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趙連起小小的府邸突然湧入這麽多人,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
趙景祁和柳無意站在一進院內,飛龍衛則在蕭靖之的帶領下四處探查。
“這趙連起還真是……”柳無意的語氣有些唏噓,“真是難得啊。”
趙景祁随口附和道:“是啊,只可惜好人不長命。”
“我聽将軍這話裏有話啊,”柳無意調侃道。
趙景祁也毫不客氣:“恩,像柳指揮使這樣的禍害,才能遺千年。”
兩人話中雖不客氣,但氣氛卻詭異的融洽。飛龍衛有監視文武百官的職權,一直號稱皇帝的爪牙,因此頗不受待見。但是趙景祁與柳無意的關系卻一直是制衡中帶着和諧,大矛盾沒有,小摩擦不斷。
“趙将軍先別說,在下有一事還要請教趙将軍,這一路人多眼雜實在不方便開口。”
趙景祁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說。”
柳無意指了指自己的脖頸:“趙将軍這裏是怎麽了?前些日子紅了一片,可別是病了。”
聽了這話,趙景祁的臉唰地就紅了,咳了一聲,心虛地道:“無礙,多謝柳指揮使關心。”随後轉頭看到柳無意一臉□□,才知道他是在故意取笑。
趙景祁沒好氣地說:“難為你憋這一路,可別憋出病來。”
柳無意哈哈笑了兩聲,馬上意識到場合不太對,便收住了笑聲:“趙将軍還是年輕,臉皮太薄了。”
趙景祁也不惱,不動聲色地還回去:“恩,沒有柳指揮使臉皮厚,被尊夫人追了三條街也毫不在意的。”
這下輪到柳無意噎住了,他是妻管嚴這件事人盡皆知,甚至盛衡有時也會拿這件事調笑,但他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大言不慚聲稱:“婆娘越管着你,是因為她越在意你。”
這下整個朝堂均知道堂堂飛龍衛指揮使家裏有個母老虎,現在整個飛龍衛人人不懼柳無意,但是一聽到柳夫人來了,都像老鼠見了貓,大氣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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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手下,是什麽來頭?”趙景祁将視線落在遠處整隊彙報線索的蕭靖之身上。
提到蕭靖之,柳無意也正色起來:“他在破案上是真的有天賦,說是我大梁的狄仁傑狄公也絕不誇張。當年聖上那位的案子,就是他一力偵破,後來的護城河浮屍,教坊司大火,還有清繳白蓮教第一案開封府道觀那個案子,全都是他破的。”
柳無意口中的這些案子均是這些年轟動京城的大案,趙景祁只知這些案子都交給了大理寺,沒想打最後都是在飛龍衛的幫助下破案的,因此他也十分震驚:“那為何不放人去大理寺。”
“別提了,連我都覺得他這樣的人在飛龍衛屈才,甚至聖上都主動提過一次,但他就是要留在飛龍衛,說是飛龍衛救他一命,又給他高官厚祿,不能背信棄義。”一提起蕭靖之,柳無意又是感慨萬千。
“竟是如此忠心之人。”
趙景祁正感慨着,蕭靖之已經整理好上前彙報:“禀将軍、指揮使,飛龍衛已完成一輪徹查,向将軍、指揮使彙報。”
蕭靖之樣貌平平無奇,身量中等,是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類型,更何況在人才輩出的飛龍衛,簡直是不起眼到極點,但他偏偏有一手驚豔才絕的斷案功夫,因此一路升到了佥事,整個飛龍衛只有柳無意這個指揮使和一名參政在他之上。趙景祁自己是高門出身,但十分知曉白衣人家的子弟在官場中奮鬥的不易,因此對他多了幾分看重。
“不必多禮,請講。”
蕭靖之拱了拱手:“首先,門房床板上發現了一處痕跡,系短劍劈砍造成,按照痕跡長度來看,應是一把袖劍。因能劈進床板必定要一定的力度,加上袖劍對使用人的臂長要求較高,因此能先行斷定兇手為男性。”
一番分析有理有據,趙景祁認真聽完也覺得十分有道理,柳無意看了趙景祁一眼,眼神仿佛在說“這手斷案夠厲害吧”,趙景祁不願搭理他,示意蕭靖之接着說。
“第二,主卧次卧房梁上布滿灰塵,均發現手印。這些手印來自一人,均單手獨自分布,沒有雙手同時抓握的情形,但既有左手又有右手,推測兇手另一只手用來,因此斷定,兇手是罕見的雙手同利者。
“第三,屬下看過仵作驗屍記錄,所有屍體均在床鋪上被一刀斃命,沒有任何掙紮與反抗的痕跡。但因門房二人同住一間,在不驚動另一人的前提下殺人對兇手的武功要求極高。
“綜合以上三點,兇手為有多次刺殺經驗、武藝高強的殺手,加上在參政案中發現遺落的帶鈎,屬下鬥膽斷定,兇手為梨雨堂楚北渚。”
蕭靖之的一番話擲地有聲,加上他分析時自信的語氣,似乎由不得人不信。柳無意聽着他分析不斷地點頭,一邊看着趙景祁,征求他的意見。
趙景祁不相信這兩件滅門案是楚北渚做的,他不相信的原因是,盛衡相信楚北渚的清白。
皇宮的刺客雖然被盛衡勒令瞞下,因此文武百官對此并不知情,但是陛下的近臣仍是知道的,這其中就包括趙景祁。柳無意因圍捕刺客中失利,一直在趙景祁面前有些擡不起頭,因此當所有證據指向楚北渚時,柳無意甚至不會多加思考,因為這是他願意相信的事。
“這時,你要多想想,這事絕不是楚北渚做的,你就是朕的眼睛,要替朕看明白。”這是出發之前,盛衡對趙景祁的囑咐。
似乎看出了趙景祁的猶豫,蕭靖之将一份奏章遞了上來:“将軍,這是屬下在查閱過所有文件後發現的一份奏章,請将軍過目。”
趙景祁匆匆掃了一眼,上面列舉的罪證環環相扣,毫無破綻。
這一切都來的太過容易了,趙景祁想。
在湖廣,他與楚北渚有過一面之緣。他看上去陰郁冷漠,但是在面對盛衡時,連他這個外人都能感覺到楚北渚的火熱。
更重要的是,任清相信楚北渚,而他可以不相信一切,都不會懷疑任清的話。
任清在趙景祁府上的那幾天,無意中看到了柳無意帶到府上的那個帶鈎,任清當時雖沒有認出它,但卻隐隐開始懷疑。
任清對趙景祁說,只要涉及朝堂的事,就一定不是楚北渚做的,這是他的原則。
趙景祁當時嘴欠,多說了一句,那這回刺殺陛下又該如何講。任清聽了這話也不辯解,只是默默地不說話。
趙景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與任清的分開是因為自己,若有可能,任清應是再也不願見到自己才對。但這次為了保住梨雨堂,任清主動上門,趙景祁卻卑鄙地用這個借口将他留在身邊,現在卻反過來責怪他。
反應過來後,趙景祁忙不疊地道歉,但任清只是平靜地說了聲“無礙”,便又躺下休息了。
“趙将軍?趙将軍?”柳無意一疊聲的呼喚将趙景祁的思維拉了回來,“趙将軍您看,是不是可以追發通緝令了?”
“但是我聽說,飛龍衛已經在各省搜捕他了,可是有這件事?”
柳無意沒想到趙景祁在衆多屬下面前直接戳穿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趙将軍,為陛下分憂,自然應該想在前面,現在這案子水落石出,更加不應該包庇犯人,将軍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趙景祁看着柳無意的樣子頓時有些煩躁,他知道柳無意做這些都是為了邀功,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現在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他們的請求。
“按你說的來吧。”
柳無意看到趙景祁肯點頭,頓時眉開眼笑,他搭上趙景祁的肩,笑得眯起了眼睛:“大将軍啊,我知道你和這個楚北渚有些交情,但是咱們還得公事公辦不是。”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趙景祁一臉嫌棄地推開他的手。
柳無意看他變了臉色,也不惱,靠近趙景祁的耳邊輕聲說道:“将軍這正值壯年,不娶妻不納妾,看來是對藏得頗深那位情真意切,就是在下看來,那位的年紀是不是大了些啊。”
趙景祁自以為任清的存在誰也不知情,沒想到柳無意竟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怒火攻心,拽住柳無意的衣領:“你連我都敢查。”
柳無意依舊嬉皮笑臉:“飛龍衛的職責就是監察文武百官,難道将軍不屬于這百官範疇?”他輕輕掰開趙景祁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領:“要在下說,将軍當年抛棄妻子的狠勁都去哪了?怎麽現在反倒心慈手軟起來了?”
趙景祁氣得額頭上的青筋直跳:“你懂什麽。”他卻也沒有別的話反駁柳無意,和任清的分開已經成了他心底最深處的刺,輕輕碰一下都會疼,但是現在卻被柳無意直截了當地翻了出來。
這邊柳無意逗夠了盛衡,轉頭就恢複了冷面的飛龍衛指揮使:“直隸與十三布政所有府州縣通緝梨雨堂楚北渚,務必活捉,直接送往京城受審,若遇包庇者,與之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