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楚北渚在軍營中住了三天,這天程肅竟帶着盛銜來找他。
士兵們沒見過盛銜,也不知道這個跟在程肅身邊的小孩子是誰,看程肅的年紀也不該有這麽大的孩子。
“皇嫂。”盛銜這回長記性了,不敢大聲喊了,而是走到楚北渚面前小聲叫了他一聲。
“怎麽了?”楚北渚問道。
盛銜有些心虛:“皇兄說,讓你今晚進宮。”
楚北渚原本以為出了什麽事,結果卻是盛衡想他了,他哭笑不得:“那我午後和你一起回宮吧。”
沒想到盛銜卻搖了搖頭:“不用不用,今天是母後的忌日,皇兄都要在長春宮一整天的。”
先皇後的忌日楚北渚還真不知道,他揉了揉盛銜的小腦袋:“那我更要和你一起回去了。”
盛銜猶豫着說:“皇兄今日心情可能不好,要是說了什麽,皇嫂你別介意。”
“我怎會介意,你別多想了,午後我去接你。”
盛銜剛走,楚北渚就想着這件事,盛衡的母妃在他登基的兩年前,也就是盛銜剛出生沒幾個月就“病逝”了。
楚北渚清楚地記得,那時他也剛進入梨雨堂,過着苦不堪言的日子,根本沒有心思管別的事,聽着誰說了一句也沒往心裏去。
他早就将這件事忘在了腦後,現在被盛銜提醒了才想起來當時的場景,先皇後的薨逝太過突然,沒有纏綿病榻多年,也沒有體虛多病,突然宮中就傳出了消息,先皇後就去了,留下了太子盛衡和還在吃奶的盛銜。
這件事直到盛衡登基後才水落石出,是二皇子的母妃謀害了盛衡的母後,而當時正趕上二皇子奪位失敗,因此盛衡直接賜死了他們母子二人。
跟着盛銜到宮中的時候,盛銜果然不在晏清宮,而是去了長春宮,按照盛銜所說,每年的今天他都會放下手邊所有的事,去祭拜母後。
盛銜對自己的母後一點印象也沒有,因此盛衡不要求他也跟着祭拜,但自從他懂事後,他還是會去長春宮上兩炷香。
楚北渚現在的身份已經不方便在宮中随便行走,因此只能坐在內侍領他去的偏殿中坐着等候,按規矩還有宦官在屋內陪着,自然也是監視着他。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盛衡在晚膳前回了宮,沒過多久,崔安海便親自來請他。
“楚公子,應該叫楚大人了,”崔安海依舊是一副老好人臉,“您快請,陛下就在殿內。”
楚北渚許久沒見崔安海的臉,竟覺得他對自己的态度似乎是好了一些。
而盛衡的面色很差,他陰沉着一張臉,殿內伺候的人也都小心翼翼,就連喘氣聲都比平常輕。
見到楚北渚進來,盛衡的臉色好了一些,但是依舊沒有笑容,好在之前盛銜給他說過,在殿外時,崔安海也小聲提點了他,所以楚北渚進來時面不改色心不跳,直看到伺候的宮人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楚北渚惹怒了盛衡,他們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盛衡沒有絲毫的生氣,甚至露出了一絲委屈:“你終于來了。”他又對着伺候的人說:“你們都下去吧。”
楚北渚陪着盛衡用了膳,又陪着他批了一會兒折子,盛衡今天心情确實很差,在床上只悶頭做事,一句話都不說。
或許是盛衡将說話的體力節省下來了,到後來楚北渚實在受不住,連連推他:“不行了,子樞,不如今天就到這吧。”
盛衡看上去沒能滿足,但還是聽了楚北渚的,他躺到一旁緊緊地抱住了楚北渚。
“盛銜都和你說了吧。”盛衡的聲音悶悶的。
楚北渚翻了個身,從背對着盛衡變成面對着他,他沒說話,等着盛衡繼續往下講。
“我母後是被人害死的。”
楚北渚輕聲說道:“我知道。”
“所以我一直以為後宮中人少,就可以避免争風吃醋,互相殘殺。所以我立了後立個貴妃便不想再立妃子,連現在後宮中兩個秀女都是皇後代我選的,我這些年一共就見過他們兩面。
“但沒想到,她們彼此之間不争鬥,卻将主意打到了我頭上。”
楚北渚問道:“是先貴妃嗎?”
“是她們二人。”盛衡提起這事還有些心有餘悸,“貴妃不知從哪找來了一個南疆的蠱師,要給我下情蠱,中了那個蠱的人會彼此瘋狂相愛,但是慢慢會被蠱蟲蠶食掉理智,最後變成瘋子或傻子。”
楚北渚只聽說過下蠱這件事,并不知道貴妃當年弄到了什麽樣的蠱毒,現在聽盛衡講來,只覺得心驚不已。
“那冷宮裏那位呢?”
提到皇後,盛衡閉了一下眼睛:“她早就知道,卻放任貴妃這樣做。”
“為什麽?”楚北渚瞪大了眼睛。
“她,在成婚前,原本有一個愛人,若是我慢慢變瘋變傻,他們就能暗通款曲。”
楚北渚只覺得難以置信,都說當年的皇後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閨秀,是所有少年郎的夢中情人,而這樣美好的女子竟為了自己的愛情将另一人生生送上絕路。
“皇後是我母後一族的人,我為了這個沒有饒了她一命,将她關進了冷宮,可是偏偏那麽多人上疏,”盛衡稍有些哽咽,“那麽多人上疏罵我,說我做事狠絕,說我不孝,可我卻百口莫辯。”
楚北渚伸手回抱住盛衡,問他:“因此你便恨上了女人?”
盛衡嘆了一口氣:“北渚,我對不住你。
“我原也不喜歡男人,是因為這段往事才徹底無法接近女人的。我……但我并未曾騙你……我對你……”
楚北渚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盛衡唇上:“子樞,我也是。”
楚北渚接的是盛衡沒能說出來的話,我對你是真心的。
“有一段時間我怨天尤人,我見不得人家一家團圓,見不得人家和和美美,也見不得人家子孫環繞,我只要一見到這些就想殺掉他們所有人,我想着我爹什麽都見不到了,見不到我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他最是寵我,給我摘星星摘月亮,他死的時候放心不下我,他在牢裏的那段時間,逢人便說,拜托他們照顧我,可是我還是走上了不歸路。”
盛衡将楚北渚的頭按到自己胸口,又低下頭吻了一下他的眼角,說道:“北渚,我們相依為命吧。”
又過了幾日,楚北渚搬進了盛衡給他購置的府邸,并完成了多年以來的夙願,将自己攢的銀子捐進了國庫。
交銀子當天,戶部派來了一個侍郎,看到楚北渚整整齊齊放好的二十萬兩銀票時目瞪口呆。
銀票上的字號是全大梁最大的銀號,所以戶部侍郎不得不懷疑一下眼前這人是不是去劫了人家的銀號。
楚北渚在盛衡的威逼利誘下自己留下了三分之一的銀子,他把二十萬兩銀票交給侍郎時,還囑咐道:“這銀兩數額比較大,要分開兌,不能一次通兌。”
那侍郎看着楚北渚,臉上寫着“你看我是傻子嗎”。
楚北渚在五軍營的生活也算是步上了正軌,和其餘的千戶如出一轍,每日帶着自己的幾百個兵訓練,為了不知什麽時候會有的戰争準備着。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從這裏進來再走出這裏的人,很多人從未經歷過真正的戰争,因此擺在他們眼前最大的事還是即将到來的全營比武。
呂禾盛選出了一個身體素質較好的人,準備讓他們代表自己的千戶所參加,而這幾個人也有幸得到了楚北渚的親自指點。
在回京的路上,是楚北渚第一次指點別人,那時的他還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後來在新兵營的時候他便練出來了,能發現別人的問題并給出适當的建議。
事實證明,呂禾盛就算再不懂武藝,對着幾百人的了解也足夠讓他選出來這幾人了。這幾個人無一不是身材高大,身形健壯,楚北渚站在他們面前就像是小雞仔。
軍營裏比武,尤其是普通士兵之間的比武,很多時候都是力量取勝,靠拳頭蠻幹,到了戰場上又舉着長矛蠻幹,很少講究技巧,因此楚北渚第一次看他們比武就驚呆了,原來比武還可以是這樣的。
雖然楚北渚毫無勝負之心,覺得輸贏根本就沒什麽,但架不住這些兵成天磨着楚北渚,求他指點,因此楚北渚每天上午抽出一個半時辰專門教這一個人。
但剛開始一天,楚北渚就想放棄。
“你這出拳太直了,怎麽可能打到人?”“還有你,下盤穩的意思,不是讓你站着不動啊。”“還有你雙手拿着長矛,後面的手也要用力,要不和單手拿着有什麽區別?”
楚北渚被這些人幼稚的錯誤弄得焦頭爛額,但那些人更是委屈:“我們學的時候就是這麽學的啊。”
楚北渚想想也是,軍營裏學打拳,就是紮好馬步,喊着一二一二,一下下出拳,只有人教動作,沒人教怎麽能打到人,因此他只能忍着自己的脾氣重新教起。
一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離全營比武的日子還有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