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陳厲坐在沙發上,面色陰晴不定。反倒是對面的曹舒難得笑得開心,沒穿拖鞋的腳架上茶幾,白生生的小圓腳趾就戳在陳厲眼皮子底下。
“看不出你這麽關懷我啊。”曹舒沖他笑。
陳厲想把他嘴捂了。
五分鐘之前曹舒還一副虛脫的樣子靠在陳厲懷裏,陳厲看見他手上的針孔之後心髒好像被什麽攝住,不祥的陰雲把心髒團團圍繞,冰涼的危機感順着血液滲透到四肢百骸。他想再看清一點,可不等他動作,曹舒就快速擡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一抹影子掠過後曹舒就怡怡然把上折的袖子攏下來,盡管過長的袖子完全蓋住了他的手掌讓他憑空多了幾分略帶傻氣的稚氣。
“是維生素”——曹舒半挑起眉,随口說到。随即他就很感興趣似的研究陳厲的面部表情,發現他在擔心自己之後就仿佛捉住了陳厲的小辮子,一刻不停地同陳厲打趣。
陳厲盯着曹舒看了半晌,确實,曹舒現在的身體狀态比他死之前差了很多,現在也沒有胖回來,只是較第一次見面的那副骷髅樣好了一些。再加上曹舒現在的嗜睡,不難推出他過去根本沒有睡好,才在能睡着的時候這麽貪眠。這個狀态的曹舒注射抗生素都不稀奇,不要說只是維生素了,不注射他身體能扛得住才更奇怪。
只是能留下針孔說明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只有一個注射口,為什麽曹舒非要挑在同一個地方持續注射,為什麽……挑的非要是那個地方。幾乎是想到這裏的同時陳厲的大腦神經就抽動了一下,他的左臂也随之一陣細細的抽搐。陳厲把胳膊攔在茶幾底下,他的右手牢牢卡着左邊胳膊讓肌肉從潛意識的恐懼掙脫,面上還是風輕雲淡地同曹舒說上兩句話。
過了有一會兒,左手的抽動終于平息,陳厲的額角隐約有汗。他自然地用手捋了一把頭發用掌心拭去汗水,抽了兩張紙巾收拾了一下茶幾上吃完的早飯然後順帶擦了擦手。等他把東西收拾好,打量着斜倚在軟沙發裏的曹舒,突然說了一句。
“我們同居吧。”
“事情就是這樣。”
無視對面秦小少爺張大得能塞下一整顆雞蛋的嘴陳厲敲了敲桌子提醒對方回神,他今天約了秦臻出來把自己和曹舒的事情說了。當然省去了什麽囚禁自殺上輩子下輩子這種真實發生但是聽起來确實很假很狗血的部分,把他和曹舒的過去簡化成:曹舒和他是好兄弟→曹舒喜歡上他→他和曹舒在一起→因為曹舒的原因無意粘上毒品,戒毒後分手。
“那你……”秦臻反應過來後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然後就去翻他的手“你現在好了吧?有沒有什麽後遺症?這這玩意兒要不要定期複查什麽的。”
“還定期複查。”陳厲失笑“你以為是腦瘤手術嗎。”
“我看你們兩個折騰的和腦瘤手術也差不多了,怎麽還能粘上毒品呢。”秦臻松了口氣,确認陳厲沒什麽時候就開始牢騷。畢竟他們這個圈子什麽沒玩兒過,毒品小少爺也不陌生,不過絕對不會去碰就是了。“說起來,我說呢……你的履歷看起來很普通,我還奇怪過和你本人對不上。曹舒給你弄的?”
陳厲點點頭,他是知道秦臻調查過他的事兒的,他們熟悉起來之後秦臻就坦白了。陳厲理解,不過小少爺查到的都是原來那個陳厲的資料,他也沒注意和他自己相符不相符的問題,不過秦臻現在既然提出來了,陳厲順勢就下了坡。
為了不讓小少爺就這個問題細問,陳厲開門見山的把找他的目的說了“我希望你能幫我查一查曹舒,他重心在S市,查起來可能有些麻煩。但是他最近應該去過這邊的醫院,我想要他的病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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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歷?你是說……”秦臻支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忽然停頓了一下“你覺得他有可能在吸毒?”
秦臻坐直了身體,直視陳厲的雙眼“這不是什麽小事,他現在手上的工程非常大,如果……”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厲打斷他,“我不是調查他是不是犯罪了,吸毒了,我是覺得他現在不健康!”出口的語調不自覺拔高,陳厲克制着自己把情緒收回來,壓低了聲音,透出帶着點認命的無奈感。
“我……我是擔心他。”
陳厲扶住額角深呼了一口氣,接着話題快速地說了下去,“我那天晚上在金酒地下第一見到他,他很不好,我那時候狀态也不對,沒細看。但是他現在好了一些,和之前一比就顯得之前更不正常——就這麽大半個月他沒辦法自己把自己養回來,肯定是咨詢過醫生,或者他在S市的營養師什麽的過來了。我想知道……我得知道我們分手之後發生了什麽。”
陳厲說完之後空氣忽然變得安靜,陽光撒在秦臻的臉上,平時跳脫的小少爺此刻收斂了臉上的表情竟有了些令人鎮定的冷靜感。他喝了口面前的豆奶,在慢慢咽下去的過程中觀察到陳厲剛剛因為情緒激烈而緊繃的手已經放松下來之後,輕輕問了一句。
“查到了,然後呢?”
“你知道的,他在這裏的動向也許我能查到,但在S市就算是我爸也不能無聲無息地把曹舒要藏起來的東西挖出來——就假設我們差出來了,他吸毒了,或者是幹了別的什麽事。他因為和你分手而把自己糟蹋的一團糟,你知道了,然後呢。”
“你喜歡他嗎?知道之後你要對他負責?你同情他所以要繼續和他在一起?”
陳厲動了動嘴,一時無法回答他的話。在看到曹舒手上針孔之後沸騰的情緒一直壓抑在大腦深處,直到被秦臻作為第三者的立場這麽一連串地質問,他才終于完全冷靜下來。
陳厲不可能不失去冷靜,因為那是曹舒。
從上輩子第一見面,陳厲就習慣性盯着曹舒看。沒有別的,曹舒看起來太可憐了——他看着那個年齡不大的小孩冷着臉擰自己的衣角,看他在等着車洗好時一個人融進角落的陰影裏。就算陳厲知道對方開着豪車,穿着名牌,但每當他看着曹舒那漠視一切的雙眼,從來不對誰笑,也不接收別人的善意,他就忍不住去戳一戳這個冰團子。從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到照顧對方,他用了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時間成功和曹舒成了朋友。
他牽過曹舒的手,帶他去一些他沒有去過的地方玩,也逗過他臉紅——然而陳厲從來不覺得他們在以戀人的方式相處,說白了,就算陳厲開玩笑把曹舒壓在床上親,他也覺得是和小朋友的玩鬧。即使曹舒已經完全過了那個年紀了。他對曹舒的印象改變完全是對方和他告白的時候,曹舒冷着長臉,張口就是“喜歡”“□□”“上床”,好像表達愛意非這麽直白不可。
陳厲那時候受到了點驚吓,但曹舒在他面前總是軟綿綿的,冰團子再冷也沒有什麽威脅力。陳厲被曹舒養慣了,不怎麽打算進行深入思考,他覺得自己沒有當基佬的傾向,就是個異性戀了,因此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曹舒的求愛。在拒絕之後他連保持距離的意識都沒有,并不排斥和曹舒的接觸,甚至還覺得他可以幫着曹舒走出來,去多和別人交際一下,會發現更多更好的人。
直到他在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受困于曹舒別墅的大床,永遠拉着的窗簾和手上冰涼的手铐戳破他的愚蠢和天真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