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0
烈馬穿過厚重的城牆,喧鬧的小巷,古樸的宮門,一路揚起風塵陣陣,終于在午時到達禦書房前。
把缰繩扔給已經吓呆的小太監,楚清宴忍着大腿內側的疼痛,強行一臉鎮定推開房門。
——裝逼一時爽,事後全身傷。
承安帝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不悅地睜開眼,發現是楚清宴時,終于露出這幾日第一個笑容。
他大步走到案前,緊緊地抱住了楚清宴,右手輕撫她的長發,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小宴兒,我後悔了,幸虧你沒事……”承安帝的雙手控制不住顫抖,一想到他從小寵到大的妹妹遇刺,他的大腦就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禦書房裏煙氣缭繞,混合着冰盆的冷氣,形成一種奇特的香味,有些像高山上的皚皚白雪,清冷沁人。
承安帝抱得太緊,勒的她難以呼吸。楚清宴卻面不改色,輕輕環住幾近崩潰的兄長,她像哄年幼的孩子一樣,溫柔低喃,“哥哥別怕,我回來了。”
這讓她想起先帝先後去世的那一晚,宮人們忙忙碌碌準備兇禮,宮妃哀哀戚戚不知前路,誰都顧不上這個少失怙恃的公主,只有她的哥哥,撇下一衆等他議事的大臣,堅持來到鳳陽閣。
那時她縮在床榻角落,臉上是已經幹涸的淚水,楚清衍就像現在這樣,笨拙地把她抱到懷裏,溫柔的安慰道,“小宴兒,別哭,哥哥在呢。”
所以她後來才有勇氣沖進金銮殿,手起劍落時她只想着:本宮已無所畏懼。
承安帝深吸一口,眨掉眼中不存在的淚水,重新變成了至高無上的大楚帝王,上上下下檢查了一下對方是否受傷,确定無礙後用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故作輕松的笑道,“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樂不思蜀了呢。”
忽略對方雙手依舊顫抖個不停,楚清宴也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嗯,遇見幾個朋友,在山裏玩了一會。”
“可知是什麽人。”
“第一批人肯定是山匪,”楚清宴也有些迷惑,“第二批人,一開始紀律嚴明,哪怕是占了先機,但是能悄無聲息的殺掉錦衣衛也很難,但是後來,那些搜山的人應該只是些混混。”
“你說,可能有軍隊。”承安帝皺着眉,莫非對方真的膽大如此,竟然養了私軍?
“我沒看見,一會兒趙大人來了問他吧。”楚清宴仔細回想遇刺經過,卻發現因為一開始就被趙瑾護在懷裏,竟然沒看見敵人相貌,只好略過這個問題,“京中又是怎麽回事,李太尉怎麽突然死了。”
這個問題已經折磨了承安帝一夜,派出的暗衛一波又一波,卻都沒查到重要信息,“太尉府的人說是用膳時突然就不行了,沒能堅持到太醫來。”
“可是食物有問題。”
“太醫已經查過食物,甚至還找人重新食用了一遍,全都沒問題。”承安帝的頭都要大了,李太尉早上上朝時還好好的,回家時怎麽就沒了,“現在還在查他昨日接觸的太監宮女,目前還沒有結果。”
“那太醫總能查出原因吧。”楚清宴無法相信這只是簡單的意外。
承安帝滿目疲倦,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看着蒼老了不少,“說來奇怪,李夫人竟然拒絕了太醫的進一步檢查,只說是舊疾。”
太尉是武将,一輩子呆在軍中,上個月還參加了練武,哪看出來有舊疾的跡象,楚清宴倚在窗邊想冷靜一下,卻被熱風吹得頭腦發脹,“那李成峰呢,竟然也同意?”
“李夫人态度強硬,暗衛傳來消息,她聯系了一些軍中舊部,如今該是在商議。”
這可以算得上十分迷惑了,丈夫屍骨未寒,不追查死因,一家子卻急着争名奪利。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太尉一家冷血無情,利益為上;或者,他們根本就是知道李太尉的死因。
她把猜測說了,承安帝與她想法類似,但還有更深的思慮,“李夫人行事古怪,但是她做得太過明顯,好像故意讓朕知曉,也許,她現在不能只說,只能用這種方法告訴朕。”
“可是和那個庶子有關,你怎麽和太尉說的。”她剛到翠微宮就遇刺,認出了刺客中的太尉兒子,特意命令把屍_體運回京中。
承安帝頭更疼了,“朕根本就沒看到屍_體,錦衣衛運回來的是一卷石頭。”
現在情況愈發混亂,已知的事實是林正旭賊喊捉賊,派人刺殺失敗後離開了翠微宮,但是屍_體被偷走,李太尉離奇死亡,李夫人好像也身不由己。
不能從問題本身去思考,而是要想這件事造成的結果,楚清宴分析,“庶子的屍_體被盜,我們假設偷盜的人知道他是誰,所以這個人就有了李太尉的把柄。”
承安帝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但是他還有不解,“那為什麽李太尉死了。”
“也許他去威脅李太尉,李太尉寧死不屈,他惱羞成怒殺了對方?”
承安帝打斷道,“不,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這件事還有第三方,第三方不想那個人威脅太尉,幹脆殺了太尉斷了這種可能。”
已經過了午時,房間愈發沉悶,冰盆換了一批又一批,也阻擋不了禦書房內不斷攀升的溫度,楚清宴擦着汗,腦子裏亂作一團,“不想了不想了,你去找趙瑾談吧,這些事本來就該他負責,我要回宮休息了。”
楚清宴自從進了禦書房,已經吃了四盤糕點,兩壺茶,承安帝看不出來對方還要怎麽休息,但還是同意道,“鳳陽閣已經給你收拾好了,好好休息,這些事不用你想。”
有哥的孩子像個寶,楚清宴邁着僵硬的雙腿,吸着氣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她此時最想念的就是鳳陽閣的大床,讓她能好好睡一覺。
“等等!”
楚清宴疑惑的轉身,看見承安帝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宴兒,歡迎回家。”
胡亂揮了揮手,公主大人心中微暖,登上玉辇回鳳陽閣,青色玉辇由三十六人擡行,是宮中的最高規格,連承安帝自己都甚少使用。
靠在上面,隔着禦書房門看向裏面的承安帝,他筆直的坐在案前,前面是數不行的厚重奏折,赤金九龍的寶座好像要把他吞噬,一時她竟分不清這是榮耀還是牢籠。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要經年累月坐在那裏,一筆一劃斷江山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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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兒,你……”話說到一半,楚清宴卻愣住了,剛才迷迷糊糊不清醒,習慣性的叫小丫頭,卻忘記她不在。
“公主,可要用茶。”新來的丫鬟和過去的一樣,同樣的青色衣服蓮花包頭,就連那語氣都是三分相似。
但她不是。
楚清宴捂住眼睛,悶悶的說道,“幾時了。”
“回公主,申時一刻了。”
之前一直精神緊繃,疼痛還沒體現出來,如今休息了一陣,渾身都不得勁兒,大腿內側受傷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藥多久換一次?”
回到鳳陽閣的時候,太醫已經備好了傷藥,只是那時疼痛還不明顯。
“魏太醫說明早兒才能再換,公主若是疼,可以用冰敷一下。”
內務府的丫頭向來細致妥帖,此時已經用布纏好冰塊,讓她冷敷。楚清宴小心翼翼地掀開錦被,又控制不住想起素兒。
那丫頭也不知道逃了沒有,她平日一直機靈,關鍵的時候可別出錯。
腦海中亂糟糟的想着,就見大太監一路小跑着過來,“啓禀公主,趙大人求見。”
略一思索,楚清宴叫丫鬟放下簾子,“請大人進來吧。”
趙瑾第一次進到內殿,自覺失了規矩,腳下本就猶豫,特別是他進來時,楚清宴正在簾子後穿衣服,發出稀稀疏疏的聲響,他登時停下腳步。
楚清宴這次真不是故意攻略,只是腿上像被火燒了一樣痛,她實在不想折磨自己穿上褲子。好在帷幔很厚,什麽都看不見。
趙瑾的聲音隔得遠遠地傳來,“臣拜見公主。”
“大人身上有傷,進來坐吧。”對方昨晚受了傷,今天還和她一樣在馬背上跑了幾個時辰,如何能受得了。
“是。”
對方甫一坐下,楚清宴的問題就像連珠一樣砸過來,“大人的傷可好,找太醫用藥了麽,身體還有不适?”
她現在還說不清楚心中的感情,算不上愛,但一點心動、一點偏愛還是有的,至少目前為止,她想對這個人好一點,再好一點。
在宮中,趙瑾就好像自覺帶上了枷鎖,言語間永遠是克制恭敬,“回公主,臣已無礙。”
滿腔情誼瞬間被澆息,楚清宴在錦被中低低嘆了口氣,沉默半饷,吩咐道,“你們都下去。”
宮女太監們應了一聲,躬着身子退出內殿,還不忘關緊房門。
趙瑾手足無措的坐在那裏,事實上,他從昨夜開始就無法思考。黑暗中,公主曾經觸碰過他的臉頰,他不知道那代表什麽,但無論如何都不是他該奢望的。
他的內心悲涼而絕望,他無法忘記纖細的手指劃過皮膚的感覺,也無法忘記她說帶自己回家時內心的激動緊張,但他別無選擇,從來都沒有。
他甚至此時也不該在這裏,陛下命他查太尉一事,可是不知怎麽,竟走到鳳陽閣殿前,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允自己進來了。
“趙瑾,你過來。”
隔着簾子的聲音有些失真,他聽不出對方的态度,只下意識低着頭走到帷幔前。
“跪下。”
這兩個字一出,督主大人直接慌了神,公主是否要降罪于他,也對,她昨夜竟然碰了如此低賤的自己,這是他罪有應得,只求公主別氣壞了身子。
趙瑾跪在床前,滿目哀戚,卻聽簾子“唰”一聲被打開,一只手臂從裏面伸出,擡起了他的下巴。
有溫熱的東西落在自己的唇上。
神俯下身,克制而赤_裸。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今天也是強撩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