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劫色
“……當時跟着李海的人只有那個叫張炀的人,倆人同級同班,理所當然頂罪也沒別人的份兒!”醜的還算委婉的纨绔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夾着煙,說起八卦活像天橋底下說書的。
“都說這個叫張炀的是李國棟給李海養的保镖,其實不是,這人是錢九的人,只不過錢九也是李國棟的人,所以只要自己兒子不進去,誰能替李海進去,李國棟自然記誰一個人情,所以當時多少人巴不得有這麽一個機會巴着李國棟這位爺……”
侯岳聽的一頭霧水:“那跟錢老二有什麽關系?”張鈞也就是錢老二,按理說張鈞應該幫着錢九,鞏固他們在李國棟面前的好印象才對,怎麽會反咬一口錢九?
“錢九州這一招走錯了,張炀,張鈞,這倆人是他從小養在身邊的兩個養子,這倆假兒子就是兩頭狼,早晚得把錢九州連肉帶骨頭嚼的連渣都不剩,更何況這倆兄弟關系那是非常不錯,張炀早些年給張鈞擋過槍子兒,那是過命的關系。”
有人插嘴:“那這就太白眼狼了,怎麽說錢九州也是養父,養比生大。”這個說法得到很多人的認同。
耿胖子纨绔癱,癱在唯一一張沙發上,“呸!養,他們可不算,他們是群狼,踩着同類爬上去,你以為張鈞和張炀沒兩下,只憑是錢九州養子這一點就能當得了錢老二和前老三,想的美!”
侯岳忽然福至心靈,“所以,張鈞在替張炀翻案前,才要把錢九弄進去,否則讓張炀成功翻案,那錢九就等于把李國棟得罪了,還把人家兒子給送進了去。”
說書的纨绔一拍大腿,沖侯岳一豎大拇指:“對喽!弟弟,聰明!錢九如果再狠點,搞不好在翻案前,在裏面就把張炀給咔擦了,這樣一來李海還是個三好學生,張炀人沒了,案子再有問題,誰他媽還費勁翻呀!更何況這案子翻起來,肯定要得罪津市錢九和陽城李國棟兩位爺,這事兒也就是張鈞敢,換個人得死多少回了。”
侯岳後背一冷,後心麻了一瞬:“李國棟就是那個給,給伍淩辦葬禮的……”
耿胖子睨了侯岳一眼,看他說不下去,替他問:“李國棟這人早些年怎麽沒見着蹦跶這麽歡實?”他問的漫不經心,跟閑來聊大天一樣,完全沒有侯岳的緊張,大家都沒在意。
另一個新晉纨绔家裏生意大,整個華北涵蓋,自然了解陽城,接過話說:“我聽陽城的哥們兒說,李國棟早些年是伍強的一只手,忠心的很,但是伍強一升天,遺囑一亮出來,這人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了,先是伍強死後第二天二兒子伍海就被車給碾了,葬禮剛完事,三兒子伍淩也失蹤了,反正這老頭現在在陽城沒人敢惹。”
耿胖子一撇嘴:“秋後的螞蚱。”
侯岳心理膈應死李國棟這人了。
李海,好呀!他要幫張鈞一把,可是怎麽幫呢?
散場後已近是淩晨兩點多,耿胖子大手捂在肚子上,捏着眉心。
侯岳送走最後一波人回來就看見他這德行,“您這是又腎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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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胖子吸溜一口冷氣:“我這是為了誰呀!胃疼,二丫,給哥找片止疼片。”
侯岳往他身邊一坐,正義淩然的說:“我他媽要為民除害!”
耿胖子吓的橫着躲進沙發一角,驚恐的看着侯岳說:“幹嘛!我不做大哥好多年,吃素很久了!”
侯岳斜他一眼:“血性呢!”
耿胖子虛弱一躺:“腎虛耗幹了!”
侯岳不管:“哥,咱幫張鈞一把,怎樣?”
耿胖子狠心拒絕:“不咋樣?咱們是良民弟弟,別沾他們那些破事兒!”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灰色地帶流連久了再洗白也不是純白了。
侯岳不聽:“我他媽這麽幹等下去……如果張鈞這局搬不回來,錢九和李國棟豈不是又該風生水起了。”
耿胖子操心的夠嗆:“弟呀!這世界沒咱倆為民除害,也照樣太平,禍害總有人收拾!你舅,你媽,你大爸爸……”
侯岳趕忙加一句:“還有我!”
耿胖子一拍腦門,心想完了,中二加熱血再加獨守空房太久,已經沒救了。
“那你想怎麽幫?”
侯岳:“問問張鈞,他現在應該是孤立無援的狀态,有人伸手幫他,他應該巴不得。”
“那可不見得,如果是你,全世界都孤立你,突然有人伸手拽你一把,你怎麽想?”
“陷阱,全他媽是陷阱……”侯岳忽然想起西南,想起沖天的槍聲,想起肅穆的軍歌,想起那張九分像的臉。
最近總能被這種突然襲來的孤獨,打的他心神不寧,又沉寂的牽腸挂肚。
“猴子,诶?哎~~又他媽入定,我走了,你慢慢想。”耿胖子見人又傻了,嘆着氣走了,他是沒談過這麽傷神的戀愛,他談戀愛光顧着傷腎了。突然很想年少時,劉昊是孩子頭兒,一個大院兒的孩子見天的挂着被劉昊揍出來的鼻涕眼淚,跟老大身後嚷嚷着保衛世界,保衛和平,跟保安大爺鬥智鬥勇,跟居委會大媽打游擊戰,爬學校女廁所牆頭,回回都是他墊底……
小二換掉工裝回來,見侯岳還在前廳坐着,走過去問:“老板,打烊麽?”
侯岳起身問:“幾號了?”
“昨兒剛立冬,您老不是還說木耳餃子難吃……”
侯岳在小二沒完沒了的唠叨聲中徑直往後門走去。
後門一開,北風打着旋在窄巷裏盤旋,冷風灌了一條巷子,像一個疾風口,人站在巷子裏,衣服被吹得獵獵作響。
侯岳沒穿外套,兜頭的北風吹了他個透心涼,扭頭望向巷口,燈光昏黃,樹影搖曳,冷冬的夜看起來猙獰可怖,仿佛巷口有個大人口中的大妖怪,小孩兒敢獨自離家出去玩兒,就會被巷口的大妖怪抓走……
那調皮的劉五寶寶是不是被大妖怪抓走了?
牛逼的劉五寶寶能不能降妖除魔,披荊斬棘,為他而來?
侯岳定定的站了許久,久到身後的小二凍成了一座雕塑。
小二也不想擾人,奈何上下牙打顫打的節奏感太強,一串兒“噠噠,噠噠噠,噠噠……”
侯岳回神兒往回一瞅,魂兒好險吓飛,脫口一句:“怎麽哪都有你?”語氣嫌棄的要命。後街窄巷,他把這裏當作是他和劉五的地兒,如今沒有劉五,他也不想在這裏看見其他人。
“我,我,噠噠,得看好你,明明天,發工工資,了噠噠噠……”
“靠!”侯岳轉身回屋。
回了屋也沒睡着,他過了太多個一夜長如年的夜晚,特別是後半夜兩三點的時候,他幹脆像是靜脈注射了純黑咖啡一樣,異常清醒,總想從後窗望出去的時候,能看見牆根下或站着或蹲着那個人。
一夜長如年啊!
快被逼近絕路的張鈞看起來如困獸一樣,狼狽邋遢,也有最後一搏的狂躁,亢奮,沒人可信的他,甚至盲目的選擇相信自動送上門的侯岳和耿直。
這兩個人跟他和錢九都太不同,錢九最近為了從他這找到證人,無所不用其極。
“證人,你最好現在就帶走,開庭當天我會親自去接。”
耿胖子難得一改腎虛樣兒,端的斯文嚴謹:“有其他需要嗎?”
“法院向學校老師取證完畢,拿到了當時審訊過程,兩名老師不在場的證明。李海當時行兇的棒球棍已經送去檢驗,過程不可控,這件證物當時在現場照片中,後來遺失,是最近才拿到,我只希望走正規渠道,不要被……”
耿胖子擡手打斷:“行,知道了,還有嗎?”
張鈞狂躁的很,抓的頭發亂糟糟的:“當時負責這個案子以及審張炀和王超的幾個人,失蹤了。”
侯岳一皺眉:“失蹤?”
張鈞擡頭看侯岳笑了笑,表情很複雜,低聲的說了句:“你跟他真像。”
侯岳一怔,接着頭皮一麻,壓着火說:“這不是借口。”他就不行,一個人像一分,或者像九十九分,都不是那個人。
張鈞沒想到他能明白,撩眼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秉着對劉五的承諾把眼神移開看向耿直:“能找到當時刑訊逼供的人最好,我猜那些人應該在錢九那兒。”
耿胖子再次難得動用了一下大腦:“正規在編人員失蹤了,不可能無跡可尋,猴子,這個你可以試試。”
侯岳點頭,他有一個專治各種不服劉昊。
應下張鈞這些事,兩人分頭去辦,人間正道,總歸比張鈞的歪門邪道好走一些。
愛,就是沒有理由的心疼和不設前提的寬容。
在侯岳還沒搞明白自己是不是從喜歡劉五變成了愛這人,他就已經沒條件,沒前提的寬容了這個人的所作所為。
他甚至不敢想那個人是在四處流竄,還是已經躺在了哪個冰冷的角落。
很多人都在找他,侯岳也在找。
這個不省心的男人,幾乎讓所有人都追着他跑。
他怎麽這麽能耐呢?侯岳如是想。
這一年的雪下了第二場,張炀的案件很順利,媒體大爆奸|殺冤案,錢九州和李海一時成了衆矢之的。
侯岳想,張鈞這是牟足了勁兒要把錢九州送進去過新年。
跟姚旺過了聖誕節,給小家夥買了iPad當禮物,姚旺依舊只對劉五的信息感興趣,侯岳已經把他跟劉五在一起的每一分一秒的時光都講述了一遍。
最後他心底,只保留了那片萬花叢中,幕天席地的一夜。
美的他,每每想起都當新婚之夜一樣,在腦海裏過一遍。
聖誕節的夜又是不眠夜,侯岳不等天亮,開車去了火車站。
去年的這一天,首都到津市的高鐵7點到站,他接的是劉弘,卻接到了劉五,擁擠的人群中,劉五只瞅了他一眼,他就被冷凝在空氣裏。
後來劉五躲在他車裏,又順走了他的牛奶和巧克力……
6點15分侯岳就站在了出站口。
冬天的清晨,也掩蓋不住火車站的熱鬧。
侯岳把一位等人的大姐擠走,仍舊站在去年站的位置,仍舊是那身打扮,大紅耳機格外顯眼……
他想他瘋了!
可是他又想萬一時空輪回了呢!
一波一波的人潮從出站口擠出來,這些人仿佛新出鍋的包子,一個個頭頂冒着熱氣,張着口帶着笑,奔向的等待的人。
侯岳豔羨的眼睛發紅。
可就算他眼紅,也沒人可憐他,連一個認錯人的都沒有,更別說在火車站等一個投懷送抱的。
從黎明破曉等到日上中天,侯岳托着兩條站木了的腿回到車上,車子解鎖,他又立在車旁等。
心想,他是不是錯過了停車場裏那出戲,他該在原本的時間點等在停車場給那個東躲西藏的人開車門,還應該在後車座放一盒牛奶和一盒巧克力……
渾渾噩噩的一天在幻想中度過,侯岳想,他他媽的快撐不住了!
幾天的不眠不休,再加上耗費腦力的幻想和回憶,侯岳難得在前半夜就睡着了,只是操蛋的生物鐘在淩晨三點又把他給鬧醒了。
“咔嚓,嚓嚓,咔噠!”
侯岳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坐起身,先瞅了一眼門口,他的小窩做了最好的隔音牆,樓下多吵都吵不到他,所以這點老鼠打洞的聲音,聽在他耳朵裏十分清晰,他迷迷糊糊的喊了句“誰?!”
結果他話音剛落,後窗戶“呼啦”被拽開了,一股北風刮進來,掀飛了兩層窗簾,寒風刺骨,瞬間吹了他一身雞皮疙瘩。
“咚咚!”緊跟着窗簾後面發出一前一後的落地聲響。
侯岳蹦到地上,面對窗戶,窗簾翻飛,他做了一天的夢,夢想成真了?!
窗戶被好心的賊,随手關上,随手關門關窗的美德盡顯。
侯岳看着鼓動的窗簾落下,搭在跳窗進來的賊身上,身形顯現,高挑又熟悉,心跳聲一聲大過一聲。
猶抱琵琶半遮面的人,不對,抱窗簾半遮身體的人,絲毫不懂含蓄,長臂一伸,兩側窗簾嘩啦分開,一步跨出來,月牙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侯岳。
侯岳愣怔的太久,反應過來,啞聲問了句:“……劫財?劫色?”
劉五張開胳膊:“過來,抱抱。”
侯岳往前一步,劉五往前一步,兩人再向彼此更近一步。這兩步路,侯岳鎮定的表情一下崩了,嘴唇嗫嚅着一直沒說出什麽,劉五伸手在眼淚留下來前,伸手接住,輕聲誇了句,“做的好。”
侯岳咽下一大口倒流的淚,“咕咚”一聲,然後自顧自說着今天的傻事,“一大早我去火車站接你了,還是7點那趟車,首都到津市高鐵,人都走光了也沒見你出來,我又去停車場等,沒見着操蛋的黑西服,我車輪邊兒你也沒蹲,你去哪了?啊!!”
劉五笑着笑着就看不見侯岳的臉了,伸胳膊把糊了鼻涕眼淚的臉一下按在自己肩上。
“這不是回來了嗎!”
“你他媽怎麽不明天再回來?!”
“明天回來肯定挨收拾。”
“……不對!今天是27號!”
劉五:“……”還是免不了這頓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