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端陽前夕
端陽前夕,大堂裏異常熱鬧,一家大小圍在大堂裏包粽子,連日理萬機的趙運國也在。大家圍坐成一圈,面前放着的幾個大桶裏裝滿了糯米和粽葉,蒲葉拴在一根杆上,包好一個粽子就拴在蒲也上。一大家子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趙品閱第六次發表她對李硯娚的敬佩,“嫂嫂你真是太能幹了我太崇拜你了!你會繡鳳凰會畫畫竟然連包粽子也會!你怎麽能這麽優秀呢!”
李硯娚輕笑,“我哪有你說的這麽好!不過是鬧着玩兒而已。”
“你‘鬧着玩兒’都能做得這麽好,那你若認真起來豈不是更不得了!嫂嫂,你簡直就是仙女下凡!”
趙品祯撇撇嘴打趣道:“喂,差不多就行了啊,太過了顯得你誇得很假。像我也很崇拜三嫂,可我就從來沒誇過她溫婉賢惠、明豔動人、冰雪聰明,自己心裏知道就行了,你誇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趙品閱吊着嗓子回擊道:“喲,你真是拍得一手好馬屁啊!”
李硯娚故作失望尴尬,道:“剛才還說我是仙女下凡呢,怎麽轉眼我就成了馬了?”
衆人被逗樂,方姳嗔道:“你得多跟你嫂嫂學學,別整天跟‘外面的人’混在一起!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個三四年也要嫁做人婦了,還整天像個孩子似地吵吵鬧鬧的像個什麽話。”
趙運國也說:“你娘說得對,你也十五歲了,那個什麽洋學堂這一學期念完就不用去念了。大姑娘家整天往外面跑成什麽體統!”
趙運國發話,趙品閱也不敢反駁,只得悻悻的嘟着嘴。段先彙笑了兩聲,冷侃侃的說:“品吉和品閱不愧是親兄妹,連喜好都一樣!品吉喜歡的品閱自然也喜歡。”
李硯娚不明所以,其他人倒是心照不宣,趙品隽看看李硯娚,手肘輕蹭段先彙的胳膊,段先彙不動聲色,嘆息一聲之後,說:“想不到這包粽子還是個技術活兒!”
王凝似是有些感慨,接話道:“是呢,原來在娘家每年都會自己包粽子,現在有幾年不曾自己親手包過了,當真是懷念。”
段先彙卻嘲諷道:“到底是小家小戶出來的人,盡只會想着做些粗使活兒。哎,好日子擺在面前都享受不來的人也是可憐。”一句話堵得王凝無力反駁,表情有些尴尬。
趙品閱則調皮道:“這才叫生活嘛!難道二娘不覺得好日子享受多了會無聊人也老得快些嗎?”
“品閱!怎麽跟你二娘說話的!”方姳的話雖然像是在責備,可語氣卻帶着一絲調侃,完全聽不出來是在責怪她。趙品閱吐吐舌頭,大家都把她當孩子看,所謂童言無忌,段先彙就算再怎麽不高興也不能說她半句不是。
趙品詩和柳萍一直沒說話,安靜得與他們有些格格不入,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趙品閱是個坐不住的人,這才包了幾個粽子就覺得無聊想出去玩兒,可她爹在這兒呢,怎麽敢先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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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你這包的是什麽啊?什麽亂七八糟的,大便都比你這好看!”
趙品祯黑着臉說:“你見過這樣子的大便嗎?”
衆人苦笑不得,方姳趕緊呵斥道:“品閱注意你的措辭!這是一個有教養的女孩子該說的話嗎?看來你那什麽洋學堂都白上了!”
趙品閱剛想跟方姳鬥嘴,可一擡頭就看見趙運國那陰晴不定的臉,她怯怯的縮縮脖子。心道:爹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剛剛才說了不讓她再去學堂,眼下還是收斂點好。
趙運國放下手裏的東西,丫鬟遞上幹淨的帕子給他擦手,身體坐直,環視一圈後,問:“品吉怎麽還沒回來?真是沒規矩,大家都在這兒偏偏少了他!給他的自由太多了是不是?硯娚,品吉不知道今晚全家要在一起包粽子嗎?”
被點到名字,李硯娚的心跳了一下。想起前兩天跟他說這事,他嗤之以鼻,只說了兩個字—無聊。他能不能參與對她來說意義不大,反正自己早已經忘記了面子為何物。但此刻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難免還是會覺得尴尬。
“嗯,他……”
話還沒說完,趙運國就打斷她,“算了,這事也不怪你,品吉是狂傲了些,看來是不能再放縱他下去了。”
李硯娚心驚,難道爹要采取什麽措施來壓制趙品吉?要真是這樣,他肯定又會以為是她打了小報告吧。
李硯娚本想說什麽,一個丫鬟小跑着上前,朝衆人福身問安之後對柳萍說:“三太太,修緣法師已經到了,現在房裏等您呢。”
“哎喲,瞧我還把這事給忘了。”她轉身向趙運國,“老爺,那我先回去了。”趙運國未置可否,柳萍擦淨手剛要走的時候就聽見段先彙說:“妹妹最近聽師傅講經聽得很勤呢,大晚上的還把法師請來講經,虔誠得令我都要自嘆不如了。”
柳萍笑笑,轉身離開圈子,趙品詩也站起來,“爹,我陪我娘回去了。”語氣沒有半分尊敬與詢問可否的意思,趙運國本就不怎麽寵幸她們母女,此刻娘倆要離開,趙運國也沒說什麽。柳萍本想制止女兒的,可趙品詩已經離席,她也只得投以一個無奈又嗔怪的表情。
趙品詩轉身離開之際又回頭,桀骜的對段先彙說:“二娘剛才說我娘虔誠,其實虔誠就是心意嘛,心意到了就夠了。信徒做的一切菩薩都是會看在眼裏的,我覺得二娘每天只要少開金口的話菩薩就會覺得您很虔誠了。”
“你……”段先彙發作不得,只得忍着怒氣。
柳萍扯扯趙品詩的衣袖,小聲說:“品詩你怎麽說話的!”
方姳解圍道:“快些回去吧,別讓法師久等了。”
柳萍感激的朝方姳笑笑,拉着趙品詩走了。李硯娚心底泛起一股酸澀與歉意,她本想大家在一起熱鬧熱鬧,卻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的。
偏偏這時,趙品祯又大了一個大得有些誇張的哈欠,趙運國冷着臉呵斥道:“累了就回房歇着,別在這兒礙眼。”
趙品祯是想離開的,可趙運國此刻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情,趙品祯也不敢有所行動,只得無聲的吧唧吧唧嘴,樣子頗為無奈。
方姳見趙運國今晚上好像火氣特別大,輕聲問道:“老爺今日心情不佳,是不是生意上遇到了什麽難事?”
趙家是城裏有名望地位的家族,生意場上還會有難事能讓趙老爺心煩?
趙運國長長嘆息一聲,“難事倒是沒有,就是永登村那幾塊地的地租不好收,那些個村民已經拖欠好久了。”
段先彙自作聰明道:“這還不簡單,使用點武力,保準那些農民馬上交租。”
趙運國馬上說:“不成!咱家又不是土匪強盜,威脅這種不光明的事咱絕不能做!”
李硯娚對這座城并不熟悉,嫁過來快兩個月了她也只出去過一次,但這個永登村她是知道的。
方姳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問:“硯娚,你有什麽好主意嗎?”也希冀的看着她。
李硯娚謙虛道:“生意場上的事媳婦不懂,怕出了些馊主意贻笑大方。”
趙運國擺擺手,“不妨,這裏又沒有外人,你只管說,咱們商議商議便是。”
李硯娚正色道:“永登村是以種植水果為生,而去年多幹旱,想必這是村民們交不出租金的一個重要原因。而且據硯娚所知,永登村之前并沒有無故拖欠不交,想來他們應該是實在沒辦法才一直拖着。”
段先彙接話道:“他們沒錢難道就要這樣拖着租金不給嗎?這天災又不是我們能控制的。”
“你插嘴做什麽,聽硯娚繼續說就是了。”段先彙說的也是趙運國心裏所想,但他想看李硯娚能有什麽好的解決辦法。
李硯娚稍作沉吟,趙品閱等不及了,催促道:“嫂嫂你有什麽法子快說啊!”
“硯娚心想,既然他們實在是交不出來,那硬逼迫也起不到什麽作用,反而還會讓他們情緒緊張。所以硯娚覺得現在能做的只有安撫人心,明日便是端陽節,派人送些粽子去聊表心意與慰問,村民們必定感激不盡。”
趙品祯不解,“他們欠着咱們的錢不給咱們還要給他們送禮品!還要照顧着他們的情緒?這是什麽個主意?”
李硯娚的笑如春風拂過面龐,“永登村以種植水果為生,土地對他們來說自是相當重要。他們若是故意拖着租金不給的話,難道就不怕咱們一生氣把地收了回來斷了他們的經濟來源嗎?況且憑咱趙家的勢力,想必那些村民也不敢得罪我們。敞開了說句大話,咱們趙家也不靠那點租金過活!可若是一味逼迫村民交租的話,難保他們不會急了眼做出些什麽有損咱家名譽的事來,這樣豈不是得不償失了!這個時候送上心意,表示咱家對他們的關心,他們必定感激不已,等收成好了自然就會把欠了的租金一并交上的。”
段先彙嗤之以鼻,“就算咱們家再怎麽富有也不能這麽糟蹋啊!你怎麽就知道他們會感恩戴德呢?那些粗蠻之人可不懂得這些道理。”
“硯娚心想,人心都是肉長的,心裏感受應該都想同吧。沒有什麽比雪中送炭更能打動人了。況且他們之前都是按時交租并沒有無故拖欠,從這點可以看出,永登村的村民是值得信任的。”
趙品閱點頭稱贊,“我覺得嫂嫂說得很有道理!”
趙運國沉吟片刻,向一旁的管家發問:“永登村的地租都是誰去收的?怎麽都沒聽說過村民收成不好這事?”
劉管家答:“是二六子去收的。”
方姳接話道:“定是這二六子只想着邀功,所以才沒上報永登村的實際情況。”
趙運國又吩咐,“按三少夫人說的做,明天準備些粽子給村民挨家挨戶的送去。”
“爹您得親自送去才行。”
衆人皆驚,“什麽?”
李硯娚笑笑,“古代君王都實興禦駕親征,這樣才能起到安撫人心的作用。送禮都是次要,主要的是說些寬慰的話,禮可以讓人代送,但話還是要自己親自說才好。”
段先彙又不滿意了,“喲,那些人不交組,咱們給他送禮就已經是很看得起他們了,居然還要老爺親自給送去!那是不是以後那些不交租的咱們都要先賄賂賄賂啊!這主未倒置了吧!”
趙運國揮揮手示意她別說話,“硯娚說得也有道理,就照硯娚說的做。”
衆人皆屏住呼吸,一向自大的趙運國竟然會聽李硯娚的話!
李硯娚大方的笑着,“硯娚剛才說錯了什麽,爹不要怪罪笑話才好。”
除了段先彙以外,其餘人皆投給她贊嘆的目光。門口傳來丫鬟的聲音,“三少爺。”
趙品吉踏着月色走進大堂,徑自走到趙品祯身邊坐下,趙品祯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位置給他。
趙運國板着臉說:“一整天跑哪兒去了?所有人都在就缺你一個!真是沒規矩。”
趙品吉不溫不火的說:“既然所有人都在,那少我一個也不少。”拿起一張粽葉放置鼻端輕嗅。
李硯娚心裏一陣懊惱,她原本還想再說個情的,但是被趙品吉這麽一打斷,想必趙運國也不會同意了。原本想着要說的話被迫擱在心裏,實在不舒服。
“哎呀!”她驚叫一聲,剛剛一分神竟不小心把手裏的粽葉給扯破了,糯米也灑在了地上。
方姳也沒責怪,只說:“怎麽了?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李硯娚尴尬的笑笑,王凝便問:“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
對上王凝溫和的眼神,李硯娚頓時熱血又湧上心頭,轉身對趙運國正色道:“爹,硯娚覺得明天的家宴應該讓大哥也參加。”
一提到趙品富,趙運國的臉色便不那麽好看了。唯恐天下不亂的段先彙率先聲,“啧啧啧,品吉看看你媳婦兒,竟是幫着外人說話呢。”
趙運國也說:“就是,硯娚你提那個桑星做什麽?”
仿佛一提到趙品富,大家都很反感,目光再次聚集在她身上,李硯娚尤其感覺到一股刺人的目光,那目光來自趙品吉。
李硯娚見他擰眉嫌惡的看着自己,心裏很不舒服,于是坐直了身體說:“沒有什麽原因,硯娚只是覺得,大哥也是姓趙的,既是一家人就在團團圓圓的坐在一起吃飯。我們這樣孤立大哥,是不對的。”
衆人屏住氣息,還沒有人敢當着趙運國的面說他不對的。
果然,趙運國的臉色跨了下來,不知是因為提到她提到了趙品富還是因為李硯娚的當衆批判,他不悅道,“硯娚,別因為一個外人壞了你跟大家的關系。”說罷他便憤然離開,衆人都沒想到趙運國竟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段先彙哂笑,把自己面前包好的粽子遞給丫鬟,擦淨雙手之後站起來,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恃寵而驕是不行的。”也跟着走了。
趙品閱挽着李硯娚的手慢慢的走着,趙品吉遠遠的走在前面,趙品閱朝他喊:“哥哥你等等我們好不好?走這麽快幹什麽。”
李硯娚不想看見他,按住趙品閱的手背示意她別喊,好在趙品吉似乎并未聽到,仍大步往前走。
李硯娚有些心不在焉,心想着可不要因為她的提議讓趙運國更加厭惡趙品富才好。
趙品閱不知她的心思,只貼心的安慰道:“嫂嫂傷心了,爹不會怪你的。”李硯娚抽回思緒沖她笑笑,趙品閱又疑惑的問:“不過嫂嫂你幹嘛總是幫着大哥啊,我們互相都有意在疏離,你這麽幫他他也不會感謝你的。”
李硯娚嘆息一聲,輕輕的說:“我只是覺得身為子女卻得不到應有的寵愛,也得不到大家的尊重,我們在一旁和樂的時候,他卻一人躲在角落裏,可能在流淚,可能在微笑,那種孤獨的堅強,想想都覺得疼。”
趙品閱撇撇嘴,“嫂嫂你何必替他悲傷呢,可能他也根本不想和我們有什麽交集,互不理睬,他也樂得清閑。”
李硯娚軟軟一笑,“可能吧。”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不是!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
一直走在前面的趙品吉不知何時也慢下了腳步,聽了兩人的談話,頭也不回的沉聲道:“收起你泛濫的同情心,這裏沒人需要那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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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沒有推薦想要漲收藏就這麽難呢?難道就只有幾個人在看嗎?心塞!
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打擊,需要去吃半斤咱正宗的重慶小面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