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陳厲死了。
但是他又活了。
這事兒很懸,陳厲以為他要醒也是看到陰曹地府,從而證明還真有鬼神之說——但是沒有,他在一個豪華套間裏醒了。标準的酒店風格,頭頂上巨大的水鑽吊燈發着柔光,厚實的窗簾還密密的拉着,整個房間還是夜晚的氣氛,如果不是米白色床頭櫃上頭挂着的時鐘敲響了上午十點整的話。
上午十點。
陳厲是在晚上十點死的。
曹舒看陳厲看的很牢,房間裏沒有任何可以直接充當或者間接可以打造成兇器的東西,所以陳厲泡在浴缸裏淹死了自己。真的難受,整個人浸在水下的時候窒息感直直卡住了他的喉嚨,人類的求生本能讓他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叫嚣着沖出水面。如果不是腦子裏那根弦死死崩着,估計他還死不掉。
曹舒看到他的屍體大概會發瘋。
陳厲想,沒有人會接受有一個人厭惡自己到寧願在魚缸裏淹死也不願意和他相處。
其實他也不是特別厭惡曹舒。
陳厲又想,非要說的話他其實有點害怕這個人。
曹舒是真正意義上的貴公子的長相,清冷的眉骨下是一雙黑色的眼,純正的黑色濃的像墨,靜靜凝視你的時候會感覺仿佛看到了滿天飛雪。曹舒天生就是薄涼的皮囊,每扇動一下眼睫都是無言的矜貴,他鼻子挺翹卻有些小巧,嘴唇薄的好似花瓣。整個人往那一站,就是漂亮的金娃娃,貴重得你根本不敢動彈,怕摔壞了。
曹舒本人也是這樣想的,認為根本不配有人碰他。所以就算他凝視着你,甚至他朝你微笑的時候,你也只能看出他淺淡的疏離和模糊的高高在上。
陳厲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是也不是讨厭到要自尋死路,被貴公子看上了,給他當按摩器玩玩,被關在放玩具的“盒子”裏不與外界接觸,陳厲這些其實都是可以忍耐的。
因為人都有膩的一天,陳厲是個聰明人,而且有耐性。他貢獻出一點兒精力和床上功夫,老老實實陪伴曹舒五年,分手費不會少。他可以用這筆錢随便做什麽,陳厲對于怎麽賺錢有天生的敏感性,任何事情的起步都是困難的——陳厲總是自欺欺人的覺得他的第一桶金不過是賺的路子奇特了點。
那到底為什麽要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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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曹舒給他注射毒品。
毒品。
陳厲起來把窗簾拉開了,陽光大片的灑進來照亮了房間,腳下是溫暖的羊毛地毯,厚到一踩就微微下陷。陳厲起來才知道自己沒穿衣服——或者說,這具身體沒穿衣服。他扭頭去看落地窗旁邊等人高的穿衣鏡,打量了一下現在的身體。和他原來差不多高,大概一米八往上走;寸頭,灰粽色短茬貼着頭皮,兩鬓抹光剃了個幹淨;額頭開闊,眉骨聚攏微微突出;單眼皮,高鼻厚唇,下颚曲線冷硬。和他原來三分相似,都是兇惡的長相。陳厲試着笑了一些,微笑的時候習慣性拉聳着的眼皮會擡起來,眼尾顯出親和的笑紋,瞳孔黑亮,一瞬間就有了精氣神。漫不經心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具身體,陳厲開始找這具身體的死亡原因。
很明顯的,他重生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這是什麽原理姑且不論,陳厲又不是什麽科學家,從一開始的沖擊過後,他只想了解目前的情況——然後看看,他重生的這個時代有沒有曹舒。功夫不負有心人,等陳厲把偌大的房間翻幹淨了,才總算在垃圾桶裏找到了醫院的複查書。
輕微的心髒衰竭,這就是說這大高個兒有心髒病。
死因大概是突然的心髒病發,畢竟他全身沒有一個地方有致命的傷口。那麽接下來一個問題就是,他的身世。
陳厲打開了旁邊充電的手機,剛拿到手的時候愣了一下,因為他覺得這個機型和曹舒的有點像。陳厲自己是不用手機的,或者說他五年前還在汽車維修廠當學工的時候在用——那時候用的還是板磚機——後來遇到曹舒,外人都不用見了還用什麽手機。頂多,是在和曹舒上完床之後陪着曹舒睡覺的時候無聊玩玩他的手機。
摸到熟悉的機型陳厲的小拇指不自覺蜷縮了一下,這是他緊張的表現。倒不是說這具身體本人會和曹舒有什麽關系,只是這可能也說明了,他重生的還是這個時代,可能還是他死亡的年月。
[他有可能碰到曹舒]
光是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裏身體內部就漫上抽搐般的痛感,單手握住左手手臂,死死捏着皮膚——現在那裏光滑,幹淨,既沒有紋上曹舒的名字,也沒有注射器留下的針孔。
冷靜。
陳厲告訴自己,這只是猜測而已。并且就算猜測成真,他和曹舒在同一個世界,兩個陌生人相遇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只有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的這麽告訴自己,那種直擊神經的痛感才稍稍減輕。脫力地躺在地毯上,吸收了半天太陽光的溫熱地毯安靜的泛上來一陣陣的暖意,陳厲僵硬得不行的身體慢慢的,放松在一片柔軟當中。曹舒是陳厲的噩夢。擡起左臂對着陽光看了看,陳厲再一次告訴自己,過去了。
他擺脫曹舒了。
陳厲其實沒想過曹舒會給他注射毒品,因為他曾經甚至覺得曹舒有那麽一點喜歡他,超脫床伴之外的那種喜歡。曹舒在床上很乖,他會伸着長腿環着陳厲的腰,陳厲要他叫什麽他就叫什麽,冷冷清清的聲音沾了春意,媚得像只磨人的貓兒。陳厲會把頭埋進曹舒的頸窩,咬着他肩膀一下下沉默地挺腰,讓床上的曹舒在自己身下軟成一攤水。這時候曹舒會随便他咬,即使往往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傷口都發青發紫——曹舒其實是個很怕痛的人,他被陳厲用牙齒釘着的時候漂亮的眼眶裏總會溢滿了淚,低頭不住地去親陳厲的唇角,然後在陳厲松口的時候輕聲說:“親一下好不好?”“親一下可以嗎?”那聲音柔軟到,好像他真的是在請求一樣。明明陳厲才是被控制着的那一個,這種時候卻感覺是和情人缱绻溫存。
但是床上的曹舒真是太具有迷惑性了,所以陳厲有一次在床上和他接吻,看着他被自己吻得低聲喘息,眉角眼梢都染着媚意之後和他說,能不能讓自己出去逛逛,自己不會跑。
陳厲太久沒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曹舒回給了他一個笑,笑的很甜,把他平時的矜貴都笑沒了。那時候陳厲天真的以為他同意了,甚至覺得床上好說話的曹舒很可愛——但是第二天曹舒就讓陳厲知道了他有多傻逼。曹舒是西裝革履來的,修身的西裝把曹舒襯得像顆挺拔的松。他帶着金絲眼鏡,提了個黑皮箱子,嘴角冷漠地朝陳厲勾了勾。陳厲還沒有從這個反差中回過神來,就被曹舒用手铐拷在床頭了。直到這時候陳厲都沒太大緊張,曹舒床上玩點工具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接下來曹舒沒脫衣服,他就這麽站在床邊看着陳厲,好像看一條沒有任何反擊之力的死肉。眼神太冷,把陳厲腦子裏昨天上床時留下的微妙的溫情和也許可以出門的興奮滅得一幹二淨。曹舒看陳厲反應過來了,就把那個黑皮箱子拎到床邊,和陳厲極近距離的打開它,好讓陳厲看清裏面的東西。
“一管嗎啡,一支注射器。”
曹舒很輕的對他介紹。
“你不要掙紮,我下手輕一點,不弄痛你好不好?”
陳厲幾乎忘了驚恐了,他大腦一片空白,在曹舒撒嬌般的尾音裏迷糊了很久,有一瞬間覺得這是個玩笑,甚至覺得是他對嗎啡的定義出了問題,其實嗎啡不是毒品,是什麽床上的助興工具。因為曹舒的聲音太軟乎了,只有在床上他才會那麽說話,他知道陳厲喜歡他這樣。但是現在呢,曹舒用這樣的聲調安撫陳厲,說要給他注射毒品,讓他不要反抗。
陳厲覺得曹舒瘋了,要麽就是自己瘋了。他開始瘋狂的掙紮,手铐勒緊皮膚很快割開弧形的口子。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陳厲甚至還沒穿衣服,他像只被囚籠困住的獵豹,有鋒利的爪牙和漂亮的肌肉線條,但是他有力的手被手铐拷着,只能眼睜睜看着曹舒把嗎啡打進注射器,然後曹舒把針頭插進自己的皮膚裏。曹舒整個人都壓在了他的腿上,用成年男子的體重克制了他的掙紮。針頭毫不留情的穿過脂肪層紮進血管,尖細的銳痛和冰冷的涼意一起漫進來,陳厲渾身發抖,他突然用盡了全部力氣掙紮,曹舒被他颠了下去,針頭斷在了皮肉裏面。
這時候注射器裏的嗎啡還剩一半,陳厲看着已經完全損壞的針頭笑了一下。
但是曹舒立馬像暴怒的獅子一樣給了他一巴掌,然後又用膝蓋給他腹上的橫膈膜狠狠的來上了一下。陳厲被他打的反胃,加上注射了一半的嗎啡,有些頭昏腦漲。恍惚中他看見曹舒喘着粗氣很利索的把針頭取了出來,只是幫他按着酒精棉止血的手在顫抖。
為什麽氣成這樣呢?
陳厲不是很理解,他的意識很快就散渙了,腦子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等陳厲清醒過來曹舒還坐在床邊,雙手捂着臉,很疲憊的樣子。察覺到陳厲醒了,他反手按了按陳厲被子下不小心碰到他的腿,聲音有點嘶啞。
“明天還會這樣,後天也是……一直都會。”
“嗯。”
陳厲挺平靜的應了,看到曹舒用很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陳厲搞不懂他,很明顯的,自己弄不過他,他要給自己注射毒品,自己又有什麽反抗的餘地?曹舒就算要殺了他,他也一點辦法都沒有。陳厲想開了,曹舒反而好像受了更重的打擊。他蒼白的嘴唇顫抖了幾下,想要說話的樣子,又什麽都沒說。黑亮的眼睛眨了一眨,透明的眼淚大顆的砸了下來,落在陳厲在被子外面的手上。陳厲沒來得及問他為什麽哭,曹舒就抹了把臉摔門離開了,連他的小皮箱都忘了帶走。
接下來的事情和曹舒預告的一樣,每天一管嗎啡,一周之內成功的讓他染上了毒瘾。他覺得曹舒是要毀了他,所以接受了事實,沉迷在注射嗎啡後飄飄然的虛幻的快感裏,甚至流着口水讓曹舒和他□□。
曹舒答應了。
在陳厲身下順從地展開身體,讓他享受雙重的快感。但是曹舒從頭到尾都沒硬,也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看着他,有點悲傷的樣子。而陳厲什麽都看不到,他的五感被快感封閉了,成了被欲望操控的機器。
陳厲以為這就是結局,他遲早會因為毒品死去,甚至不知道自己死去的原因。
但事實證明他還不夠了解曹舒。
在他徹底染上毒瘾後,曹舒要讓他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