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陳厲是在最好的年紀遇見曹舒的。
可是曹舒卻沒有在最好的年紀遇見陳厲。
曹舒和所有普遍的父親忙于事業的富二代一樣,父母對他疏于管教。父親只顧端着酒杯在各大應酬的酒宴上游走,而他的母親,只顧在家日夜瞧盼他的父親。曹舒的母親貌美,這點從曹舒臉上就可以看得出來,曹舒完全繼承的是他母親的長相——他父親的五官就稍顯平庸,湊在一起硬要說的話只能稱得上端正。但曹舒母親和曹父相識的時候曹父事業已經小有成就,在酒會上身着西裝手端紅酒侃侃而談的男人自有一份成熟魅力。再加上曹舒的母親本來也不是閨閣小姐,她是一名應侍生,偏偏還長得漂亮,其中麻煩不用多提。所以當曹父對她伸出援手,又因為她的容貌和她進一步發展關系,甚至準備和她結婚之後,不用說,這個女人便把曹父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光。
兩人婚後确實過了一段相當甜蜜的日子,但好景不長,曹父在生意上确實有一手。他的建築公司越做越大,和曹母也聚少離多。曹舒的母親每天想方設法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試圖留下生意場上的丈夫,卻效果甚微,最後她只能像一般女人都會選擇的那樣,為曹父懷上曹舒。曹舒是曹父的第一個孩子,聽聞妻子懷孕的消息曹父尤其高興,曹母也以為曾經的甜蜜會再度到來,然而她沒想到的是——“為了我們的寶寶我要更努力才行啊。”
笑着從背後抱住妻子喟嘆的曹父絕對不知道,聽到他這句話的妻子臉色陰沉,下意識的反應竟是要流掉這個孩子。
但是丈夫對于這個孩子的期待也是真實的,每天看着丈夫把母嬰用品成堆的往家裏搬的曹母不忍心真的堕胎讓丈夫失望,自己日日飽受思念丈夫和克制不住怨恨孩子的煎熬,艱難的備産期過去,快要臨盆的曹母已經憔悴的脫了形——她的身體都無法考慮順産,只能采取剖腹産。然而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并沒有喚醒曹母的愛子之心,她的滿腔熱血都寄托在丈夫身上。生完孩子後的曹母皮膚開始松弛,臉上出現皺紋,曾經明亮的眼神因為求而不得變得陰郁暗沉。在曹舒剛出生一年時曹父日夜陪着曹母,可曹母一邊認為丈夫的大半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一邊在和丈夫相處時時刻刻擔心自己在男人眼裏容顏不複。于是漫長的自我質疑下這個女人變得暴躁易怒,她搶奪丈夫對孩子的注意力,撕扯男人偶爾出去應酬時粘上女人香水味的西裝。曹父從一開始的勸哄到後來越來越不耐煩,在曹母有一次把剛滿一周歲的曹舒丢出房間鎖上門不讓自己出去抱回兒子之後曹父徹底認定這個女人精神有毛病。他單獨給兒子找了保姆,自己重新游走上生意場,并且開始流連外面的野花叢。
曹舒在冷冰冰的房子長大,偶爾他在家裏慢慢地走路時會遇上他的媽媽,小曹舒曾經會軟綿綿地對媽媽笑,朝她伸出胖乎乎的軟軟的小手,但那個女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用憎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親生兒子,朝他歇斯底裏的尖叫,直到小小的曹舒被她吓的發抖,她才會收住聲音看着兒子哭泣的臉露出微笑。後來曹舒漸漸懂事,他很少再哭,遇見自己的媽媽時會悄悄的走回去,躲不過時便一聲不吭地聽母親瘋狂地發洩對丈夫的思念和對自己的怨恨。
直到有一天他在別墅裏再也看不見那個女人。年輕的小保姆勾搭上了鮮少回家的男主人,兩人在主卧裏放肆的滾上床。曹舒看着自己的父親出軌,然後看着事情被母親發現,最後看見他長到這麽大甚至都沒有擁抱過的媽媽崩潰地跳樓自殺,在死前都沒有給他留下一個眼神——曹舒後來選擇了住校,和所有人隔着一層距離,與生父的關系也不冷不熱。曹父自覺虧待他,千方百計試圖對他好,但是時不待人,在曹舒上大學那年曹父因為車禍意外去世,甚至沒能和曹舒見上最後一面。年輕的曹舒臨危受命,離開校園走進曹氏集團。
一只羔羊進入了虎狼遍地的生意場,公司內部動蕩不安,外界商敵步步緊逼。身穿白襯衫,長得出奇漂亮又毫無經驗的少東家在商界和他母親——一個美麗動人的應侍生——所要面對的東西其實無甚差別。那個可憐的女人尚得曹父援手,曹舒呢,他換上西裝,在應酬桌上一瓶瓶灌酒,沒日沒夜地撲在公司,揚起笑容陪着一群老狐貍爾虞我詐。漸漸的他開始能斷了公司裏幾個元老摻得過多的腳,能握住酒宴上別人伸進他褲腰的手,他從谷底一步步往上爬,期間入目不曾有一絲光亮,滿滿當當的全是黑暗和腌臜。
直到,直到……
“嘿,小朋友。你要是覺得髒的話只洗車是沒有用的。”
“別整天板着個臉啊,走走走,哥帶你出去玩兒。”
“不是,你別哭。我的媽啊,你哭啥,不是,對不住。你打我成不,乖乖,你可別哭了。”
一個和那年盛夏一樣明亮的人出現在曹舒的生命裏。他被當成平凡人一樣對待,被毫無用心的親昵的攬住,被人大大咧咧的折騰和照顧,甚至在充滿了汽油和夏天氣味的午後在一個可稱作陌生的人面前肆無忌憚的痛哭。
熱烈的陽光把地面照出白光,灼得人雙眼發燙。水管的水花噴射到車上又四濺出來在空氣裏炸出一簇簇的水霧,在日頭底下反射出隐約的彩亮的彩虹。水液往地上淌,偶爾和地上幹涸的暗黃色的機油交錯而過,拖着日光蜿蜒出奇妙的圖案。在熱鬧的招呼間,牆角的陰影裏,看着對方裸着上身叼着未點燃的煙,汗水匍匐過肌肉強健的身體,荷爾蒙招搖地和嚣張的夏天齊驅并進的時候,曹舒恍然間第一次覺得。
活着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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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舒這輩子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甚至因此他竟然理解了他那個被父親稱作瘋子的女人。曹舒開始一點點滲透進對方的生活,調查他的身世,觀察他的生活習慣和喜好,在被拒絕之後擺出能讓對方接受的可憐兮兮的表情。一只獵犬,黑心的狼狗,拔了自己的牙,換上雪白的皮毛,變成柔弱可愛的小白兔。對方覺得他哭起來漂亮,于是他的眼睛就變成了讓人憐愛的紅色;對方喜歡他的毛發,他就暴露出最柔軟的腹部;對方想要摸摸小兔子的尾巴,他就巴巴地把小短尾巴送上去——但是沒有用。
就算迎合那個人的一切喜好,把自己身上黑的變成白的,硬得紮人的變成軟得出水的,對方也就把他當成個值得逗弄的小寵物,說得好聽一點,弟弟,朋友。
沒用,那就算了。
費盡心力爬到這個位置總算有了用處,他斷了他的工作,抹了他的交際關系,綁住他,關着他,讓人徹底變成自己的東西才是真的。
陳厲壓着曹舒在二樓單獨隔出的小包廂裏發洩一般的沖.撞,他像一只步入困境的野獸,在曹舒身上留下深深的齒印和指痕。他咬着曹舒脖子上淤青的軟肉,聽着他破碎的喘息和呻.吟,在高.潮來臨的那一刻陳厲收緊了手臂,聽到曹舒用嘶啞得不成調的嗓音吐出一句。
“我沒辦法。”他說,“陳厲,我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