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最後還是在這裏過完了年。
新年裏陳厲找了個空去拜訪了原主的父親,偷走了人家孩子的身體還要出國一去不回,怎麽着也得和陳父知會一聲。那天他和陳父坐在陳父的訂的大酒店裏,桌上擺滿了矜貴又沒什麽煙火氣的菜。陳父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仿佛一瞬間蒼老了,但那種頹喪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陳厲再看就沒有了。
陳父對他笑的溫厚,細細的皺紋鋪散在眼尾,他已經不年輕了,卻還能算得上是英俊的,不難看出過去是個怎樣的美男子。那陣短暫的哀傷過去之後他望着陳厲的眼神裏透出一股懷念的光,這目光大約是透過他去看原主已逝的母親。陳厲想,就單單是這個眼神,那段陳父口中所提到的愛情就的确是存在的。
“你是有主意的孩子,像你媽媽……在這我也沒有好好照顧你,出去就出去吧。”陳父說着,視線落上陳厲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去和人家好好生活。”
“是個男人,所以沒有帶來給您看。”
陳厲轉了轉手上的銀戒,他看着愣住的陳父語氣鄭重。
“是我愛的人。”
陳父沒有沉默太長時間,他只略一緩了緩神,便嘆了口氣。
“我沒讓你媽媽開心一輩子,只要你快快活活健健康康的就好。”
終于出國,飛機沒入蔚藍的天空,周圍是薄霧似的雲層。陳厲的手被曹舒握在手裏,自從帶上戒指之後曹舒沒事兒就喜歡拿着他的手去看。陳厲反握住曹舒的手,和他五指交纏,側身咬着他耳朵叫了一句“媳婦兒。”
然後曹舒的耳朵就在陳厲的注視下一點點的紅了起來,那朵朵紅雲悄悄蔓延上曹舒的臉頰,是豔麗的桃色。他忍了忍,還是轉頭問陳厲。
“你和陳…提我了?”
“可不是,說去外國結婚。”
曹舒克制不住地笑起來,養回肉的臉上陷出一個淺淺的酒窩。他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一輩子的夙願突然成了真,他有種置身夢境的不真實感,因此茫然失措,歡欣中又交織着種種害怕。曹舒不想讓陳厲看出來自己的患得患失,只握緊了對方的手,說句要睡了,就把靠背放下來躺上去閉上眼。
陳厲要了床攤子給他蓋上,注視了人白皙的側臉半刻,就把準備好的藥放在小桌上,等到了中午叫他起來吃。
陳厲找的是一個同性婚姻已經合法化的國家,那是北美的一個小洲,陳厲在郊外的鄉村盤了一片農牧場。牧場裏養了牛羊,旁邊是用來種植玉米的大片土地。這裏只有藍天,泥土和草坪,每個農場主都離的很遠,陳厲和曹舒的小家孤零零的坐落在遼闊的土地上,有種浪漫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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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舒被帶到這裏的時候完全愣住了,陳厲幫他把自己關了起來,這裏沒有誰能從他身邊把陳厲帶走。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拖着陳厲在這裏耗一輩子。
“沒有叫人,所以牛奶要自己擠……擠不來再叫人。”
“我買了輛吉普,到時候有什麽需要我們就開車去鎮上買。我不會說英語,你來挑,我就負責結賬。”
“我問過了,原醫生說你現在狀況穩定,只要按時吃藥就沒問題。鎮上也有醫生,以後我們隔幾周去看一看。”
“我把你治好,好不好?”
曹舒的眼眶紅了,他握緊了自己的手,手背痙攣般地顫抖,指甲深深陷進肉裏,鮮血一滴滴從掌心滲出來——他沒感覺到痛,緩過神來才知道自己掐的是陳厲的手。陳厲看着他,攤平了手給他看,比曹舒大了一個尺寸的手掌染了血跡,無名指上的銀白戒指在蔓延的紅色裏反着光。
–我不要,治好了你就走了。
可是我們結婚了。
–你在說謊,你只是打算丢下我。
可是我們結婚了。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呢。
……
我們已經結婚了。
曹舒喘了口氣,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盯着陳厲手上的戒指。他顫抖的左手也緊緊覆上自己的右手,用指腹一下下摸着手上的刻着陳厲名字的銀戒。這一刻曹舒的嘴唇完全白了,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極大的恐慌,可是陳厲沒有說話,近乎殘酷地用溫柔的目光無聲逼問。曹舒喘了口氣,因為哽咽喉結不住滾動,眼淚大顆大顆的從他黑色的眼睛滴下來,有些落到陳厲的手上。
“好……”曹舒咬着牙,努力從扭曲的喉部肌肉中掙紮出來一個字。
“好。”
陳厲迅速伸手攬住說完後就脫力往下倒的曹舒,他扶着對方的後頸把他的腦袋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低下頭用嘴唇不住親吻曹舒的發頂。他的手掌在曹舒顫動的脊背上用力磨蹭,一下下擦出的熱度讓對方的顫抖慢慢平息。陳厲咬着他的耳朵安撫他,告訴他他說的有多棒。
“寶貝,寶貝看着我……對,就是這樣。你說的對,治好之後我們也還是兩個人。想去哪兒去哪兒,就留在這裏也沒有關系。”
“放松,放松……”
曹舒的雙手像鐵鈎一樣抓着陳厲的衣領,連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雙手扭曲的弧度,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聽着陳厲的話緩慢的擡頭去看他的眼睛,于是陳厲就俯身在他濕漉漉的眼尾舔了一下。微風拂過,這個小洲的冬日存有暖和的陽光,曹舒的手被陳厲握住,男人耐心地掰開他僵硬的手指,然後拉着他的手放在唇邊一根根親吻過去,直到他的指尖發暖,整個人驀地放松了。
陳厲和曹舒就此在這裏住下。兩個縮在那棟小別墅裏,裏頭扔滿了各式各樣的軟和的抱枕和毯子,地板上也鋪着厚厚的絨毛地毯。壁爐的柴火不分白天黑夜的總燒着,從窗戶望出去牛羊成片,偶爾順着微風漫來一陣青草香。沒有人在這樣的環境裏還能滿身戒備,曹舒總是被陳厲抱着靠在距離壁爐最近的沙發,天冷的時候空調也要開着。曹舒被陳厲用毯子包起來,他就像小貓一樣蜷縮在陳厲懷裏。一天到晚都是陳厲在忙,曹舒不需要做什麽事情,只有在天氣好的下午陳厲會讓曹舒出去騎馬,這回輪到陳厲給曹舒“放風”。曹舒的騎術很好,陳厲就在邊上看着他,棗紅色的馬匹由慢到快架着曹舒在原野上飛奔。曹舒握着缰繩,雙腿夾緊了馬肚,他的身體前傾,繃緊的脊背拉出一個好看又精神的弧度。等到馬蹄上擡伴随一聲嘹亮的馬嘶,曹舒勒緊缰繩,側身利落地從馬上下來。
至少單從身體狀況而言,曹舒已經差不多恢複了。
只是有時候陳厲會放曹舒一個人在家,時間從短到長。他每次都會給焦躁不安的曹舒帶回來一些小禮物,有制訂的手工情侶衣服、一大束玫瑰,也有一個蘋果、裝在玻璃瓶裏的殼很漂亮的蝸牛,甚至他身上從外面帶來的雨露香氣。
陳厲每次出去都會留字條,他讓曹舒給他打電話,但絕對不允許曹舒出來找他,因此陳厲也只買了一輛車。在這個沒有監控,沒有被雇傭跟着陳厲的人的地方,曹舒能依靠的就是陳厲的那張字條。他一開始在陳厲出去以後無時無刻要打過去電話,但在他後來發現只要他打電話的時間縮短,陳厲回來的時間就會提前以後,他學會了忍耐。
在曹舒奇跡般的在陳厲出門一周未歸,而他只像正常戀人頻率聯系對方之後,陳厲給他帶來了盛大的禮物。
——一個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