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在梁與儀家,元一平見到了馬晨。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發際線略高,小肚子凸起來,戴一副深藍色邊框的眼鏡。
他對元一平挺客氣,主動伸出手來:“你好你好,我是馬晨。”
元一平同他握手:“你好,我是元一平,是梁與儀的合夥人。”
“那咱們就說正事吧,”馬晨坐下:“那臺電腦我得帶走,裏面的數據我會找專人來恢複,這些東西很重要,是段杭犯罪的證據,還有,你們在梁與儀房間找到的那個攝像頭在哪?也拿給我……”
元一平輕微地皺了皺眉,問:“馬總,現在這件事已經進展到什麽程度了?我聽說,你的妻子已經同意私了?”
“她是巴不得私了,”馬晨冷笑,點了支煙夾在手指間:”我們夫妻共同財産只有一套房子,就是我們住着的,現在還在還房貸,其餘的錢我早就轉出去了。我昨天吓唬她,說我在外面和人搞投資欠了二十萬,這是夫妻共同債務,哈哈,她就吓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不是要告你們重婚罪……”
“重婚罪哪是她說告就告的!”馬晨吐出口煙,慢悠悠地說:“她是想訛我,以為拍了幾張照片就了不得了,我看她真是天天在家待着,把腦子待得不靈光了。還有她那個弟弟, 嘿!真想得出來!”
“你說什麽?”元一平猛地直起身子:“段杭?段杭是她弟弟?”
“對,”馬晨直接在梁與儀家的桌子上抖了抖煙灰:“段杭是她四川老家的一個遠房表弟,以前我都沒聽她說過這個人。”
“四川?”元一平看向梁與儀:“段杭不是說他家是杭州的……"
“那小子騙你們的!”馬晨冷哼一聲,說:“那小子以前叫段坤,後來考研究生考到華南理工,改了名字。他老爹是吸**吸死的,不是什麽好東西,那小子也鬼得很,小時候就進少管所待過幾年,偷拍、重婚罪,這些都是他出的主意。”
元一平驚訝得說不出話,倒不是因為段杭是馬晨妻子的表弟,而是因為——雖然已經知道段杭是偷拍者,但元一平還是無法把“吸**的老爹”“進過少管所”這些事和段杭聯系起來。他甚至真的猜測過,也許段杭和馬晨的妻子就是因為共同的二次元愛好相識,然後出于某些原因段杭決定幫助她。
他想不到,人前溫和開朗的段杭,竟然有過如此黑暗的經歷。
“既然你連這些事都知道了,”這時梁與儀開口了:“那看來你老婆已經向你妥協了?”
“她能撲騰出什麽浪花,”馬晨神情輕蔑:“我一說段杭是犯罪,要坐牢,她就什麽都說了,反過來求我,她說願意把孩子讓給我,求我別告段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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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打算怎麽辦,盡快簽協議書吧?”梁與儀連忙說:“趁着她現在被你吓住,你們趕快把協議書簽了,你也不吃虧,這事就算過去了。”
馬晨搖頭,翹起二郎腿:“那不是便宜他們了,尤其是段杭那小子,我還就要告他,他不是覺得胳膊擰得過大腿嗎,我還就要把他送進局子!”
元一平默默看着馬晨磕在桌子上的煙灰,沒有說話。
“與儀啊,”馬晨話鋒一轉,笑了笑:“這事你就別操心了,我好歹也混了這麽多年,收拾他們兩個不成問題,這樣,我再給你轉些錢,你和小元好好弄你們的公司,然後呢,把段杭用過的那臺電腦和那個攝像頭都給我。”
梁與儀像是猶豫了一下:“這個……”
元一平接過她的話:“電腦我已經找人去修了,一時半會還拿不回來。”
“那不用,”馬晨擺手:“你趕快去拿回來,我找人來修。”
“明天去拿吧,”梁與儀說:“明天我給你送過去,你別過來了,這段時間我們還是少見面,省得又生出什麽麻煩。“
“那明天務必給我送過來,”馬晨看着梁與儀,目光十分露骨地在她身上轉了轉:“等那女的搬走了,你就搬過來和我住,啊?”
梁與儀妩媚地撩了一下頭發:“再說吧——小元還在這兒呢,你呀。”
馬晨走了。
元一平的目光終于從那一桌煙灰上收回來,他擡頭,和梁與儀緘默地對視。
片刻後,元一平說:“電腦是在我這裏,但我不可能給他。其實你想想,段杭又不是傻子,他怎麽會不記得把電腦裏的證據清理掉?”
梁與儀:“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那次砸辦公室的人,是馬晨找的。他說他當時以為我和別人一起算計他,氣急了。那些人去砸的時候段杭還在辦公室,然後跑了。”
“……所以,”元一平想起馬晨那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心裏一陣陣發冷:“當時段杭有可能沒來得及清除掉?”
“對。”
“那我更不會把電腦給馬晨,”元一平一字一句道:“你明白為什麽。”依照現在的情形,馬晨他妻子已經在這場較量中占了下風,孩子也要讓給馬晨,可以說是人財兩空。而這一切都是梁與儀和馬晨出軌的後果,雖然她偷拍了他們,但她終究是受害者。
她為了保護段杭甚至願意讓出孩子,元一平不能讓段杭真的被馬晨送進監獄。
“我明白,”梁與儀十分疲憊似的,垂着頭:“這點底線我還是有的……馬晨那邊,我去應付。那臺電腦你就……砸了吧。”
走出梁與儀家時已是深夜,元一平在便利店買了瓶冰鎮礦泉水,一口氣灌下大半瓶。宋然說的那些話一直在他耳邊重複,再加上梁與儀的事,他實在混亂又疲倦。冰鎮礦泉水從喉嚨一路向下,激得元一平打了個寒顫。
他不知道陳朔去了哪。
他心裏有一個聲音在隐隐作響,雖然只是一個假設,但已經足夠令他芒刺在背。這個假設,他一面告訴自己一定是錯的,一面又始終無法掐滅那個微弱的念頭: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陳朔也未曾從那場苦難裏走出來。如果陳朔一直用他所不知道的方式承受着死亡帶來的痛苦和恐懼。如果陳朔愛他,就像宋然愛王淵,是一種飛蛾撲火。
元一平在便利店前站了很久很久,礦泉水瓶上的水滴在地上滴落出一片小小的濕跡。
他終于忍不住,撥了陳朔的電話。
然而,陳朔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