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進了屋去,穆初桐才像是想起什麽一樣,說道:「咱們不是剛剛還在下棋嗎?怎麽就睡着了?」
久蠻也笑了:「我也想問你啊!」
穆初桐撓撓腦袋,說:「大約是最近搞項目太累的!天天都很晚睡!」
「何必那麽累?」久蠻示意穆初桐在圈椅上坐下,又說,「反正這項目,你就随便做做,都不會虧錢的!」
「這種事怎麽能随便呢?」穆初桐也不客氣,徑自在椅子坐下,「我現在手上就剩這個希望了!」
久蠻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二人就是一個茶桌之隔了。久蠻拿錫壺接了飲茶用水龍頭裏流出的山泉水,又說:「這個肯定能掙錢的。」
穆初桐看着水龍頭裏流出的清澈泉水,眼神愣愣的:「可是做生意哪有一定掙的?」
「要是不掙錢,我就賠給你。」久蠻見錫壺裝滿了,便将水龍頭擰緊。
水龍頭的水斷了,穆初桐才将視線轉回了久蠻臉上,堆起笑容:「這哪能呢?久蠻大哥不是說了麽,要是這麽好的機會我都利用不了,那我做什麽生意?還不如回家吃屎算了!哪還有臉跟久蠻大哥說理?」
久蠻打開了電陶爐,并将錫壺放陶爐上加熱,這才瞟了穆初桐一眼,笑道:「這是當然。可是別人能回家吃屎,你卻不能。」
「呃……」穆初桐心裏一沉,「是的,我不是沒屎可吃,是無家可歸。」
久蠻側着耳聽錫壺裏的水滾聲,沒有回答。
穆初桐大約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沉重,致使氣氛不快,便立即開玩笑活躍氣氛:「可是在哪吃屎不是吃啊?這一點我還是可以保證的。」
「你說你媽是唱昆曲的?」久蠻忽而問道,「那你回你媽那兒行不?」
「我媽死了。」穆初桐說,「大哥。」語氣居然含怨。穆初桐自己聽到了也有些驚訝,實在不敢想象自己居然用了這樣的語氣和久蠻說話。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久蠻就會冷笑着說「你媽死了關我屁事,奶奶的,晦氣」。
沒想到,久蠻卻只說:「哦,那節哀吧。」
語氣平淡而和順。
錫壺的水滾好了,久蠻便開始燙茶。穆初桐看着久蠻不太熟練的動作,才似想起了從剛剛過來一直有的違和感是什麽了——一直都是別人煮水泡茶給久蠻的,哪有久蠻自己沖茶的?
穆初桐心裏一驚,立即站起身,說:「大哥,我來吧!」
「你給我坐下!」久蠻喝了一聲。
穆初桐立即坐下,說坐就坐,乖得跟條訓練有素的金毛似的。
久蠻沒好氣地說:「我現在燙個茶都不會了?你覺得我是廢人嗎?」
「不是『廢人』,是『貴人』。」穆初桐笑着說,「這種事,還是我這種小人物做得比較好。」
「你媽什麽時候死的?」久蠻忽而問道。
穆初桐臉露苦惱的神色,想了想,才說:「也不是很記得。應該是我十三四歲的事吧?」
「你個兔崽子,你媽什麽時候死的你都不知道?」久蠻以一種極為平淡近乎輕松的語氣談論生死的事情,反而沒讓事情顯得那麽悲哀而沉重。
穆初桐挺無奈地笑笑:「嗐,小時候的事兒,我多半不記得了。」
「十三四歲也算小嗎?」久蠻看着穆初桐,「我看你是不想說,敷衍老子!」
「我哪敢啊?」穆初桐差點要指天發誓,「真不記得。我可能真是個傻子。」
久蠻給穆初桐倒了一碗茶,說道:「我看也是。」
穆初桐對久蠻自然是有所隐瞞,而久蠻也沒有繼續追問。
至于真相,其實也和「傻子」這個事情差不離。小時候他的精神時好時壞,因此他對童年的記憶是殘缺不全的。後來才知道是因為叔家正房太太安排了人給他下藥。母親發現了事實,冒死将證據帶到叔家當家面前。叔家家主讓穆初桐接受了治療,穆初桐才漸漸恢複了神智,變成了正常人,除了童年記憶的缺失之外,也沒落下什麽明顯的後遺症。
但穆初桐也從小明白,自己有實力,腰杆才挺得直。
發財為重。發財為重。
延綿了個把月的雨天終于過去了,穆初桐便打點一切,準備過去南鄉致富。而久蠻大佬自然不可能和他一起去那個窮鄉僻壤開路,必然是要回歸他的老巢烏鴉公館。
穆初桐其實心裏倒是有些不舍,但又不好說出口,于是便拿着一個小禮盒,跑到了久蠻的住所,說要跟他告別,又帶着一種谄媚的态度,說感謝他的照顧,給他送個禮物,雙手碰上,說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久蠻将小禮盒接過,并沒有當面打開,只是說道:「你自己一個人去南鄉嗎?」
穆初桐答道:「不是的,吳二丫他們也要去的,旅途上也好結伴。」
久蠻說道:「那人手方面也沒問題嗎?」
「當然,我公司本來就有人的,只是不和我同路而已。在确定要開展項目之後,我已經招呼好他們先過去準備了。根據他們的反饋,工作也完成得不錯。」穆初桐答道。
久蠻卻說道:「行,你自己注意。那兒是個窮地方,我也去過,其實那兒的民風并不淳樸,也不太安全。」
「多謝大哥關心。這個我早料到了。」穆初桐笑着說,「況且那兒現在不是有兄弟嗎?」
「是的,正要說這個。」久蠻拿起手機,給穆初桐推了個名片讓他加好友,「這個是南鄉那兒的小老大。你們到了的時候,他會來接送。你要在那兒有什麽困難,跟他說就行。他會幫你的。要是有他幫不上忙的,你直接聯系我。」
久蠻的SNS躺在穆初桐的通訊錄裏好幾年了,可他們的對話信息還是為空。久蠻肯定不會給他發什麽的,他也不敢給久蠻發信息,過年過節也不敢發祝福。因為聽說久蠻最煩人家給他發祝福,讓他一個手機嗡嗡的響個大半天結果都是屁大點事兒——「媽了個蛋的,」久蠻總是說,「發個球的祝福?給老子直接打錢!」
穆初桐正要走了,久蠻卻拿起那個禮盒,掂了掂裏頭,說道:「裏面是什麽?」
穆初桐一笑,回答:「能是什麽?大哥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不過也不知您能不能看得上!」
久蠻便将禮盒打開,見是一條千足金金鏈,準确而言是純金打成的龍骨鏈子,而鏈扣則是兩只雕琢精致的足金龍頭銜住,做工精美,氣派不凡。工藝自然是勝過平常久蠻戴的蛇骨金鏈,但卻沒有他平常戴的那麽粗和重,大約是更多的價值體現在工藝上了。
久蠻将項鏈掂了掂,說:「這可比我平常戴的輕啊。」
穆初桐便笑着說:「是啊,為了頸椎健康……」
久蠻噗嗤笑了,說:「行了。知道了。」
這項鏈如此精美,又不是穆初桐平常穿戴的風格,顯然是他一早準備好的。确實,穆初桐來之前就準備好了這份禮物,打算在适當時候孝敬大哥的。
久蠻朝獅心招招手,叫他拿來了一個檀木盒,遞給了穆初桐,只說:「行了,也不能白拿你的。這個送你了吧。」
穆初桐忙雙手接過了盒子,又不敢打開,只能滿口說:「這哪能啊?我孝敬您,那是應該的!」
「你怎麽就合該孝敬我了?我是你爹呀?」久蠻一揮手,「趕緊拿着!別那麽做作!」
「是的、是的。」穆初桐點頭不疊,「謝謝久蠻大哥。」
久蠻又說:「你不打開看看,怎麽知道喜不喜歡?」
穆初桐趕緊回答:「久蠻大哥的東西,哪能不好?我哪能不喜歡?」
「哼。去吧。」久蠻似有些不悅,別過了臉。
穆初桐見大佬臉色不對,立即答應着下去了。他懷揣着盒子,一路趨步回了客舍,猶如偷到了奶酪的小老鼠,頗有些驚慌小心,将那門掩緊了,東張西望,方悄悄地把盒子打開。
「久蠻送我的會是什麽?」穆初桐打開盒子的動作緩慢,足夠他胡思亂想,「難道也是送我大金鏈子嗎?」
盒子一開,果然是金燦燦的,卻是一把泥金折扇,正是當日久蠻拿來教他的那一把。穆初桐心中一動,将那扇子拿起,仔細端詳起來,見扇骨尤其精致,且還镂刻着一行字:「惜花疼煞小金鈴」。
作者有話說
關于昨天更新那句「惜花疼煞小金鈴」,百度出來的第一條貌似是說「金鈴」是「金蓮」(指女人的腳)的意思,所以留言才有人說久蠻多大腳不要臉!但其實我一直以為這句取的是寧王惜花系金鈴的典故。就是「天寶初,寧王至春時,于後園紉紅絲為繩,密綴金鈴,系于花梢之上,每有雀鳥翔集,則使園吏擎鈴索以驚之,蓋為惜花之故」也不知哪個是對的,但我寫的時候是按這個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