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陳厲到酒吧的時候很是意外了一下,本來原計劃中就是把一樓劃區給這群二世祖随便折騰了,就留着二樓讓自己清淨喝酒。然而知名設計師知名是有道理的,那千奇百怪毫不搭調的裝修配上深海的主題居然十分融洽。連當初只是随口對設計師胡說八道一通的陳厲一進門也不得不承認,在瑩藍色的大燈光下,各自為營區域結合的很完美。
很浪漫。
顯然也是沒想到最後效果這麽好的股東們興奮異常,并且都一口咬定這就是他們的初始設想。一張張讨賞的年輕的臉讓名義上和他們同輩的陳厲看着跟看小孩兒似的,不得不的誇了兩句——結果就是參觀完畢之後被拉到了金酒,說是要慶祝慶祝。
“不是,要說我們也算是親手建了個酒吧了,要慶祝在那裏不就行了嗎?”
“哥啊,咱那個酒吧可真是個酒吧啊!除了酒就沒啥了!這麽大喜的日子當然要熱鬧熱鬧。”
“天天包廂小姐那一套還沒夠?”
“什麽啊,你覺得無聊咱可以不包廂啊,大廳不就很有意思……”
陳厲沒有原主的記憶,所以也不清楚是怎麽個意思法。他被拉着進了金酒之後穿過之前來過的走廊,路過一間間緊閉的包廂門之後被帶着又是一通走就到了一個下樓梯的拐彎口。
走廊的光線還算明亮,一下樓梯随着階梯的延伸光線越加暗淡,與此同時能漸漸聽到音樂聲和隐約的尖叫。陳厲暗中挑起了眉頭,不由自主的起了點興趣——男人都會對這種新鮮事物有興趣——等他們踏完最後一級樓梯,一行人沒入昏暗的燈光下向前穿行。越來越響亮的音樂聲像是浪潮似的從前方湧來,間或雜夾着女人尖利的笑聲和男人輕佻的口哨。陳厲踏入位于負一層的大廳,入目即是中央表演臺上泡在巨大高腳杯造型的玻璃裝飾裏的女人們——三個不同風情的女人,就連發色和瞳色都不盡相同。同樣暴露的裝束,在重點部位半遮半掩的布料更勾人心弦。
女人們在高腳杯裏四肢交纏,臺下的男人肆無忌憚地打開一瓶又一瓶的香槟搖晃着朝臺上的酒杯瘋狂噴射。來自四面八方的酒液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線後直直落在杯中美人們的身上,少的可憐的布料被淋濕,杯底也開始溢上香槟,□□而光滑的皮膚上濕淋淋地滾動着透亮的酒液,酒香和少女的體香混合在一起狂亂地挑逗大腦的神經。
大廳裏光線昏暗,只晃蕩着色彩斑斓光斑,而中央的表演臺上一束月光似的的光線如同瀑布一般自上而下淌進酒杯,香槟色的酒液反射着朦胧的光線迷亂地令人神迷目眩。而除臺最中心的玻璃杯外,表演臺上還有被鎖鏈束縛住的除身上的鏈子之外就不着一物的男男女女。赤身裸體的男女把自己的身體當做一塊布在臺上翻滾着、磨蹭着擦淨噴在杯外的香槟,酒液被他們蹭上身體,□□的皮膚在和光滑的臺面的不斷摩擦和碰撞中拉出道道旖旎的紅痕,圓潤透亮的水珠在染着淤青的皮肉上搖搖擺擺的晃蕩——細長的鎖鏈一頭連着臺上翻滾的肉體,一頭綁在中央高腳杯的杯腳上,以防赤紅了眼的客人們把他們拖下臺。
……會玩兒。
陳厲不得不感嘆崇拜資本主義是有道理的,就算是他置身在這個環境中都覺得大腦發漲,不談自己本身對臺上□□的人有沒有興趣,荷爾蒙這個東西的分泌是不講道理的,而這個真·酒池肉林裏處處充斥着刺激大腦的興奮源。
“啧啧啧,不知道金酒搞這一次能賺出去多少香槟。”
“哪兒止香槟啊……我爸天天罵我不思進取,你不知道他能不來這兒嗎?不嫖不是人!”
陳厲擡眼看了看環表演臺坐的中年男人們咬着各式各樣的煙頭雪茄,揮揮手又是幾箱香槟往臺上潑的樣子不得不承認這群二世祖的話是有幾分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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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自制力好,而是貧窮限制了你的想象。
陳厲和一群人坐下了,他單手松了領口然後解開袖口把白襯衫的袖子上折到手肘,露出蜜色的小片脖頸和手臂皮膚。陳厲的外套随意扔在了沙發扶手上,自從重生來就不自覺繃着的脊背徹底陷在了軟得和某種蛋糕一樣的大沙發裏,翹着二郎腿還晃蕩兩下。
周圍坐着的二世祖們互相對了個眼神,一個和陳厲之前還算玩的好的韓家二少——就是在陳厲手機裏被命名成狐朋狗友的那個,真名叫韓柯新——過去捅了捅陳厲的胳膊,陳厲眼睛都沒擡,支着下巴懶散地“嗯?”了一聲。
當即韓柯新就“啧”了他一下。
“陳哥,你總算正常了。你不知道知道你前段日子那個禁欲臉……好家夥,看起來跟換了個似的。”
陳厲愣了一下,眯着眼睛反省了自己的表現,估計看起來是挺不纨绔的。不過現在既然人生計劃都定着了,養老的房子在準備,酒吧開了,手裏頭又有錢。陳厲毅然決然地找回了痛心疾首被包養的那五年的腐敗作風,用鞋尖把桌上的玻璃杯往酒瓶那一撞,漫不經心的開口。
“廢什麽話呢,前段時間家裏頭出了點事兒,沒什麽好說的。倒酒。”
韓柯新也不繼續問,他也就是感慨一下。直接給陳厲滿上了酒,頗有點滄桑的拍了拍陳厲的肩。
“我懂,我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這話一出來,周邊的富二代們可算有了發言權,一個個傾吐被父母逼迫的痛苦還有和自家的哥哥們一起對比的凄涼,情到深處一揮手又叫了好幾瓶酒。
陳厲倚着沙發懶洋洋看着他們笑,臺上的女郎們衣服已經全脫光了,周圍的口哨聲一陣陣的就沒停過,旁邊一圈表情豐富的小青年們一邊抱怨被家裏壓榨一邊揮金如土,在這種浪蕩的氣氛裏居然讓人感到分外鮮活。
年輕真好啊——陳厲仰頭喝了口酒,牙齒咬着冰塊舌頭抵着冰慢慢吮上面的酒液。冰涼的液體一點點滲進喉嚨讓他腦袋有些享受地發暈,大廳裏燈光随機轉動,陳厲下意識地追随這束光打落的方向,目光最後和燈光一起定格在一個背影。
陳厲在看清那個背影的瞬間抖了一下。
因為那個背影,有八分像他。
像原來的他。
陳厲死死盯着那個背影,心裏那種近乎于直覺的預感完完全全的籠罩了他的心髒,他的眼球機械性地往一邊轉了轉。巨大的震撼讓陳厲的脖子都只能僵直着保持原來的姿勢——不過僅憑眼球的轉動也夠了,他看清了那個背影對面的人。
曹舒。
看清曹舒的瞬間陳厲嗆了口氣,随即被燙到似的收回了視線。他剛剛才被酒精放松的大腦難以迅速地繃起那根警報的弦,讓他不能冷靜而準确的去确認一下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實際上他連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實際上單憑那個人對面坐着一個和自己有八分像的人他就能确定,他是曹舒。
陳厲的手在抖,他幾乎抓不住酒杯。輕微晃蕩的玻璃杯裏暗金色的酒液晃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陳厲覺得腦子裏的酒又開始上頭。大腦在發熱,逐漸上升的眩暈感甚至蓋過了見到曹舒後本能的恐懼,讓他在害怕的情緒裏隐隐生出一分酸澀。
陳厲猛地把杯裏的酒灌了下去,酒液下肚之後驀然蒸起一股熱氣順着喉管往上漫到大腦。陳厲擡起了頭。
陳厲後來想,如果不是金酒地下大廳的氣氛太讓人放松警惕,如果不是他在看見曹舒之前已經喝下幾杯高度數的酒。他肯定在看見曹舒的那一刻就馬上起身,然後這輩子再也不進金酒的大門。
但是沒有如果。
陳厲擡了頭,然後他就看見——曹舒用他從來沒見過的近乎于虔誠的表情注視着對面的人,甚至在一會兒之後伸手捧住了對方的臉,湊上去用嘴唇輕輕碰觸對方。從額頭到臉頰,落下一個個光是看着就仿佛能感受到柔軟的,羽毛般溫柔的親吻。
陳厲幾乎懷疑那個人不是曹舒,他只是頂着曹舒的一張臉。
憑什麽啊,那個冰娃娃一樣的曹舒。他和他在床上一起呆了五年,笑得再甜膩的時候也像是春情畫上去的假面。就連在他還沒被曹舒困住,他們的關系還沒那麽複雜之前,曹舒看他也一直是淡淡的。
憑什麽啊,他忍着曹舒忍到了直到他死,他為了曹舒去死的五年居然都沒得過這一個親吻。
憑什麽啊!
陳厲其實知道曹舒為什麽會那幹,陳厲也能想象到曹舒那邊現在是什麽光景。但他只是光想一想剛剛看到的畫面就腦袋發痛,曹舒一個個吻狠狠地砸在他的腦神經上,曹舒親得有多餘溫柔,砸得就有多狠。原本死死攏着陳厲的恐懼被他現在一杯杯灌下去的酒刺激的将将麻木,他旁邊的富二代們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弄的停下了交談,眼睜睜看着他幹掉了一整瓶伏加特。
陳厲咬着後槽牙,喉嚨裏幾乎滲血。強制壓抑的恐懼因為曹舒的舉動轉化成翻滾的恨意,連之前那份隐約的酸澀都無限放大,硬生生逼出幾分嫉妒般的不甘心。
陳厲無視周圍人的詢問直接把酒杯扔在了桌上,他穿過旁邊雜七雜八的座位直接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曹舒也在喝酒。他的手很穩,但極其纖瘦,攏着酒杯的手指就像曲起來的鐵鈎子。剛剛在遠的地方看只能看清大概輪廓,近了看才能看出曹舒現在的模樣——之前帶點嬰兒肥臉頰肉完全沒了,只有一層白皮貼着顴骨。他本來就是大的眼睛,現在因為消瘦而凹陷的眼窩讓他的眼睛更為突出,顯得眼睛大得幾乎恐怖了。那曾經被陳厲撫摩過無數遍的,天然上挑的唇瓣被酒液浸出幹澀的暗淡,開裂的死皮軟趴趴的貼在唇上,透出曾經的曹舒無法容忍的邋遢。
而坐在曹舒對面的那個人,就像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用黑絲帶蒙着眼睛,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除了被遮住的眼睛,臉型五官和他上輩子長的一模一樣。
陳厲用力閉了閉眼睛,他一步步走到曹舒身邊。在曹舒下意識擡頭的時候用手指狠狠地捏住了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俯身在他耳朵邊一字一頓地吐出惡劣的嘲諷。
“曹舒,你下半輩子,也就用個替代品過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