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關于漫卿
李硯娚回房換了身衣衫,酉時二刻便去了大廳。一件白底水墨荷花高領七分袖短襖,下身一條白色褶裙,清新淡雅的着裝讓人眼前一亮。裙擺微動,如同煙霧裏走出來的仙子。
方姳是個虔誠的信徒,她立了個規矩,凡初一十五,所有人都得到大堂用膳,且全席素食。大堂裏,品閱和品祯圍着品倩在講些什麽。講到重點處趙品倩用手絹掩着嘴,品閱則毫無形象的跟品祯仰頭哈哈大笑。長輩們還沒來,除了姐弟三人,便是正有條不紊上菜的下人們。
“在講什麽笑話也讓我聽聽可好?”
“嫂嫂。”品閱像只快樂的小鳥,蹦蹦跳跳着上前挽過她的手臂。
“弟妹這身好素淨,嗯,果然人美穿什麽都好看。”品倩由衷贊嘆,李硯娚正準備回應,品倩又說一句:“只是這衣服上的花色未免太俗氣了,不是品吉喜歡的格調。”
一絲尴尬從李硯娚面上閃過,她說:“夫妻同心,我喜歡的,想必夫君也會喜歡。”趙品倩撇撇嘴沒說話,不過她臉上劃過的鄙夷之色卻沒逃過李硯娚的眼睛。
“別說這個了,姐姐你快繼續跟我們講外國的事吧!”趙品祯打破了尴尬,品閱也起哄到:“就是就是,你剛剛說到吃肉,然後呢?”
趙品閱挽着李硯娚坐下,品祯則站着,就等着趙品倩繼續剛才的話題,趙品倩又回複了興致,說:“還有一次你姐夫帶我去參加一個宴會,我一看吃的倒不少,心想我還沒參加過外國的酒宴呢,一定得好好嘗嘗外國的酒菜。結果啊……”趙品倩還沒講到重點,自己倒先笑起來了,品閱品祯着急的不得了,連忙催促到:“哎呀我的好姐姐你能不能說完再笑啊!”
趙品倩好不容易忍住了笑,鎮定的說:“結果那牛肉只有半成熟,我咬了一口,哎呀,差點沒把早上吃的都吐出來!那是個高級地方,我又不好意思吐掉,只得硬着頭皮吃下去了,那個惡心啊……我現在都還記得!我連忙去找水喝,可他們不喝白開水,都興喝咖啡,我讓店小二……哦不對,他們叫的是使者,我叫使者給了我一杯咖啡,天哪,那咖啡竟比中藥還苦!我一時沒忍住就吐出來了,結果好死不死剛好塗在一個貴婦身上,從此以後你姐夫再也不帶我參加什麽活動了,嫌我丢人。”
“哈哈哈哈哈……”
品閱和品祯笑得不能自己,李硯娚全程只是挂着大方得體的微笑,仿佛跟那姐弟三人是兩個世界的人。
“原來是品倩回來了,我就說呢怎麽這麽熱鬧!”
柳萍笑着打趣,趙品詩扶着王凝走在她身後,“三娘。”幾個晚輩都恭敬的招呼,只趙品詩昂着頭半玩笑半真的說:“三娘是嫌我鬧騰呢還是心裏沒我呢?我都回來這半天了現在才知道。”
氣氛瞬間又陷入尴尬,門口傳來爽朗的笑聲,“你這個刁蠻的大小姐,誰會不嫌你煩?”趙品隽摟住王凝的腰身一同進入大堂,趙品詩則跟着柳萍。
趙品倩瞪了趙品隽一眼,後者只作沒看見,趙品詩又把矛頭指向趙品詩,“二妹好像較上次消瘦了不少,呵,知道自食其力不容易了吧?”
趙品詩只冷冷回答:“是不容易,可我覺得比那些整天只知道炫耀的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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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硯娚不禁挑眉,趙品詩看起來是個會被欺負的女人,想不到骨子裏這麽強硬
柳萍扯扯女兒的衣袖示意她別多話,轉又向王凝問道:“怎麽兩個孩子沒來。”趙品隽搶話答道:“兩個丫頭玩兒了一下午這下睡着了,就沒叫醒她們。”
菜肴全部上齊,趙運國、方姳和段先彙才進入大堂,趙運國落座後,大家才依次按輩分大小就坐。圓桌很大,十一個人全部落座都還很寬松。菜色十分豐富,不吃在嘴裏,光看完全看不出這些令人垂涎三尺的菜肴其實全是素食。
趙運國沒動筷子,其餘人也不敢先動。趙運國的表情很嚴肅,剛剛一直侃侃而談的趙品倩此時也正襟危坐。
門口傳來一聲:“三少爺。”趙品吉随即進入大堂,把手裏的包裹交給家丁,應該是從外面回來直接就過來了。
“不像話!整天不着家不知道在外面瞎搞什麽!”趙運國威嚴淩厲的聲音。
趙品吉不以為意,只淡淡說了句:“我沒有瞎搞。”
丫鬟搬來凳子,他示意将凳子擺在趙品祯旁邊,趙運國厚重如鐘鼓聲的聲音又響起,“你該坐在硯娚旁邊。”威嚴得不容抗拒。
丫鬟瞅瞅趙品吉,他不耐煩的揮手,丫鬟利索的把凳子安放在李硯娚旁邊。趙品吉拂拂衣袖,走過去坐下,全程沒看過李硯娚一眼。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子氣息,亦能感覺到圍繞着他的寒霜。
“開飯吧。”趙運國率先動了一筷子,其餘人才開始動。
席上很安靜,誰也沒有說話,只聽見象牙筷碰到碗碟的聲音。趙品倩忽然問:“品吉,聽你姐夫說過幾天德國有個大型油畫展,你怎麽沒去?”
“畫展改期了。”
趙品倩連連點頭,“我就說你怎麽可能錯過呢。”
趙品吉打量着趙品倩,像撿着金子般高興的說:“大姐,你穿這身旗袍很好看,給我當模特吧!”
趙品倩受寵若驚,說:“我哪能給你當模特啊不是還有漫卿嘛!”
趙品吉語氣軟下來,“漫卿……”
‘啪’趙運國重重的放下筷子,“胡鬧!”他疾言厲色教訓趙品吉到:“整天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個什麽畫展你別想去!”
趙品吉對他的威脅毫不在意,“你放心,我不會再找你要錢的。”
“你這是什麽态度!”趙運國怒不可遏。
方姳解圍到:“都不許說話了,食不言寝不語,都忘了規矩是不是?”衆人沒敢再說話,只悶悶的吃東西。
李硯娚卻食不知味,這是第二次聽到漫卿這個名字,且是這麽的熟稔的從趙家人嘴裏冒出來的。
衆人小心翼翼的用完膳,趙運國先行離開,衆人才慢慢散去,各自回屋。李硯娚心裏存着猜想,越想心越亂,便到花園走走。前面不遠處,趙品閱與趙品祯相談甚歡的迎面向她走來。見到李硯娚,二人如撞鬼般馬上調頭想要逃跑。
李硯娚輕笑:“我可有這麽吓人?讓你們見着我就跑?”
趙品祯回身支吾着說:“二嫂……哦三姐我想起來了剛剛我娘叫我去她房裏一趟,我先去了啊!”
“诶诶诶!”趙品閱想拉住他,卻被他先一步跑走了。
李硯娚上前牽住趙品閱的手,笑言:“幹嘛躲着我?”
趙品閱被牽着的手抖了一下,“我、我是怕你問我問題。”表現得很為難的樣子。
“自個兒先入為主,我可沒準備問你什麽。”
“真的?”趙品閱半信半疑,李硯娚笑得一臉真誠,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我像是說謊話的人嗎我的好妹妹。”
趙品閱這才放下心來,由她牽着逛花園。李硯娚果然沒問她任何問題,可她自己卻淡定不了了。
表情為難的說:“哎呀嫂子我就實話跟你話了吧。”李硯娚轉頭看她,等着她的下文,“我知道你肯定很想問關于漫卿姐的事。”
漫卿姐?看來她們很熟,而且不是一般的熟。
“漫卿姐是哥哥在英國的同學,她跟吳更都是哥哥在英國認識的認識的好朋友,三人志同道合,都鐘愛油畫,更是立志這一生都将奉獻給油畫。”她的聲音越說越小,“與你成親之前,哥哥曾把漫卿帶回家來,跟爹說這是他愛的女子。爹震怒,就跟哥提起了與你的婚事,可哥哥說他非漫卿姐不娶……”
“那後來為何又答應與我成婚?”
趙品閱經過一番思想鬥争,豁出去了,“算了,就算我不跟你說你也會從旁人嘴裏聽到的。哥哥執拗的只願意娶漫卿姐,娘沒有辦法,只得以死相逼,爹也威脅他說不會給他任何資金上的幫助。哥哥是個很有孝心的人,不願看到娘夾在爹跟他之間為難,最後就、就答應了。”
怪不得!怪不得婚事來得如此突然!想不到!想不到雍容精幹的婆婆竟會做以死相逼這種事!不甘心!不甘心她竟是在如此尴尬的條件下過門的!
婚前她便聽說,她的夫君是個留過洋的知識分子,是個叛逆的熱血青年。他對她如此冷淡,她不是沒想過其中緣由。他這樣的熱血男兒,怎麽能接受包辦婚姻!他這樣的有識之士,怎麽能甘心被家庭縛住腳步!
千思萬想,唯一沒想到這個可能!
見她沒說話,趙品閱心裏一陣驚慌,“嫂、嫂嫂。”
“怎麽了?”仍是大方得體的笑。
趙品閱定定的看着她的臉,看不出她的情緒變化,“我把我知道的都跟你說了,嫂嫂,你也不要亂想,不管怎麽樣,現在哥哥的妻子是你,以後趙家的當家主母也只能是你!你是爹和娘認定了的兒媳婦!”
明明想安慰她,卻越說越亂,趙品閱急得險些哭了。
“傻丫頭,我像是會亂想的人嗎?”
“不會就好,我、我先走了。”趙品閱逃命般逃走了。
心不在焉回到風園,卻在門口碰到了正準備出去的趙品吉,他換了一身衣裳,手裏抱着幾本書,步伐匆匆好像很急的樣子。
兩人皆頓住步子,李硯娚沒看他一眼,只是盯着自己的腳尖。他也馬上移開了目光,看着別處。
他最讨厭她總是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的模樣,兩人錯身而過,他清冷的聲音傳來。
“景歡的病是你治好的?”
“不是病,只是夢魇而已。”她的聲音亦很平淡。
“別在家裏宣揚迷信。”
長腿一邁,大跨步走了,轉瞬就不見了蹤影。
佩環擔憂的看着李硯娚蕭瑟的側影,“小姐。”
李硯娚收回看向他離去方向的目光,清冷道:“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