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是情非

第51章

唐骥冉當然不想輕易放魏聞非走，可魏聞非的一番話叫他不得不明白，這件事大概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他一開始就太大意，沒有思考過要把他們的關系發展成一段正常穩定的戀愛，以至于現在無法挽回時，他竟連一個像樣的留人理由都拿不出來。他對魏聞非說過太多次“喜歡”了，每次的真心密度不一，他想如果自己站在魏聞非的立場，大概也會對這句話的信任度打折。

魏聞非說完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只有川菜的香辣味兒還飄在空氣裏。吃飯這麽高興的事，要配着拿來說分手的話題，實在是很尴尬。唐骥冉在魏聞非剛開口的時候還想在中間插進幾句，後來越發沉默，他靜靜聽着魏聞非把話說完，嘴唇抿得很緊。

魏聞非有些受不了看他這樣，也不想再耽誤下去，深吸一口氣起身要走。

“等等，”唐骥冉懇切道：“你也聽我說幾句好不好？”他現在腦子還是亂的，短時間內其實搜刮不出什麽能動搖魏聞非的理由，只是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如果現在不說，可能以後也沒機會再說了。

“我，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對，以前我以為過去就好了，沒想到你到今天也沒有消氣。阻止你離職的事，我後來也想過，這确實不對。事情我做了，給你帶來困擾，這是我的錯。但我想說，我沒有抱着陰暗的心思。其實……其實就算你真的走，我也不會因此去禍害你的朋友，更不會真的遷怒輕文。”唐骥冉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從前他大概有恃無恐，魏聞非對他的感情總帶着縱容，他就算在別的事情上勉強了魏聞非，也有相當的自信魏聞非會原諒他。何況他那時也不相信對于他的安排，魏聞非會完全的不甘願。不去繪光留在輕文，魏聞非其實得到了更好的資源，雖然沒有滿足他自己創業的想法，但這件事真值得他那麽抗拒嗎？

唐骥冉以前順理成章這麽想，因為魏聞非也接受了他的安排，後來他才發現，并不是事情本身可以讓魏聞非接受，只是魏聞非愛他，所以才隐忍了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依仗着這份沒有被宣諸于口的愛。現在這份愛魏聞非要收回去了，他終于開始有了抓不住魏聞非的忐忑：“我當時就是生氣，氣你跟霍駿走那麽近。你高高興興想去跟他做事，好像根本沒有考慮過我要怎麽辦。”

魏聞非平靜地聽他說下去，唐骥冉道：“智海競标成功是我沒有辦法。經營一個公司不像我想的那麽簡單，這中間會有很多的妥協，你比我更早出來做事，你也明白的，對不對？”

魏聞非靜靜看着他，唐骥冉沒有得到回應，他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感覺更加難過了：“我沒有在給自己找理由，我只是……只是在說我的真實想法，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說了。”魏聞非別過臉，他不知道該用怎麽樣的神色回應，只能選擇不去看他。唐骥冉道：“那天我沒有接你電話是因為我害怕……我怕你對我失望，怕我們又開始吵架。但我不是什麽都沒做，我去找了智海的投資人，她跟平臺的關系匪淺，說通了她這一層我才好去叫智海發聲明。”

見魏聞非不看他，唐骥冉的聲音也輕了下來，比起跟對方解釋更像是在自言自語：“輕文被帶節奏是個意外，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想過要拿你們去擋槍。我知道你在啊……我怎麽會把你推出去。”

魏聞非其實有些驚訝唐骥冉會這麽說出來，他知道那是一個誤會，但親耳聽到唐骥冉的解釋讓他心中郁結也消解了大半。雖然眼下知道這件事對現狀的意義并不大，如果他心軟，他和唐骥冉又會回到原來的狀态，他已經驗證過一次了。

“你還是要走嗎？”唐骥冉小心地問，他那雙明亮濕潤的眼睛巴巴地盯着魏聞非。

魏聞非叫自己硬起心腸：“吃完了麽，我們走吧。”

唐骥冉低下頭，把臉埋在雙手間，魏聞非看了他一眼，手指微微伸了出去又驟然收回來，然後他轉身推開了門。

唐骥冉知道，這一次事情已經改變不了了，魏聞非今天說話的語氣實際上很平靜，比他們任何一次争吵的時候聽起來都要平靜，但他卻知道這種平靜意味着魏聞非所做出的決定已經無法轉圜。他留不住這個人了，他能夠拿出去兌換的籌碼魏聞非一個都不想要。魏聞非連喜歡他這件事都大大方方承認了，他還什麽可拿捏對方的呢。

“你等我一下，我送你。”

說完這句唐骥冉就沖進了洗手間，魏聞非看着他的背影自己心口也堵得慌。他走到門口吹了一會兒冷風，琢磨了片刻晚上該想辦法回去還是索性留在S城。

唐骥冉追出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一開始沒有看到他，原本緊繃的神情突然失落非常甚至有些憤怒，看到魏聞非站在不遠，他的表情才瞬間緩和了下來。魏聞非看到他臉上還有紙巾擦過之後殘留的小紙屑，那一瞬間，他心裏有點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他知道此刻不應該表露出任何一點松動，他如果想要離開就應該堅定自己的選擇。唐骥冉走到他身邊：“走吧，我送你。”

魏聞非說不用了，這麽遠不方便，我自己想辦法回去。唐骥冉态度很堅定：“這是我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的。”魏聞非想告訴他已經不在于這一兩件小事了，但看他固執，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拒絕方式。

就在這時，唐骥冉的手機收到了一個語音通話請求，是他媽撥過來的。這對話來得實在不是時候，唐骥冉直接挂斷了。片刻之後，唐媽媽改發了一條語音消息，唐骥冉下意識又想按掉，結果變成了播放。

“冉冉啊，媽媽跟你講，季家那邊說木木已經答應了啊，你有空也回來我們一起讨論下訂婚的事情吧……”唐骥冉臉色變了，什麽鬼東西！他媽到底在說什麽？中途他急急按了兩次，但語音播放沒有暫停，又重頭來了一遍，“冉冉啊，媽媽跟你講……”

唐骥冉幾乎要崩潰，他下意識去看魏聞非，而對方沒有作出任何反應。魏聞非在聽到的瞬間很詫異，他以為自己會失望會生氣，但他只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老實說唐骥冉的态度給了他一點微末的希望，這團希望的火光雖然不足以點燃他內心那團熄滅的熱情，但好歹讓心裏溫度高了一點。到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以前真是太樂觀了，或者說是悲觀到什麽長遠都不敢去想。他就算跟唐骥冉真心相愛又如何，唐味齋這麽一個明晃晃的老字號大招牌在那裏，會允許他的繼承人是個同性戀麽？他不僅找錯了隊友，還進錯了副本。

唐骥冉急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朝魏聞非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唐骥冉給他媽發了一條語音回去，又氣又急：“媽你在誤會什麽？我跟季蘇木沒有任何的關系，我不可能娶她的！”然後他的聲音漸漸小下來，喃喃道：“我也不可能娶別的任何人。”

說完之後他回頭去看魏聞非，此刻他的表情再也繃不住了，眼裏滿是委屈和難過。魏聞非覺得如果出于人道主義，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這麽難過，他應該抱抱他，或者至少拍拍他的肩膀，但是他沒有，只是用盡力氣維持着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臉。

唐骥冉已經不期待自己能從他這裏得到溫柔的反饋，他低下頭朝前走，很小聲地說：“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