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元一平在床上躺了一天,睡一會兒醒一會兒,斷斷續續地發燒。
溫度不高,三十八度左右,也就沒吃退燒藥。一直到晚上十點過,溫度上來了,元一平才迷瞪着眼吞一片布洛芬,又栽回床上。
緊緊裹着空調被,後背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元一平不知道是不是睡多了的緣故,腦袋嗡嗡嗡的,又疼又暈。
他閉着眼,縮着手腳,一陣陣發冷。
“陳朔,你怎麽能這麽不要臉?”元一平問:“你發那條朋友圈什麽意思?”
陳朔慢騰騰回答:“那是湘江啊,我去長沙出差,拍一下湘江不對嗎。”
“你拍的,是那天晚上我們站的位置,那天晚上我們站在那裏說話……”
“被你看出來了。”陳朔笑笑。
“那條朋友圈不就是你故意給我看的嗎?過一會兒又删掉,這算什麽,欲擒故縱?”
“唉……不要總把我想得這麽……”陳朔一臉無奈,這無奈竟然與十年前如出一轍:那時他和元一平打雙人模式的超級瑪麗,元一平總是撞上帶翅膀的烏龜,陳朔怎麽教也沒用。
不要總把你想得這麽什麽?
可惜陳朔那句話沒說完,元一平就醒了。
下了一天雨,此時的夜空卻是晴朗的,一彎月亮恰好出現在元一平的窗戶上。這月亮看着濕漉漉的,月光很柔和。
門外有走動的聲音,大概是合租的室友回來了,元一平眨眨眼,抓起手機,現在是零點二十四。
手機上還有一條室友發來的微信,下午五點過發的:我今天和同學聚餐,可能會晚點回來哈,不好意思。
元一平順着微信點進他和陳朔的對話框,那對話框裏除了今天上午視頻通話的記錄,便空空如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可我為什麽會問那條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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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朋友圈而已。
淩晨一點七分,連窗外的馬路都安靜下來。元一平退了燒,睡意全無。他胡亂披着件衣服站在窗前,窗戶打開一條縫隙,雨後涼絲絲的風鑽進來。
涼風吹着,元一平卻手心發燙。也許是因為緊緊攥着手機。元一平在心裏一遍遍論述——簡直像寫論文——他需要給陳朔打一個電話。
是的,元一平對自己說,我得給陳朔打一個電話,十年了,不知道我哥的墓碑有沒有破損,需不需要修整。而且怎麽說陳朔也去了,他去給我哥上墳,我應該表示一下感謝。
只是出于禮貌。
此時已是淩晨一點整,陳朔可能睡了,但明天——不,今天——周六。既然是周六,那這會兒打個電話也沒關系吧。
于是元一平撥了陳朔的號碼,等待接通的時間裏,元一平反複提醒自己,問一問我哥的墓需不需要修整,也多少表達一下謝意……
“喂?!”電話被猛地接通,一個年輕得尖銳的聲音沖入元一平耳道。
“陳朔?”元一平下意識以為撥錯了號碼,看一眼屏幕,可上面顯示的名字的确是“陳朔”。
“陳哥洗澡呢,”男孩說:“待會兒我讓他給你回一個?”
元一平愣怔兩秒,然後直接挂了電話。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剛才還處在睡多了不太靈光的狀态——他怎麽想到給陳朔打電話的?在這個時間,給陳朔那樣的人,打電話?
“所以我麽……有時候去鄭州啊石家莊啊什麽的,去了就做,做夠了就回甘城,哈哈。”
陳朔現在大概不在甘城吧,上午才去了墓地,晚上就火急火燎開房上床,元一平想,陳朔真是可以,他不覺得膈應麽?他不怕染上艾滋麽?
幾分鐘後陳朔的電話打進來,元一平想也不想就挂掉,然後關機,上床睡覺。
這一晚,元一平夢到許許多多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