是一場被投入不合時宜的認真的游戲?
游戲過後,心裏剩下的又是什麽?
回想起那些擁抱,竟像在擁抱一團幻象。有迷惘,有惶惑,但李枳總體還是挺寧靜的。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他蜻蜓點水般地不住思考,既不哭也不笑,感覺自己快成仙了。
打擾他飛升的是隔壁宋千。
那人猴子一樣,居然翻牆爬進了他家院子,在一個陽光很好的下午兩點,落到地上時沒站太穩,慘叫一聲,還濺起一堆塵土。
“哥們,你打算死在這院兒裏還是怎的,”宋千對非法入侵以及擾人升仙沒有任何愧疚,皺眉盯着一地帶血的煙頭,“有病吧你。”
“管得着嗎,”李枳橫躺在幹枯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幾天沒開口,嗓子有點啞,“我死了也不會去隔壁索命,你怕什麽。”
“我操,說胡話了都開始,你幹嘛不開機?躲誰呢?”宋千在他身邊蹲下,“我一天天地也聽不見你這邊動靜,以為你還在澳門晃蕩呢,跟你說我們都排練一星期了啊。”
“哦,忘充電了,我戒網,你們練了什麽?”
“小李同學,我能冒昧問一下嗎,你把自己的關這裏面成天都在幹嘛?還問我們練了啥,你練琴了沒,你他娘的還識譜嗎。”
“我享受生命,”李枳斜眼看他,“你躺在這兒,躺一天,也能感受到寧靜。”
“是傻逼嗎!”宋千猛地跳起來,彎腰狠瞪着他,一張怒臉正對着李枳大罵,“你這就是糟踐生命吧!成天可憐給誰看!”
“我是傻逼?”
“你不是誰是。”
“哦,今天幾號?”
“四月十九,突然問這個幹嘛?”
李枳心道,真快,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呀。
他今年二十歲。今天是他二十歲的第十九天。
他年輕,認真,憂郁,不擾人地活着,卻在這十多天裏,第N次被人叫做傻逼。
是不是證明他真是那玩意了?
想到這兒,李枳覺得自己該哭,但他仍然哭不出來,表情幹巴巴地皺在臉上,很醜,所以他又笑,笑得也不怎麽好看。
倒把宋千笑急了,他心說,這家夥不會已經變成鬼了吧?于是道:“又來了,李枳,你這樣耗着沒人會同情你的。”
“哈哈,老子在自家待得好好的,是你自個兒翻牆過來偏要把同情塞給我,還罵我傻逼,你才傻逼。”
宋千盯着他:“我真是用腳都能猜出來,你把自己弄成這模樣又是因為那點情情愛愛吧,李同學,李大哥,李大爺,你這輩子就不能活得潇灑一點?”
“我正潇灑呢。”李枳在易拉罐裏按滅煙頭,“喝汽水發呆什麽也不幹就是我畢生理想,繼續下去不是成仙就是死掉,對我來說都不錯,到底是誰來騷擾我不讓我潇灑的?”
“我不跟你扯這些有的沒的。你丫趕緊把這垃圾收拾一下,把堵門的東西弄開,你要潇灑就按我說的做。”
“你趕緊滾自己家去。”
“不幹是吧,那我幹。”宋千說着就插着兜亂逛起來,“你家笤帚在哪兒啊?哎我去這鋼琴夠高級啊,這系列我聽說過,德國産的,還刻了工匠的标,你知道嗎李枳這牌子但凡摻點手工起價八十萬,今兒個可算見到了。”
李枳聽到“鋼琴”,猛地從藤椅上跳起來,地上的可樂罐差點絆他一跤,但他還是急吼吼地往那屋跑去:“你他媽別動它!”
宋千正掐着腰站在一邊打量覆了層薄灰的琴蓋,見李枳這麽急,他有點驚訝:“不會吧,你家黃少爺送你的東西,別人碰都不能碰啊。”
“……不是,”李枳愣了愣,背對他轉身,在門檻上蹲下,“反正你別碰它。”
頓了頓,又道:“不是我家的。”
宋千嘆了口氣,把他往邊上推,也跟他并排蹲在門檻上,看着午後陽光打在地面上的斑駁樹影,道:“實話跟我說吧,你去澳門到底怎麽一回事兒?我問餘翔他說他最近也很少和黃煜斐聯系,确切地說是黃煜斐不搭理他,你倆一個個的到底搞什麽神秘?”
李枳一時間沒吭聲,別着腦袋,也看不見表情。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情況,但我這邊總的來說,就是某天,我終于找到他了,結果看見他笑呵呵的,正在跟一女孩求婚。然後我就回來了。”
“什麽玩意?”
“我說了,你高興了吧,我他媽的被甩了,說是回去斷清楚關系,合着是我被斷掉,特爽特有勁對吧?”
“突然蹦出來一女的?哪個女的?”
“就他那個娃娃親,家族世交,在肚子裏就有婚約的,”李枳看着宋千微笑,“他媽媽生前給他定的媳婦,又是門當戶對又是知書達理的,肯定得娶呀。”
“等等,你給我說清楚,你親眼看見他捧花下跪給人戴戒指了?”
“沒有,沒下跪。就面對面坐着吃飯。”
“那你是怎麽看出來人家求婚的?”
“他遞小盒子了啊,那姑娘可激動了,人家哥哥也去了,一副往外托付妹妹的樣子。”
“遞完之後呢?”
“我不知道。我跑了。”
“如果是這樣,那你還真是專門抽垃圾簽的天才,”宋千同情地笑了笑,“要是這麽介意,就該直接過去問他在做什麽,至少得看清楚那邊下一步發展。說句讨人嫌的,當初追着張碩大鬧赤峰的家夥跑哪兒去了?”
這也太高估我了,李枳想,這有可比性嗎。他瞥着宋千:“對張碩那是我要報仇,我不要他好過,對黃……對那個人,我怎麽可能不要他好過,我也沒想折騰他。”
“……你要我怎麽說你,你就一膽小鬼,還他媽賊能腦補。”
“腦補?搞笑吧,親眼看見他把盒子遞給未婚妻的是我還是你?”李枳煩了,“我告訴你吧宋千,我是一偷窺狂,用望遠鏡了,那盒子是紅的,裏面還有東西反光!我看得賊清楚。”
“我覺得,你這就是給自己徒增煩惱,”宋千斟酌着,拍了拍李枳的肩膀,“你不也說了,他說這次回去是為了把事情處理好再回來見你,現在啥也沒看清,就一口咬定人家要和女孩兒結婚,你也太武斷了點。”
“我沒法不武斷,我那天差點跳海,要真看清了我說不定就真跳了,你要我不武斷——”
“又來!能成熟一點嗎?你說你愛他,結果把人腦補成一人渣,能不能拿出點愛的自信!我就賊信任我家餘翔!”
“你滾吧,我愛他?我恨他!”
“恨他個鬼!你恨他還跟這兒傷心落魄,神經病!”
“神經病我也恨他!”
“好,你恨他,你恨他什麽?”
啊,對啊,我恨他什麽?李枳垂下點煙的手,有點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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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狗血虐的一章已經過去,事情從下章開始出現轉機~
黃老九不讓小橘聯系上他其實是一種保護,很快你們就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麽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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