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戲一場
我不回,記得找我。
記得找我。
侯岳弓背兩手肘支膝蓋上,這句話一直在他大腦裏嗡嗡,眼前天旋地轉,車停下,他直起身晃了晃,耿胖子開車門下車,又到副駕駛拉了一把侯岳。
耿胖子跟在走路直打飄的侯岳身後,磨磨唧唧的叨逼叨:“你舅這一掌拍實了,你得七竅流血,這是發了三分力,只有兩竅……”
侯岳忽然轉頭,雙眼無措,仍舊猩紅:“哥!求你!”
“別求!你這事兒大的你舅都不見得能插上手,要不你去求你大爸爸,我怕你大爸爸直接把你關起來。”
侯岳臉上一瞬間僅有的一點生氣也沒了。
是了,事關劉五的身份,他頭垂的跟脖子折了一樣,幾秒種後又猛地擡起頭,神情掙紮的看着耿胖子。
耿胖子怕了他這樣,吓的趕緊退後一步:“你,你,哎!你說吧,我看看我能不能……”
侯岳:“你幫我聯系伍陽。”
耿胖子一時目瞪口呆:“……不,不是,你,有用嗎?這種家庭出來的兄弟根本沒有親情,都這會兒了,恨不得自己兄弟姐妹挂個幹淨,好……,我不是這個意思……”
侯岳打斷他:“他是家屬,會不會被通知去認領,認領,屍體。”他兩排牙打着顫說完這句話,一口牙都顫碎了。
耿胖子不是大慈大悲的人,正相反,他也是個商人,也是個資深纨绔,如果不是跟侯家世交,他這會兒會躲侯岳遠遠地。
“行!等着!”
耿胖子在前,侯岳在後,兩人進了二四五。
在酒吧裏,原本打聽消息的兩撥人,此時又不知道為什麽撕了起來。正在橫向慰問彼此兄弟姐妹,縱向,往上慰問十八輩祖宗,往下慰問子子孫孫及重孫,簡直無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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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胖子推開門,被灌了兩耳朵清新脫俗的“慰問語”一時感覺無比心累,感覺今天腎虛又嚴重了。
腎虛胖子平地一聲吼:“閉嘴!”吼完有氣絕的意思,大喘了好幾口粗氣才開口,“陽城的伍陽,把這人聯系方式給我找出來。”
“啊?!”
“怎麽了,耿哥?”
耿胖子順便沖一群人嚷了句:“廢個屁話,趕緊!”
聯系方式來的很快,不過不是私人電話,是秘書電話,打電話的人把轉接電話遞給耿胖子,怯生生的說:“哥,私人電話不好搞,這是秘書……嗷嗷!!”
耿胖子虛弱的給了這家夥一腳,轉頭問侯岳:“你來?我來?”
侯岳在他開口的同時已經抓過電話,對着那頭硬生生的說:“告訴伍陽,我是侯岳。”
電話沒等太久,一個有些沉悶的聲音“嗯?”了一聲。
侯岳猛吸一口,看樣子恨不得張口吃了對面的人,“你知道了?”
電話那頭簡略的很,只“嗯。”了一聲
侯岳身體随着每一個音節傳來,身體就僵硬一分,咬牙切齒的力氣都沒了:“你信?”
還是一個“嗯。”
侯岳冷飕飕一笑,言簡意赅又殺氣四溢:“我要去見他!”
那邊也笑了一聲,“我說了不算……”
“所以,已經通知,認領了?”
“嗯,你想去,我們景市見。”話畢,電話挂斷。
侯岳眼一閉,希望破滅的猝不及防,他沒天真到以為黑白兩方的人合起來騙他一個傻子。
對,沒騙他!
所以……
耿胖子看着人橫沖直撞沖出去,趕緊跟上喊:“侯岳!你他媽給我停下!”
侯岳充耳不聞,跑着跑着突然停下,兩手死死抓在耿胖子胳膊上:“哥,我要親眼看看!”
耿胖子:“……好!行!我陪你,上車。”
車子還未開到機場就被兩輛軍車攔住,劉昊氣勢洶洶的從車上下來,一把将侯岳從副駕駛拽下來。
侯岳陷入痛苦混亂中無法自拔,分不清來人是誰,揚拳就打,擡膝蓋硬碰硬。
劉昊完全沒料到從小到大怕它的外甥瘋了一樣的反抗他,沒舍得下手自然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一膝蓋。
跟來的人,一看劉昊被打,頓時開門下車,三兩下把發瘋反抗的侯岳給按壓在地上。
劉昊吐了滿口的血沫子,心裏又痛快又心疼。
痛快的是外甥也是個硬角色。
心疼的是,這小子開竅開的太早,這他媽竅也不是好竅!
“帶走!”劉昊命令一聲,瞥了一眼縮了半截脖子的耿胖子,“記你一功。”
耿胖子因為出賣了兄弟正在心裏痛罵自己無恥,一聽被記了一功,立刻感覺腦門上的五角星“唰”的一下變成夜空中最亮的星,笑的一口牙在黑暗中直閃光。
“呼呼~~啊啊~~放開我!”侯岳被兩個人按在車後座,不停的掙動,劉昊上車擡腳踹在他屁股上。
“消停點!長能耐了!”
一路沒消停的侯岳,下了車直接被扔進了禁閉室。
劉昊一邊往宿舍走一邊說:“告訴副司令,西南的機密文件我來送,通知一二營營長随行。”
“是!……您的傷?”
劉昊開門的手一頓,“通知軍醫。”
軍醫來的很快,劉昊站在窗前背對着門,門打開又關上,随後屋裏安靜只聞不遠處操場上夜間訓練的吶喊聲。
“嚯!哈!”
門和窗拉出整間屋子最遠的距離,一個立在窗邊背對整間屋子,一個立在門前面對整間屋子。
“這次不是躲你,我去西南送機密文件……”
“呵!司令真忙!”
一句話輕飄飄的話點怒了劉昊,轉身怒視門前的人:“我他娘的說了不是就不是!”
軍醫笑着點頭,接着板正态度,回複指令似的說了個“是!”
劉昊更怒了,大步流行,軍靴踩在水泥地上,每一腳下去都像是烈火燎原,伸手掐住秀氣的下巴:“林一白,你給老子老實點!”
仍舊是一個指令回複“是!”
“你他媽……”
被叫林一白的軍醫,藥箱“噹”的掉在地上,擡手拽掐着他的手腕:“我怎麽不老實了?”
劉昊湊近,盯着那張處變不驚的臉,慢慢念着:“10月6號,盛隆三層,煙雨閣,跟誰相親?”
林一白以同樣的口氣念到:“7月16號,南昌街,同性澡堂,誰給你口的?”
劉昊雙眉倒立,鼻梁皺起,眼神越來越吓人,沒回答倒是反問:“你去那種地方?!”
林一白嗤笑:“所以,有幸聽了一場激情四射。”
劉昊出離憤怒了,鐵鉗似的的手捏着秀氣的下巴直接把人甩到屋裏水泥地上,大白褂在地上劃出去很遠。
“哐當!”門扇被劉昊摔裂成三塊。
軍區宿舍走廊裏,回蕩着軍分區司令狂風般的怒號:“出發!把禁閉室的猴崽子給我拎過來!林一白觸犯軍規,關禁閉!沒有我命令死都不許放出來!”
林一白捂着震的生疼的胸口,忽然笑了,釋然的往冰涼的水泥地上一躺。
禁閉室很忙!
拎出來一只瘋了的猴,又扔進去一個犯了軍規的軍醫。
了解了此行的目的,車裏異常安靜。劉昊盛怒未消,侯岳因為目的達成,好似進了入定的狀态,車接車送,上機下機,始終保持木然的神态。
淩晨三點,兩夥人前後腳到了西南景市。
伍陽及随行的人一身黑西服,全程肅穆,保持不問不答的狀态。
特級通緝犯,即使挂了也被駐滇部隊嚴防死守,兩夥人直接被帶到部隊駐地。
“奶奶個熊的!”出來迎劉昊的人一見劉昊,距離老遠就罵上了。
劉昊恭敬的行了個軍禮,随後卻叫了句“老梁。”
被叫老梁的男人工字背心濕透,迷彩褲都是泥土,軍靴也看不出本來顏色,伸着粗壯的手臂指着劉昊,頗有些興奮:“你小子還記得老子!來來來,跟老子過兩招。”
劉昊被拽走前,在侯岳後背輕拍了一巴掌,附他耳邊囑咐:“只看,別說。”
侯岳嗡鳴的大腦一瞬間暫停,木讷的雙眼追着劉昊的背影。
只看?別說?
前一後二均帶槍,中間夾着侯岳和伍陽。
空曠的走廊裏,一行人的腳步聲輕重分明。
侯岳心底油然冒出一絲生機!
他轉頭看伍陽,這個人他第二次見,跟第一次見一樣,依舊是他看不懂的人。
劉五的親人是這樣?
鐵門打開是一道玻璃感應門,門應腳步聲而開,空蕩的屋子跟關侯岳的禁閉室一樣,徒有四壁。
帶槍的士兵站在蒙着碩大白布的單人床一側,“家屬上前來。”
伍陽先侯岳一步走過去,侯岳站在感應門正中,門開開合合,直到後面的人拍了他一下。
他擡腳走過去的同時,白布“呼啦”一下被掀起。
侯岳從來沒見過如此白的布,也沒待過如此冷的屋子,更沒見過如此無情的士兵。
在他還瞪着充血的雙眼,死死盯着那張九分逼真的臉時,伍陽已經伸手去蓋白布了。
侯岳哽咽:“……劉……”太他媽難看了!
他被這種觸目驚心的逼真打敗,吐出一個字後啞聲了。
心髒從嗓子眼兒直接蹿到上下牙間,疼的侯岳牙關緊咬,咬碎了自己怦怦跳的一顆心。
伍陽轉身走到侯岳面前,伸胳膊抱了他一下。
侯岳全身哆嗦了一下,終于醒了!!!
兩人出來後分別被帶去談話,侯岳分給了劉昊,伍陽被老梁帶走。
搪瓷缸子裝着濃茶推到侯岳面前。
劉昊站在他對面:“鬧夠了?”
侯岳清醒後除了心悸就是滿心疑惑,他仰頭問:“為什麽?”
劉昊擡手扒拉了一下侯岳的卷毛,再擡眼東方既白,侯岳的腦袋被迫轉向面朝東方,“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天亮了。
侯岳重複:“殊途同歸。”
劉昊:“想好了走這條路,想好了選什麽樣的人同路,侯岳,落棋無悔。”
侯岳心悸的越來越厲害,沒答。
一小時後,軍車加殡葬車浩浩蕩蕩前往火葬場。
這一次所有人目睹了全過程。
伍陽出奇的哭了。
侯岳幾乎要瘋了,真真假假他幾乎分不清,這一天一夜哪段是真哪段是假的。
即使醜,也太真了!
眼見人推進去,他還是受不了的吼了出來:“別……”
“啪!”劉昊威力十足的一巴掌也逼真至極。
在外人眼裏,他們是:一個正直威嚴的軍人,一個死性不改的外甥。
老梁心理暗嘆:戲碼夠足!
侯岳被劉昊提前帶離現場,扔在一片樹林裏反省。
碧雲天,黃葉地,秋意正濃。
侯岳聽着風打樹葉,壓下顫栗想,管你是劉五還是伍淩!管你身在何方!既然千山你要獨行,那麽千山盡頭,我他媽等你回來,再算賬!
走!回家了!
倚在陰冷石壁上正睡覺的一排男人,被猛地坐起的劉五吓的趕緊抄家夥。
“怎麽了?五,五哥!”
“人來了?!”
劉五長嘆一口氣,閉眼,眼前還是剛才的畫面,侯岳變成了一只猴子,渾身的毛炸開了活像一只松獅,指着他吱吱呀呀的亂叫,他卻意外的聽懂了。
“你丫年底不回來,以後都別回來了!”
吓死他了!
真變成一只猴,他得多好的心理素質才能親下去呀!
不行,得趕緊回。
劉五掐着眉心,起身問:“有死的沒?”
“沒有!”
“沒,诶?有一個,這坨狗屎咋了?”
“操!欠揍!”被打成篩子的司機睡了一宿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撸起袖子要打人。
攤在地上的狗屎一聽要挨揍,被捆成兩折三彎的毛毛蟲,也掙紮着動了起來。
劉五見都活着,利落發話:“上路,今天必須出山。”年底必須見到他家猴,否則炸了毛太難看。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什麽都不說,直接跪!
碧雲天,黃葉地。——範仲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