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二天,元一平把陳朔的微信拉黑了。然後他從頭到腳換一身新衣服,人模狗樣地去上班。秋意漸濃,走出地鐵站的時候元一平打了個噴嚏,于是才想起,這一年,又沒剩下幾個月了。元一平覺得,人們總說時光飛逝,大概也因為人的生命本就不那麽漫長,一年365天,很多嗎?可就算活到七十歲,也不過兩萬五千多天。這一生本就不夠長。
到了辦公室,梁與儀不在,段杭正叼着根棒棒糖噼裏啪啦敲鍵盤。
一直到十點梁與儀都沒來,元一平問段杭:“梁與儀今天有事要出去?”
“啊,”段杭目光不離屏幕,慢騰騰地回答:“她昨天不是說今天要請假嘛。”
“哦……是麽。”元一平昨天滿腦子都是陳朔的事情,自然是沒在意這些。
“對了,元哥,”段杭忽然站起來,皺着眉毛想了好一會兒,說:“昨天我和梁姐吃飯的時候,她接了個電話,然後她說有個學生不幹了,叫……張……張雨什麽來着?張雨生?”
元一平:“張雨哲?”
“哎哎哎對!張雨哲不幹啦,梁姐說讓你盡快安排個學生代一下他的課。”
元一平愣了愣,心想那小孩兒工作定下來了?還是,梁與儀終于把他踹了?
然而更棘手的問題是,原本張雨哲負責的學生是個高三理科生,他教理科的數學。元一平看了下課表,發現後天就有這個理科生的線上課,這短短兩天,他要找個能教高中理科數學的老師。這樣的老師他們這兒有是有,只是時間不一定協調得是上。
“我現在就去聯系——張雨哲的工資結算了嗎? ”元一平問。
“呃,我不知道啊。”
元一平想了想,覺得工資這事兒還是交給梁與儀親自來辦吧,畢竟她和張雨哲究竟怎麽樣了,她自己最清楚。
元一平馬不停蹄地聯系起代課老師,然而張雨哲離職離得實在太倉促,講數學課的幾個老師——其實都是大學生——不是後天要期中考試,就是後天也有線上課,他們教的都是中學生,線上課的時間都差不多,錯不開。
等他一圈兒電話打下來,終于把一個女生原本的上課時間調整了,後天她代了張雨哲的課,大後天上她自己的課。
元一平又給張雨哲教的學生的家長打電話,那學生的媽媽尖聲道:”你們這也太草率了吧?說換人就換人?新來的老師知道我們家孩子的水平嗎?知道進度到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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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一平被她的聲音刺得頭皮發麻,暗罵張雨哲不是個東西,不提前給他們說也就罷了,竟然也不提前給學生說一下。
他只好連連道歉:“小張确實是有急事,下次課的代課老師,在我們這兒上了兩年課了,中大的研究生,絕對是沒問題的,您放心……”
可那家長不依不饒,硬說他們這是違約,要元一平給個說法。
元一平向她解釋道歉了好半天,最後實在說不過,只得把後面五節課的課時費免去一半,對方這才滿意。
挂掉電話,竟然都十一點過了。
元一平長籲一口氣,使勁兒捏了捏眉心。
他本想叫段杭一起出去吃飯,打完電話回辦公室,卻發現段杭人不見了,桌上留了張便利貼:元哥,我鼠标不好用了,出去買個鼠标。
元一平于是撥了段杭的電話,響了很久,段杭才接起來,微微喘着粗氣:“喂?”
“你帶點飯回來吧?”元一平說。
“我……我要過會兒才能回來,元哥你點外賣吧,不用等我哈。”
元一平沒多想,随口說:“你買個鼠标跑多遠啊?”
“哈……這不是貨比三家麽。”段杭幹巴巴地笑了一聲。
“行吧,那我點外賣,拜拜。”
元一平挂了電話,才看見手機上有個梁與儀的未接來電,是上午十點過打的,那會兒他正在瘋狂打電話調課,沒接到。
不過這電話元一平沒接着,梁與儀也沒再發個微信什麽的,大概不是要緊事——可能是來向他解釋張雨哲的事情?元一平心裏其實有些不爽,梁與儀私生活想過成什麽樣子都行,但不應該公私不分,影響到工作。
于是這個電話元一平沒有回過去。
下午一點四十多段杭才回來,白皙的臉紅撲撲的:“我碰到我大學同學了,一起吃了個飯……”他手裏拿着個紙盒,從紙盒裏取出新鼠标,插在了電腦上。那個舊鼠标,被他随手塞在抽屜裏。
一直到下午下班的時候梁與儀也沒回來,元一平走出辦公室之後給她打電話。
“你今天有事?”
“嗯……去拍照了。”
“婚紗照?”
“對。”
梁與儀的聲音帶着很重的鼻音,明顯是感冒了。元一平本想問問張雨哲的事情,猶豫了一下沒有問出口。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
“嗯,拜拜。”
很久之後的後來,回想起這通電話,元一平總忍不住假設,如果他問了張雨哲的事情,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這一天忙忙亂亂地過去,晚上給老媽打電話時,老媽忽然問:“一平,你有沒有女朋友?有的話帶回來給媽看看啊。”
元一平無奈:“沒,真沒。”這問題在他25歲之後,老媽一個月要問兩三次。
“怎麽沒呢?你沒找啊?”老媽嘆氣:“一平,你都27了,還是要抓緊啦,別到時候成了陳——”
元一平:“……”
“唉,你看,我這還想說陳朔呢,以前總說陳朔歲數不小了還不結婚,現在才知道,他……”老媽頓了頓,問:“一平,你說陳朔他……能治好嗎?”
元一平幾乎想把電話挂了,但還是耐着性子說:“這不是病,哪有什麽治不治的。”
“陳朔他媽給我說的,陳朔他爸帶他去醫院看那個……精神科?她說陳朔也同意去治,就是不知道效果怎麽樣呢。”
元一平的心髒重重一跳,陳朔去治同性戀?他願意去?他——不,他一定不會相信這東西能”治“好。
又想起之前老媽說,陳朔他爸從二樓跳下去,這怕不是他爸以死相逼的結果吧?!
元一平看過關于那些“醫院”的報道,所謂的治療手段,全都是電擊、毆打之類。
元一平不相信陳朔是自願去的,一個昨天還說“不要一點機會也不給我”的人,怎麽可能願意去?!
“行了,媽,我睡了。”
匆匆挂斷電話,元一平手指先于腦子地,買了回甘城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