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山雨欲來
當晚長風镖局一行便在江龍寨宿下,辛力興致盎然,本待跟郭旭、鐵衣、封平等來個長夜敘話,奈何郭旭等連日趕路俱都疲累,辛力只得悻悻而去,臨走時道:“今日就放你們睡個盡興,明兒個怎生安排,可都得我說了算。”郭旭知辛力這一日會武只片刻,喝酒又喝的不盡興,諸多牢騷在所難免,付之一笑罷了。
亥時初刻,正睡得朦朦胧胧之間,忽聽鐵衣怒喝道:“好賊子,哪裏走?”
先時還以為是夜夢使然,再然後聽到窗外腳步聲雜冗,一驚而醒,披衣出來時,就見外間火把憧憧,幾個江龍寨的喽啰正往寨外疾走,見郭旭出來,其中有一兩個停下腳步道:“郭大少,有人夜闖山寨,程大哥追出去了。”
郭旭心中一緊,正待發足追去,遠遠看見封平和辛力也往這邊來,急道:“封平,快去看看采玉和段姑娘可好,我追鐵衣去。”
封平應一聲,折身而走,郭旭方往外追了幾步,就聽到遠處嘩然有聲,有人高聲道:“程大哥回來了。”
郭旭未料到鐵衣竟回的如此歸來——想必沒有追上那人,看辛力時,辛力微微點頭,顯然辛力所想與已無異。
果然,不多久便見寨中的喽啰們跟着着鐵衣過來,鐵衣面色凝重,見辛力和郭旭都看着自己,微微搖了搖頭。
辛力上前一步道:“鐵衣,看清楚是什麽人麽?”
鐵衣搖頭道:“身法太快,黑巾蒙面,先我一步下崖去了。”
郭旭等白日間上崖不易,那人既然先一步下崖,料想再追也是不及,正微曬時,就聽鐵衣驚道:“糟了,那人自柳老爺子房中出來,莫非柳老爺子已然遭了……”
郭旭心中一凜,不待鐵衣說完,便向柳尚和趙馮志的住處疾奔而去,辛力和鐵衣緊随其後,封平正帶了采玉和段绫羅往郭旭這邊來,見幾人改向,心下微忖,亦跟了過去。
郭旭趕至柳尚門前時,見門戶大開,頓覺不妙,幾乎是沖将進去,就見柳尚呆呆坐于桌畔,愣愣盯着案臺之上的燈燭,面上的神色一時惘然一時歡欣一時悲哀,竟是渾然未曾留意到郭旭。
郭旭見柳尚無礙,方才放下心來,環視屋內,見并無打鬥痕跡,不覺心下生疑,正欲開口詢問,就聽鐵衣高聲喝道:“柳老爺子,你怎樣了?”
卻是鐵衣挂念柳尚安危,不及進門便已急喝有聲。
柳尚經此一喝,方才回過神來,茫然看向郭旭,愕然道:“你,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此言一出,莫說郭旭愣于當地,連剛剛趕至門口的鐵衣辛力等俱都愣住了,鐵衣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柳老爺子,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我明明看到那黑衣人從你房中出來,你竟不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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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尚聽到鐵衣提及黑衣人,身子微微一顫,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未幾忽的大聲喝道:“什麽黑衣白衣人,我未曾見過。”
鐵衣一愣,還想着是柳尚當真未曾見到,不覺“咦”了一聲道:“那人身手竟如此之快,連柳老爺子都未曾發覺麽?趙兄呢,趙兄在哪?”
柳尚冷冷道:“他白日間練功太過,适才我幫他推功運氣,點了他睡穴讓他睡下了。程少局主說什麽黑衣人,在下毫不知情。”
程鐵衣只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還當真的是那人身手太好,郭旭不動聲色,只辛力抱着佩劍倚着門框不住冷笑。
正當此時,封平與采玉等過來,見衆人都不言語,不覺有些詫異,采玉道:“郭旭,方才聽說有人夜闖山寨,是什麽人?寨中有無損傷?”
郭旭搖搖頭,向采玉遞了一個暫勿相詢的眼色,采玉心下會意,拉了拉段绫羅便欲回房,忽聽辛力冷笑道:“白日裏我只當是有人功力不濟,現下看來,不但老眼昏花,連腦子都不大靈光了。”
郭旭聽辛力說的渾不客氣,因怕柳尚心中着惱,忙使眼色于辛力,哪知柳尚一張臉木木然,竟似半分波瀾都無,半晌啞聲道:“各位若無要事,便請回房吧,老夫連日奔波,着實倦的很。”
語罷,也不待郭旭等開口,顫巍巍扶着桌子站起,自向內室去了,竟是将一幹人晾下了。
鐵衣看向郭旭,正待開口,就聽辛力懶懶道:“聽見沒有,人家倦的很了,我們還杵在這作什麽?”說着便向外去了,只是臨走之時,忽的回過頭來,不易察覺地沖封平使了個眼色。
院中原本聚了一堆趕過來的小喽啰,見辛力回走,也都應和着去了,封平微微露出笑意來,向采玉道:“采玉,夜已深了,你和段姑娘先回房歇息吧。”
采玉心知幾人必有事相商,微微點頭,攜了段绫羅自去了。
鐵衣和封平拉出門外,耳邊聽得門軸轉動之時,卻是郭旭反手帶上門扇,亦跟着過來了。
幾人也不言語,只是悶頭疾走,連過幾爿屋子,屋角處轉出一個人來,道:“随我來。”
正是辛力。
再走一會,就聽封平笑道:“此處倒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鐵衣心中一動,四下看時,卻是到了寨門之下,彼時正值夜半,月洗崖頂,冷亮如霜,向內看寨中杳無人聲,向外看便是斷絕峭壁,視野平展無礙,不怕隔牆有耳,确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就聽辛力道:“你也發覺不對了?”
鐵衣一愣,封平從旁接口道:“那是自然,鐵衣所見,柳尚所言,我信鐵衣多些。”
鐵衣這才省得幾人是疑上了柳尚,心下卻仍有幾分不信,道:“你們是說柳老爺子在撒謊?他為什麽要撒謊?”
辛力懶懶道:“我頭一次見柳老爺子,我當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撒謊——可是一個人如若不肯說真話,必是別有所圖。而他柳尚所圖的,必不是我江龍寨。”
鐵衣心中一凜:“他是為了長風镖局而來?”
封平搖頭道:“也說不通,柳尚和趙馮志随同镖局上路也有些日子了,若欲對镖局不利,早些時候便已動手了,郭旭,你認為呢?郭旭?”
幾人方才對答時,郭旭一直默不作聲,只是看着峭壁出神,竟是未曾留意封平的問話,直到封平二次相詢方才回過神來,淡淡一笑,道:“鐵衣說的有道理,我也覺得柳尚翁婿意欲對镖局不利。”
封平愕然:“郭旭,你這話從何說起,柳尚和趙馮志是為了柳無暇一案而來,怎麽可能轉而與郝成義密謀對長風镖局不利?”
郭旭淡淡道:“為什麽不可能?這一路每逢紮營之時,柳尚和趙馮志都言說要練功而避開我們,誰知道他們真的是練功,還是與那郝成義的人暗通款曲?”
封平只覺匪夷所思,不明白郭旭為何突然間如此反常,一時卻也找不出什麽由頭反駁,就聽郭旭道:“非常之時,應以非常之策。柳尚和趙馮志值得懷疑,自即刻起,我們要多多注意他二人的舉動,防患未然。”
封平眉頭微微皺起,只是搖頭,郭旭知他心頭存疑,卻也不欲贅言,道:“大家各自回房,就當什麽事也沒發生過,有什麽事明日再議。”
辛力點點頭,向封平道:“柳尚是否值得懷疑,總有明朗的一日,我們在這裏亂猜一通也是無益,随機應變便好。”
封平道:“也只得如此了。”
輕嘆一聲,轉身回寨,鐵衣和辛力随後跟上,三人行了幾步,忽地發覺郭旭沒有跟上,回頭看時,郭旭仍立于當地若有所思,見三人回頭,郭旭笑道:“我有些事要一個人想想清楚,你們先回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