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喜歡曹舒嗎。
我喜歡女人。
那你怎麽能被一勾一個準,你和曹舒上了多少次床?
你喜歡曹舒嗎。
我不喜歡。
那你為什麽要關心他現在幹什麽去了?
我把他當弟弟,我習慣照顧他,如果他因為我死發生了什麽,那是我的責任,我……
“我不知道。”陳厲痛苦地閉了閉眼,他喘了口氣,凝視桌上一片溫和的日光,帶着深深疲憊無奈地對秦臻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天花板是黑色的,家具也是灰白黑三色,都是利落的設計,很有時代感。但呆久了讓人感覺冷冰冰的。
曹舒給他搬來了有着鮮豔太陽花的毛毯,窗臺上放了多肉,應他的要求在多肉旁邊擺上狗屁不同的大蔥;他在網上挑了很多抱枕讓曹舒買,他看東西的時候曹舒就在一邊盯着他,他也只能負責把自己需要的東西跳出來,并不能真的去使用電腦做些什麽。曹舒認為把電腦放在他身邊太危險了;沙發被換成了大紅色,上面扔了一排圓的、方的,各種形狀顏色的抱枕,都是暖色調。
陳厲用更換家具和添東西的方式把這個房間的黑白色漸漸淹沒掉,頭頂上的日光燈永遠開着,床頭燈散發着溫暖的昏黃色。他剛被曹舒綁過來的時候試圖好言相勸,行不通後就掙紮的厲害——因此他被曹舒铐了手,綁了腳。曹舒在他眼睛上系上黑色的布條,他在床上躺一整天,不能動,也聽不到什麽聲音。他判斷不出來自己像個死魚一樣躺在床上的時候曹舒在不在房間裏,總之他沒聽見有什麽響動,整個世界都是黑色的,像是被裝進了盒子,這方空間僅剩他自己。只有三餐的時候曹舒能肯定的回來喂他,如果他拒絕,曹舒什麽都不會做,只把食物放在一邊,讓他聞着這香味一直到下一餐;如果絕食,他給你打最貴的營養劑,一日三餐仍擺在床頭。
就算陳厲能真把自己餓死,他也不能忍受刑訊一樣的孤寂。被綁着他多少還能掙動一下,在一次曹舒給他喂食的時候他打翻了裝着粥的盤子,熱粥撒下來,陳厲身上多了幾個被燙傷的紅色的小點。這以後曹舒就換了方式,他給陳厲注射肌肉松弛劑,每天只有幾個別小時扶着陳厲在房間內行走——那時候的曹舒是個魔鬼,陳厲只要一想起他就覺得反胃,但是陳厲又渴望見到他,想要的發瘋。
渾身都不能動,喉嚨裏不能發出聲音,黑暗和靜寂籠罩了他,恐懼和麻木從他每個毛孔裏滲進去。只有曹舒回來的時候他才從可怖的囚禁中解脫出來,窗簾被拉來,明朗的日光把外頭熾熱的生機帶進來。他被曹舒扶着在房間裏随意走動,然後趴在沙發上讓曹舒提他按摩注射過後僵硬的四肢。往往陳厲會在肌肉的放松中,曹舒溫柔的掌心下,一片和暖的日光裏不由自主的睡過去,醒來之後卻立刻重回地獄。不能動,神智清醒的忍受新一輪的黑暗和寂靜。
陳厲扛了一個月。然後他在抑郁症下,在又一次“放風”時間結束後跪在曹舒面前,涕淚橫流,渾身痙攣一樣抽搐。他抱着曹舒的腿求饒,去親他所有能夠得到曹舒的地方,眼淚鼻涕胡亂地蹭在曹舒名貴的西裝褲上。陳厲已經忘了曹舒是什麽表情,只記得對方掏出手帕輕柔的擦幹淨了他的臉,鼻尖是有着雨霖後的森林味道。他被曹舒從地上拉起來,很珍惜似的親了親嘴角,然後一切就結束了。
他得到了一個房間的自由。
陳厲的抑郁症完全是被刺激出來的,之後曹舒頗有耐心的一步步帶着他走出來,配合藥物的複健他很快就從病症中掙脫出來。只是陳厲覺得曹舒才是有病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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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舒後來在房間裏開了吧臺、裝了電視,又放了很多運動器材。陳厲百無聊賴地摟着曹舒看電視的時候,對方偶爾會盯着電視冷不丁冒出去一句,“她好看嗎?”
娛樂圈更新換代得不要太快,曹舒問的那個新小花旦陳厲連認都不認識,只是在這個電視劇裏第一次見到。但是憑良心而論,陳厲看不出她演技好壞,長相确實清純可人,他随意點了點頭,又停頓了一會兒。陳厲估摸着曹舒大概不喜歡這個女演員,于是去拿遙控器換臺,這一瞬間曹舒就像是被觸動了什麽開關的瘋子,一個咆哮的野獸。他在陳厲猝不及防的時候用膝蓋和手硬生生折了陳厲拿遙控器的那只胳膊,然後操着花瓶對着電視屏幕裏那個小花旦的臉狠狠地砸了過去。液晶屏幕立刻就漫出了猙獰的碎紋,女孩兒變得扭曲的臉從屏幕裏映在陳厲的瞳孔上。
陳厲趴在沙發上,被折了的手歪歪扭扭地垂着,他從喉嚨裏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笑聲,看着曹舒又忽然冷靜下來了一樣朝他走過來。地上四濺的花瓶碎片透過拖鞋底紮進他的腳心,但曹舒像是感覺不到似的去拿了醫藥箱給陳厲處理傷手。
“你瘋了嗎?”陳厲問他。
“嗯。”曹舒低下頭含吻他的指尖。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接下來我打算幹什麽——這件事留到以後再想吧。”
陳厲用手捂住了眼睛,從深遠又冰冷的記憶裏解脫出自己的思緒。在他放下手的時候秦臻看見他紅了眼角,眼底的血絲一寸寸爬上來,仿佛那剛才短暫的沉思裏經歷了一場冗長的跋涉,疲憊感從他身上溢出,濃重到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嘆息的地步。
“等查完這件事後,再想怎麽辦。”
秦臻看了一會兒他,忽然開口。
“其實你可以不查的。”
“你知道你可以不去查的對吧,不去調查,不要愧疚——你本來就不需要對他負責,就算他要死了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和你沒關系。”
陳厲擡頭和秦臻對視,小少爺眼神柔軟,甚至帶了幾分勸哄的意味。過了一會兒,陳厲伸手揉了揉了秦小少爺的頭發,他笑了起來,這個微笑沖淡了剛剛震撼了秦臻的疲憊,幾乎有了幾分放松的味道,氣氛也輕快起來。
“說什麽呢,他就算得了絕症我就要因為同情和他在一起嗎?”
“我是在為自己考慮,我知道了一切以後,如果放不下,就回去。放下的,就算了……只是挑個讓自己最舒坦的路走。”
“如果你放不下回去了,後來又後悔了呢?”秦臻追問。
這一刻五年的光陰從陳厲眼底掠過,時光的輪軸旋轉着卻最後定格在他和曹舒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到底為什麽能熬下這五年,大約也可能就是記憶裏那滿滿當當的,璀璨的日光。
“如果我後悔了,閉上眼,也就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