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次日清晨,楚北渚準時來到了五軍營,但這時離三日的報道期限已經又過去了兩日,因為前段時間楚北渚每天都出入五軍營,因此衛兵沒有攔他,而是直接放他進去了。
楚北渚走了與平常不一樣的路,他沒有去新兵營那邊訓練,而是去了中軍營方向。
五軍營同知楊庭安正在主帳中,見到楚北渚進去面露喜色:“你可算是來了,聖旨到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竟真的是你。”
楚北渚将帶着的授命文書交給楊庭安,說道:“來晚了幾日,十分抱歉。”
“不妨事不妨事,”楊庭安擺了擺手,“陛下派人囑咐過,說你會晚幾天到。”
楚北渚看着楊庭安在他的文書上蓋了印,又拿出一個文牒将上面的內容工工整整地抄了上去,抄完之後,他将文牒和文書一并交還給楚北渚:“前些日子一個千戶年紀大了便回鄉了,那個千戶所的副千戶資歷尚淺,因此安排你去那一所,待午時我再帶你去見兩名佥事。”
楚北渚接過文牒看了一眼,發現上面寫着的是“褚北渚”,他什麽也沒說,一一應下楊庭安的話,跟在了他的身後。
五軍營中有近百個千戶所,千戶副千戶加起來也有百餘名,因此上任一個千戶一般不會有人關注,但若是新上任的千戶時褚宗達将軍的獨子,那一切都不一樣了。
趙景祁不在的時候,楊庭安便是五軍營中官職最高的将領,除了新兵營的人,之前也沒人見過楚北渚,因此看到楊庭安身後跟着一個生面孔時,衆人很快便意識到,這人就是新的千戶,褚小将軍。
沒錯,褚小将軍是大家私下對楚北渚的稱呼。
這也是因為褚宗達将軍的影響太大,十幾年前,褚氏兵法剛剛寫出時,這套書是所有将領的必讀書目,同時很多新兵在軍營中學習認字的開始,接觸的也是這本書,因此在他們的心裏已經将褚宗達将軍神化了。
十餘年後的今日,褚将軍餘威仍在。這些年間,大家不敢公開贊揚這位不世出之名将,但私下談論起仍都是孺慕之情。
現在這份敬仰全部加諸于楚北渚身上,楊庭安帶着他一路走過時,見到的人都給他行起了注目禮。
楚北渚如芒在背,但他知道盛衡這樣做有他的道理,一方面這樣可以讓楚北渚這個千戶之職不被人過多議論,另一方面也可以讓他在軍營中的生活好多很多。
楚北渚明白盛衡的良苦用心,但這不代表他可以毫無芥蒂,就像現在,當楊庭安帶着他來到自己未來要待的千戶所時,上百名士兵已經列隊站好,見他們進來,高喊一聲:“千戶好!楊将軍好!”
楊庭安本着幫人幫到底的原則,站在他們面前訓話。
“這便是褚千戶,”他想着反正褚和楚同音,叫起來的時候也沒什麽差別,“你等日後要服從褚千戶指揮,任何不聽令之人,均以軍法論處。”
“是!”百餘人齊齊喊道。
楊庭安說了兩句便趕着離開了,留下楚北渚自己面對筆直站着的幾百人。楚北渚只能硬着頭皮上,回憶着小時候和父親去軍營時的情況,說道:“副千戶何在?”
副千戶呂禾盛原本站在隊伍的首位,聞言走了出來:“在!第五十八千戶所,共八百一十五人,全部列隊完畢,請千戶大人下令。”
楚北渚問他:“近日有何訓練內容?”
呂禾盛回答道:“下月是全營大比武,因此在為比武操練。”
楚北渚雖是初來乍到,也知道最好不要輕易改變舊部隊的習慣,因此他對呂禾盛說:“你先帶着訓練。”
千戶不在的日子裏,始終是呂禾盛帶着整個千戶所的士兵訓練,因此他已經駕輕就熟,而且士兵也對他的命令十分配合。
楚北渚站在一邊看着他們訓練,大致能看出來都有哪些訓練內容,不過是負重跑,障礙翻越,加上肉搏比武之類的項目。
呂禾盛先将他們分成了四組,兩組互相對戰,另外兩組在練習翻越障礙。校場上條件有限,所謂的障礙也不過是用幾塊石頭和磚頭堆砌的矮牆,助跑一陣便能扒在牆頭,然後手臂用力向上爬就能翻過去。
幾百人井井有條地訓練着,呂禾盛在對戰的幾百人之間轉來轉去,時不時讓沒用力的人注意起來。
一切訓練都布上正軌時,呂禾盛走到了楚北渚身邊:“千戶大人,訓練已經布置完畢。”
呂禾盛還十分年輕,大概比楚北渚還要年輕上幾歲,大概是長時間在太陽下暴曬的緣故,他皮膚黝黑,看上去像個黑蛋,楚北渚見他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說道:“你不用這麽緊張,我脾氣沒那麽差。”
呂禾盛嘿嘿一笑,有些傻裏傻氣:“千戶大人,咱這是尊重,尊重您。”、
楚北渚也笑了,說是尊重他,還不是尊重他的身份。
呂禾盛也感覺楚北渚沒那麽不好相處,因為試探着跟他說:“大人,這比武您要上場嗎?”
楚北渚挑眉看着他:“怎麽?千戶也可以上場?”
“是啊!有一些千戶會上場,而且到時趙将軍也會來看,最終的勝者有機會和趙景祁比武呢。”
楚北渚笑着說:“我還是不去了。”
呂禾盛雖然嘴上應答着,但是心裏不免有些想法,他覺得或許是楚北渚本身武功平平,因此不敢露出廬山真面目,怕丢了醜才不敢上場。
楚北渚自然知道他再想什麽,他只是想好好養着傷,一段時間都不想再讓他這條腿添上新傷了而已,他對呂禾盛說:“不用比了,我不如你們程教頭。”
“大人您……您和程教頭比過武!”呂禾盛張開的嘴裏幾乎能塞進去個雞蛋。程肅的武功是這五軍營中公認最好的,和趙景祁對打時也互相有贏有輸,甚至程肅的贏面更大一些。
呂禾盛接着說道:“大人,您可別多想,程教頭的武藝太強了,我們還沒見過誰是他的對手。”
“是嗎。”楚北渚敷衍地回答着。
“是啊是啊!”呂禾盛狂點頭,“不過程教頭可不輕易和人比武,有很多千戶曾想和他比武來着,但他都拒絕了,您是如何說動他的?”
楚北渚想了一下說道:“我也不像啊,他非要拉着我比,不比還不行。”
這下呂禾盛不說話了,程肅那樣眼睛長在頭頂的人,能“屈尊”逼着楚北渚跟他比武,想也知道楚北渚的武藝一定是十分強的。
“你們上午練這個,下午呢?”楚北渚問呂禾盛。
呂禾盛說:“下午拉到後山上負重跑,大概跑上一個時辰。”
楚北渚點點頭:“那訓練一天很累的。”
“為了這次全營比武,每個所都拼了,誰也不敢被人落在後面,誰若是後幾名要被笑話死的。”
楚北渚無所謂地輕聲說:“輸贏有什麽重要的。”
呂禾盛十分不贊同:“大人可不能這樣想,臉面的事情可是大事情。”
楚北渚面上笑着,心裏卻在想,臉面的事情不重要,性命的事情才重要。“你們下午訓練我便不去了,你帶着他們練就可。”
呂禾盛的不滿已經快寫到臉上了,對楚北渚的做法他顯然是不贊同的,他覺得一個合格的千戶應該是喊着“兄弟們跟我沖”或者“不拿第一就別回來”的形象,實際上其他所所有的千戶也都是這樣做的。
但楚北渚不是,楚北渚來之前,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那種有着大将風度的人,但真正見到他時,才發現他看上去那麽瘦弱,是那種在征兵時就會被淘汰的體型,而且他站的時候也站不直,一條腿随意地放着,脊背也有些彎,還有就是他長得未免不夠陽剛,還那麽白淨。呂禾盛心想,估計所有人的都是這樣想的,他根本不能做一個合格的将領。
楚北渚也是這樣想的,他覺得自己做不了一個好的将領,他本該像那些千戶或者是像程肅一樣,罵罵咧咧,對士兵十分嚴格,但是又打心眼裏對自己的兵好,他應該盯着他們訓練,發現一絲錯誤都要指出來,要讓不夠優秀的人加練,要努力讓自己的兵在比武中拿到第一名。
楚北渚現在明白了,他做不到,而那些人能夠做到,是因為他們原本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的,楚北渚自己在孤獨和黑暗中長大,現在面對着上百名熱血沸騰的身軀,他竟莫名覺得這個場景有些刺眼,而且楚北渚實在不知道能教他們點什麽,他自己的武功,自己的訓練方法,顯然不是“正派”的,更是不适合拿到軍營中來傳授的,因此他站在一邊融入不進去,有些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熬到了晌午,營裏開始放飯了,輪值到廚房內的士兵将一桶桶的飯菜端了過來,大家排着隊,逐一打飯,楚北渚趁着大家都在忙着吃飯,偷偷溜了出去。
呂禾盛自己打了飯才想起來沒看到楚北渚,他四周問了一圈:“千戶大人呢?”有人跟他說:“剛放飯時就出去了。”
呂禾盛找了一圈沒找到楚北渚索性也不管他了,反正也餓不死,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