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曹舒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與其說他是睡醒的不如說是被餓醒的。
曹舒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去把燈打開,明亮的日光燈照亮了整個包廂。曹舒把下巴壓在被子上,臉上難得的有了血色,大腦充滿了深眠後特倦怠和慵懶。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熱,用手背碰一碰會覺得暖和,他的手腳今天也奇跡般的是溫溫的,全身上下有浸泡在溫泉中的暖洋洋的觸感。曹舒不自覺的半眯起了眼,像是又要再度陷入夢中,實際上他知道是睡不着的,只是在享受時隔兩年的第一個好覺之後短暫還未散去的,睡意朦胧的餘韻。曹舒在床上屈起雙腿,把被子當作枕頭枕在膝上,随着他身體前傾的動作整個雪白的背部暴露在空氣中。燈光下曹舒的脊背白到了耀眼的程度,簡直像明晃晃的日光燈管。
他脊骨在弓着背部時更為突出,兩側的蝴蝶骨就像準備起立的翅膀,而他的肋骨又在雪白的皮肉下顯出清晰的輪廓,就像是內收的側翼。青青紫紫的吻痕和指印從曹舒半藏在被子裏的後頸開始延伸、覆蓋了整個白皙的背部,讓他看起來像是羅馬神話裏某種夢幻又充滿了情.色意味的小獸。
本來應該是讓人覺得疼痛的痕跡,過于密集的吻痕看起來就好像血液流過去都會帶起綿密的痛感,但曹舒從頭到尾都未流露出一點感到不适的反應,他只是把臉埋在被子裏,在只有他一個人的隐秘的空間裏深深的呼吸——那呼吸的劇烈程度讓曹舒看起來就像是在漫長的跑道上獨自跑了很久很久之後終于到達終點,他胸膛鼓動得太厲害,以至于都帶出了咽嗚般的氣音。
存放在包廂裏的被子應該只有酒店特有的幹燥劑的味道,也許還染着昨天一夜瘋狂後尚未散去的麝香,但等曹舒終于擡起臉之後,可以看出他的表情甚至是貪婪和享受的。
“真是這樣”曹舒用充滿陌生的眼神細細打量了一遍包廂內部,仿佛是在一點點慢放、回憶昨晚在這兒發生的一切。良久之後,他側頭微笑起來。
“真是這樣。”
“呃……他怎麽了?”
“不清楚,昨天哥幾個可是親眼看着他和一人摟着進包廂的,照理說現在應該春風得意啊。”
今天早上陳厲手機上那兩個電話是韓柯新打的,主要是他們一群人迫不及待把酒吧開業了,叫陳厲就是為了讓他一起見證挂招牌的世紀性時刻——不過陳厲拖拖拉拉的,他們也就自己開心地開業大吉了。
“剛剛一來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就上樓喝悶酒去了,我就奇了怪了,和他開玩笑說昨晚上享不享受……你不知道他當時看我那眼神,我都以為他上來就要掐死我。”
秦臻詫異地挑了挑眉,他昨天沒來成,特意今天趕早來看看陳厲他們搞的酒吧。酒吧名兒叫“深藍”,和裝修風格挺搭,以秦臻的眼光來看都覺得惬意。然而酒吧的主人不知道一大早上抽的什麽風,秦臻一來就看見人在二樓悶頭喝酒,小少爺興沖沖上去,居然被用一個“滾”字斥了回來,當即就委屈了。樓下一群小股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馬上領悟到了這是還債的好機會——畢竟他們起是被秦小少爺的保镖堵在金酒過的——紛紛給秦臻還原事情經過。
“要我說,說不定就是昨兒陳哥和人摟着滾上床了,結果發現自己陽.痿,所以今天一大早就一肚子氣哈哈哈哈哈……咳咳。”韓柯新的笑聲硬是被秦小少爺給盯沒了,最後悻悻然摸了摸鼻子“不然你再上去問問,看還能問出什麽原因。”
小少爺在原地思考了半晌,還是無法相信能在陳厲這碰鐵釘子,兩手搓了搓大腿,跑上樓了。
“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兒。”
秦臻這次學聰明了,陳厲靠着吧臺喝悶酒,他遠遠的坐在吧臺旁邊的小沙發上,把一切可能的言語傷害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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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厲沒理他,但是也沒有再灌酒,只是盯着手裏的酒杯發呆。淡金色的酒液靜靜的淌在杯底,在光線下漾出茶色的光暈,煞是好看。陳厲下意識的半瞌上眼,像是要攔住任何勾引他回憶往昔的東西,但思緒卻不可避免的陷入和曹舒相識的夏天。
那個夏天是陳厲記憶裏最炎熱的盛夏了,火熱的太陽光能把曹舒的頭發也烤成茶色。平時的曹舒冷峻,可能還有點陰郁,然而只要必不可免的暴露在陽光底下,他冷硬的表皮就好像也同時被烤去了一樣,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點符合他那個年紀的煩躁來。黑發能把白嫩嫩的曹舒襯得更像個冰娃娃,而在陽光下顯出茶色頭發的曹舒就是個洋娃娃,帶着太陽氣息的顏色很好的壓制了他自帶的冷氣,也讓曹舒多了幾分陽光少年的味道,纖長的睫毛扇一扇,整個人嫩得出水。
曹舒很讨厭曬太陽,而陳厲那時候就盡幹讓他讨厭的事兒。本來按照陳厲年少老成的心境也不至于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捉弄別人,可陳厲覺得只有生氣的曹舒看起來才有個人樣,特別鮮活……也特別好看。當時他給曹舒洗完車,然後把車拉到負責維修的那塊讓他們檢查一下底盤。大熱天的就算把扣子解到最下面汗還是不要錢似的往外湧,陳厲的背已經完全濕了,布料緊緊的貼在身上,動一動就能勒出背肌強健的輪廓。而曹舒呢,他在靠牆的陰影處惬意的站着,穿着白襯衫,袖子整整齊齊的折到手肘露出光潔的小臂,別說流汗了,陳厲看着他就覺得有清涼感撲面而來,仿佛自帶制冷。
可想而知的,我們陳哥不爽了。陳厲盯着他看了半天,曹舒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或者說陳厲單方面的瞪視——曹舒像是終于不耐煩了,屈尊降貴地掀起眼皮冷冷地撇了陳厲一眼,給陳厲翻譯過來就是:看屁看。
那時候因為洗車而陳厲又經常性嘴賤的緣故,兩個人也算是混了個臉熟。曹舒為了半路翹辮子的老爸一個少東家苦苦經營着風雨飄搖中的公司,實在懶得再對任何一個非生意場的人露出一個笑臉或者其他什麽表情。能判斷他眼熟了自己是陳厲通過仔細地觀察曹舒的眼神發現的,簡而言之,就是從原來看他跟看車一個樣的眼神進化到了起碼是看同類的眼神。
——因此陳厲用了特別直白的方式表現了自己的不滿,他在曹舒毫不設防,應該說對方也完全沒有意料的情況下勒着曹舒的脖子把人拉到了大太陽底下一起曬着。曹舒在陽光下看起來就很柔軟漂亮的頭發直接貼上了陳厲汗濕的胸膛,濃烈的汗味攜帶成熟的男性荷爾蒙徑直鑽進了曹舒鼻腔。曹舒被他弄的嗆了口氣,又突然被太陽光烤了下來,他幹幹淨淨的衣服和陳厲東一塊西一塊沾滿了機油的工作服貼在了一起,甚至他的脖子還被一個幾乎算得上是陌生人的男人親密的勒着,逼得他用一個難受到極點的姿勢靠在男人胸前。
掙紮又掙紮不開,年輕的曹舒試圖用言語和眼神喝止對方。但陳厲根本不聽他的,他的腦袋被陳厲壓着只能看到對方胸部以下。灼熱的太陽光讓曹舒腦袋陣陣發暈,他用起全部力氣把自己用來防禦的最惡劣的威脅罵出口,但最後換來的是陳厲的大笑,在吸引了別人的目光之後,那群修車工反而和陳厲一起笑了起來,還有人吹着不成調的口哨。在應酬上累積的郁氣一股腦地沖到喉嚨,從小的教養讓他發洩不出,而除了唾罵他又無計可施。他的耳朵正好貼着陳厲的胸口,那随着笑聲震顫的心髒咚咚咚的給曹舒焦躁的內心更加了一把火。
總之,等陳厲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在他懷裏哭成了淚人。曹舒哭的特別安靜,也不是說不出聲,只是他細微的咽嗚都掩蓋在了笑聲底下,現在被陳厲揪起來才看到他的臉上全是淚水的痕跡,稍微一摸就是濕漉漉的,黑色的大眼睛蓄滿了水液,像深海的扇貝,一扇一合就吐出一顆圓滾滾的珍珠。陳厲一下子慌了,也不敢用手給他擦眼淚,着急上火的圍着他轉了好幾圈才想起重新把人拉會陰涼的地方,還直接脫了上衣晃着給他扇風。
可等曹舒終于止住了哭,陳厲傻傻地看着他掏出手帕一點點把臉上的淚痕擦幹,說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你哭起來真好看。”
之後曹舒就再也不在他面前這麽放肆的哭了,那是第一次,這以後他們就熟了起來;而昨天晚上是第二次,曹舒再一次闖進了他的生命裏,或者說,他神經病一樣的主動跳到了曹舒面前。
陳厲發呆了好一會兒,被晦暗不明的前路折磨到身心俱疲。末了扔了杯子,回頭看着和小曹舒有兩分相似的秦臻悲嘆一聲。
“都是命啊。”
秦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