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聖誕節将至,新媒體部各個小組忙得不可開交。文筠當了組長,不用每個策劃案都親自寫,但組員交上來的所有案子得從頭到尾仔細看,該改的改,該打下去重做的也不能講情面。可偶爾遇上特殊情況,文筠也得自己捉刀。
前陣子旅游美食小組招了位實習生,叫王薇,才21歲,文字倒是很有靈氣,但由于沒有文案經驗,寫的東西客氣說是“尚需打磨”,粗俗些說就是“狗屁不通”。文筠不擅長指導人,當初在《仲城時報》帶劉存,就沒能好好将采訪、寫新聞稿的本事傳授給對方,如今面對一個小姑娘,更是說不出重話,加之他實在太忙了,大量案子等着他看,又有各個商家不停打電話來,以至于的确抽不出時間告訴王薇寫策劃案的要點,最後只能和和氣氣地讓王薇先回座位上,自己親自改那份案子。
這段時間新媒體部幾乎沒人能按時下班,但最後一個離開的幾乎都是文筠。這倒不是為了掙表現,也不是工作效率低,只是工作着實太多,就算盡力擠時間,也還是做不完。
但文筠沒有辭職的念頭。
這天,核對完盛熙廣場發來的“年終美食節目錄”,文筠放了一會兒空,一看已經9點了,趕緊打開王薇的策劃案,準備從頭開始改。
辦公室已不剩幾人,燈熄了大半。
他沒想到,劉存竟然還沒走。
總編辦公室的門打開,劉存在亮着燈的辦公區域巡視一圈,停在文筠的座位後。
文筠沒有站起來,禮節性地打招呼:“劉總這麽晚了還沒走?”
“嗯,看看。”劉存語氣帶着慣有的含糊,站定不走,但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文筠不介意別人看自己工作,但身後站着一個意圖不明的人,還是很影響心情。而王薇的案子寫得實在太差,改都無處下筆,一時有些心煩。
劉存一只手扶在椅背上,文筠條件反射直起腰,從椅背上離開。
正在這時,文筠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荀慕生”三個字張揚地閃爍。
拿起手機的一瞬,文筠并未意識到,自己的唇角不經意地向上牽了牽。
他站起來,看也不看劉存,只是稍一颔首:“不好意思,出去接個電話。”
“我也在加班。”荀慕生站在會議室外的陽臺上,寒風呼啦作響,聲音有些疲倦,“開會開到現在,腦子都不會轉了。”
文筠一聽就知道他在戶外吹風,立即道:“你進屋去吧,外面冷。”
“我醒醒腦子。”荀慕生笑,“不然等會兒怎麽來接你。”
文筠嘆了口氣,“要不……”
“沒有‘要不’。”荀慕生溫聲打斷,“說好了今天一起去吃羊肉湯鍋,你想放我鴿子啊?”
“但你很累了。”
“再累也要赴約,見到你就不累了。”
文筠心裏一暖,連軸轉工作的疲憊好似消散一空,“那你趕緊去休息一下,別吹風了,小心感冒。”
“感冒了你會來陪我輸液,給我削水果嗎?”
“別,別烏鴉嘴。”
“文筠。”荀慕生輕聲喚。
“嗯?”
“柚子又吃完了。”
文筠壓着唇角,“空了給你剝。”
又有的沒的扯了幾句,文筠道:“我要去工作了。”
荀慕生會意,“好,我10點過來接你。”
回到辦公室,劉存已經離開,文筠松一口氣,繼續改王薇的案子。
但是被剛才的電話一打岔,就怎也無法集中注意力了,荀慕生那低沉的聲音猶在耳邊,他盯着顯示屏,看到的不再是文字,而是被風吹得縮起脖子的荀慕生。
這無疑是一副好笑的畫面。文筠抿唇低笑,想象荀慕生鼻尖被凍得通紅,穿着黑色皮鞋的腳在地板上跺了跺,眉間輕輕皺着,甫一挂斷電話,就打了個誇張的噴嚏。
最後一位加班的同事也起身準備撤退,那人是教育版塊的,經過旅游美食版塊工作區時跟文筠說了聲“我先走了”,文筠這才回過神,點頭致意,然後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決定幫王薇重寫一篇策劃案,但回到座位上,注意力仍舊集中不起來。
還在想荀慕生打噴嚏。
荀慕生打噴嚏有個很好玩的小動作——若是坐着,右腿會向前蹬一下,若是站着,右腳會稍一踮起,然後往下一跺。
這倆動作太細微了,尋常人一般不會察覺到,就連荀慕生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文筠卻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每次想到荀慕生打噴嚏,就忍不住想笑。
荀慕生有次打完噴嚏,轉頭就見文筠似乎笑了一下。
“笑什麽?”
“沒笑。”
“你笑了!”
“我沒有。”
荀慕生心覺奇怪,假意又打了個噴嚏。
但既然是裝的,便不會有跺腳的動作。
文筠當時沒笑,後來一想荀慕生假裝打噴嚏,又覺得可愛。
假裝打噴嚏和打噴嚏跺腳,對文筠來說,好像都十分有趣。
“有趣”這種心情,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過了。
所以格外珍惜。
雨虹路是個小型“不夜城”,文筠和荀慕生坐在一家羊肉湯鍋館裏,店裏人多,菜上得很慢。文筠惦記着王薇的策劃案,時不時向廚房張望。
荀慕生以為他餓了,自作主張跑去店外買回一碗豆腐腦,攪拌均勻遞上去:“先墊墊肚子。”
文筠接過,卻老實道:“我不餓。”
“不餓你老往廚房看?”
“我看什麽時候輪到我們。”
荀慕生略一挑眉:“急什麽?”
文筠仍舊問什麽答什麽:“有個實習生案子寫得不好,回去還有時間的話,我得幫她另寫一篇。”
荀慕生半天沒說話。
文筠不解,正好湯鍋上來了,就站起身來,給荀慕生舀了一碗。
“跟我一起吃宵夜,心裏還想別的人?”荀慕生假意吃醋。
文筠神色一變,“你想什麽啊。”
“我吃醋。”
“……”
湯汁在鍋裏翻滾,白氣直上,店裏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荀慕生隔着霧氣看文筠,眉眼皆是笑意,說出的話也讓人忍俊不禁:“其實我挺享受吃醋這種滋味的。”
文筠放下筷子,局促地別開眼。
“以前你沒有答應我的時候,我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偷偷不爽。”荀慕生道:“現在這醋,我可以光明正大吃了。”
文筠想了想,“以前你也說過‘吃醋’。”
荀慕生仍是笑着:“有嗎?”
“嗯。”
“你這是毫不留情地戳穿我啊。”
文筠尴尬:“不是。”
荀慕生笑得偏過臉,片刻後舀起一勺肉,“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12點,蓮安小區外,路虎停在行人不及的陰影裏。荀慕生将文筠壓在副駕上索吻。
車裏很暗,唯有流轉的眼波像星辰照耀的河。
文筠并非第一次被荀慕生親吻,但反應仍有些笨拙,只會被動地回應,不會主動索取,不久就敗下陣來,輕輕推着荀慕生,想要逃出這溫柔的禁锢。
荀慕生卻并未讓他如願,反倒撩起他的衣擺,掌心貼在他腰際,耐心地撫摸。
他渾身一顫,手臂上汗毛豎立,回應得越來越吃力,眉間皺緊,喉嚨發出掙紮的低哼。
荀慕生的手向下探去,指尖落在扣緊的皮帶上時,文筠終于用力一推,從鉗制下抽身而出。
荀慕生眼色一沉。
“抱歉。”文筠胸口起伏得厲害,臉上一片紅暈,氣息尚不穩,說話時顫得厲害,“別在這裏,再給我些時間。”
荀慕生注視着他,幾秒後沉聲道:“我送你上樓?”
文筠搖頭,“你路上小心。”
說完推開車門,卻沒有馬上下車,猶豫片刻後回過頭,“對不起,我……”
荀慕生堵住他的唇,他睜大雙眼,卻發現這只是個淺嘗辄止的吻。
“沒有‘對不起’,是我太急了。”荀慕生笑得溫和,“回去吧,我們有的是時間。”
話雖如此,荀慕生卻相當清楚——時間雖有,但自己已經不願再等。
文筠默許了這段關系,也不抗拒他的親吻,最初笨拙得連舌頭也不會動,現在總算能稍稍回應。
但這無異于只給一個困倦之人十分鐘睡眠時間,醒後勢必更困。
他嘗到了文筠的甜頭,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希望占有文筠。
可文筠卻跟他讨要“時間”。
他自然明白從“愛”到“做”需要時間,但對文筠的渴望讓他越發迫不及待。
文筠與他接吻,卻抗拒他的撫摸,每次只要他碰着文筠的小腹,文筠就會發抖。
他不知道一個年過三十的男子為何會有這樣青澀的反應,細細想來,大約是心理陰影作祟。
他甚至想過,如果文筠對情事有陰影,他會請信任的心理專家幫忙。
但周叔叔——上次他曾經咨詢過的軍方心理學教授不在國內,要春節後才會回來。
他煩躁地在方向盤上拍了一掌,調轉方向,離開蓮安小區。
文筠站在花灑下,雙唇微張,雙手覆在腿間上下,指尖正與肩背一同顫抖。
許久,他沉沉地嘆了口氣,無助地在水霧中緊閉上眼。
那裏仍舊是軟的,不管他怎樣套弄,也沒有“複蘇”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