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死路
日落後,山間霧氣漸濃。單根索繩,被江水翻滾上升的氣浪拍打的搖搖晃晃。溜索繩底部一排搖搖欲墜的大水珠,恬靜自在的挂在老舊的索繩上。
忽然間,搖晃的索繩被拽的繃直,一排水珠整齊的掉進奔騰怒號的江水中。
“綁鉛袋,快!”六個全副武裝的男人,以背貼地自山頂滑下,雙腳邊控制方向下滑,邊在手腕腳腕上綁上負重鉛袋。
跟劉五寸步不離的司機,沒綁負重,而是一把拽過身旁矮瘦的男人,直接綁在自己胸前,“我帶他,這坨狗屎差不多有個七八十斤。”
一路逃命,也有人不忘嘴欠兒:“狗屎糊身上浪費了,踩腳底下說不定有用。”
“費幾把話!待會兒水裏出來,你負責扛這坨狗屎!”
六個人按照大兵先前給的地圖,找到溜索的位置,每個人手中一副類似手铐的鐵環,但看着要比手铐大幾圈,手抓的位置甚至包了皮子。
溜索被猛地一拽,很久沒用上面爬滿的鏽跡,有些坑窪的地兒落了土,甚至長出了小草。
“操!這他媽不會半路折了吧?”
“能堅持到半路就行,咱不就是打算半路跳江麽。”
劉五一直沒開口,他被伍陽的短信以及被他們擄來的人,幹擾的有些心煩。
司機懷裏的狗屎叫狗哥,泰國人,跟大兵一樣的職業,是金三角蛇頭。
在山頂被煙|霧|彈|毒|氣|彈放倒的人裏不包括他,這人暴露了自己的“身經百戰”
于是,狗屎挨了頓揍,眼珠差點被打飛,滿口牙沒了一半,小腿骨敲折。司機把人直接給揍成一灘狗屎,扶都扶不起來,還揚言要把人填了瀾滄江。
最後頂不過去,招了自己是線人,要拿線報抵命。
狗屎的德行跟大兵真是一挂的,不經吓也就算了,一吓唬跟串了頻道的收音機一樣,叽哩哇啦把知道的線報全吐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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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翻譯過來,六個人都沉默了。
這邊“假局”交易的同時,李國棟的第二批貨已經從金三角出發,經南海到東海,最後進陽城港口。
劉五思緒煩亂只是一瞬,擡腳踹了假人一腳,“嘩~嗖~~~”假人是等人身高的木頭,重量與成人不相上下,從密林裏穿出後,幾個人豎耳聽。
短短三五秒,沒有響聲,劉五打頭,司機抱着線人最後一個。一字排開一起穿出密林。
防彈護目鏡上很快結了水珠,又被疾風吹散到鏡邊。六個人除了五根半截手指,暴露在空氣裏,其餘地方均包裹的嚴嚴實實。
負重産生的下墜感極其明顯,一排人還未滑到江中,高聳的山頭另一側突然傳來直升機的動靜。
劉五身後的人,壯着膽子,一腳踹在劉五屁股上,加速了劉五到達江中的速度,緊跟着一個踹一個,但是畢竟沒直升機的速度快。
在劉五彈開鐵環下落的同時,三架直升機開始掃射。
“嗒嗒嗒……”
“突突突……”
“呼~~”
劉五聽見頭頂有人痛哼,接着聲音被風吹散,他們都穿了防彈衣,不會死,但不代表不會殘。
“砰!砰!砰!”三個人幾乎同時入水,奔騰翻滾的江水,夾着沙石撞在凡胎肉體上,要不是幾個人身上綁了鉛袋下墜力足夠,幾乎要被江水中兩個腦袋大的石塊直接給頂的沒了方向。
人到江中落水,江底有“水龍”一條,手中鐵環再次利用扣在“水龍”上,人能貼着江底順流而下。
“水龍”是蛇頭的産物,逆天的存在,固定在江底的是一個T型特制鎖鏈,橫向與江上溜索平行,兩端楔入山體岩石中,除非大山崩塌,否則壽與山齊,豎向鎖鏈一直延伸到三國邊境,鎖鏈在水底蜿蜿蜒蜒,形似長龍。
瀾滄江出境即為湄公河,湄公河流進金三角腹地,一旦出境,就到了另一番天堂。
這條路,集結了多少逐利奔命人的智慧,販人,越貨,走私,隐秘于世間的另一條“不死路”。
司機懷中綁着坨狗屎,最後一個掉進水裏,其餘五個人已經拽着鎖鏈固定在水底,子彈入水受阻,完全傷不到江底的人。
司機差點被掃射成篩子,入水自帶散血花特效,五大三粗一個男人懷裏抱着個矮子,下落的姿勢很是妖嬈。
抓在鎖鏈上的幾個人,伸手拽司機,這人傷重再加上江水裹着沙石一通拍,觸底後處于半昏迷狀态,不能再耽擱,幾個人一手抓着人一手抓着鐵環順流而下,速度快的堪稱從瀑布上下墜一樣。
不知道多久,順流至水淺的地段,一人站起剛好露一個頭尖出水面。
“沒人,快上岸!”五個站着的,兩個躺着的。
狗屎被一人扛着,司機太重被兩人擡着,五個人上了岸,飛快跑進森林。
此時天已黑,山中月明如素。
熱帶雨林裏,蛇鼠蟲蟻,野獸飛禽,都不算稀罕玩意兒。
“卧!槽!驅蟲!驅蟲!”
“你他媽告訴我什麽驅蟲劑,驅大蟒蛇!”
“艾瑪!這他媽藤蔓呀!”
劉五被幾個大老爺們兒呱噪的腦仁兒疼,回頭想吼“閉嘴”結果,頭轉了一半兒,發現離他們不遠處有兩點光亮,立刻僵住不動,他的僵住直接導致身後連環追尾,而且自帶配音。
“哎操!”
“靠!”
“幹!你……”
怕被追蹤到,幾個人都沒開照明,叢林茂密如蓋,遮住了月光,所以哪怕兩點微乎其微的光點,也會顯得格外亮。
很快,都發現了異樣,禁聲的同時,才聽見,樹葉雜草被踩以及摩擦發出“咔嚓”“沙沙”的聲響。
如果汗毛聳立有聲音,那麽這一刻,幾個人的周圍肯定都是“噌噌噌噌”或者“砰砰砰”汗毛直立的聲響。
劉五一只手摸到腿側的軍刀,軍刀扒出,一瞬間刀刃的光亮在油質的葉片上反出一摸的光,很短暫,随後刀刃整個被劉五另一只手捂住。
只是刀刃的光亮好似驚動了那兩點光亮的,驀地停住。
一時間,密林中只聽得見風聲細細嗚嗚,以及遠山上不明野獸的叫聲。
“咔嚓!”
這一聲枝丫折斷的聲響從不遠處傳來,這聲響讓執着盯着劉五的兩點亮光換了方向。
“呼~什麽鬼東西?”有人不耐煩的低罵一聲。
這種驚恐太過吞噬人心智,特別是連環驚恐過後,已經疲累的人,在這經受這麽一驚一乍的,饒是這些人都是千錘百煉的變态,這會兒神經也要斷了。
劉五:“別動!”
他們一行人雖然不動了,但是類似腳步的聲音卻越來越近,并且不像成年人的腳步聲,腳步不重而且走的很不穩。
劉五捂在刀刃上的手突然拿開,刀光一閃,惹的不遠處的腳步聲猛地停下,以及剛才轉了方向的兩點亮光突然又轉向劉五,
似狼似狗的嘶聲傳來:“喝喝喝……”
“狼?!”
“不是狼?像藏獒!”
劉五卻不在意是什麽動物,他更想知道那個動物身後是什麽,刀光反出去的一瞬間他看清了一張臉,很小的臉!
“小孩兒?”幾個人頓時放松下來。
一個小孩兒!帶着一只藏獒!
跟小孩兒等高的一只藏獒又沖幾個人走近幾步,對着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龇牙咧嘴,低吼着。
一個稚嫩的聲音說了句什麽,藏獒安靜了,非常安靜不動不出聲。
小孩兒還沒有灌木叢高,剛剛他們沒發現,是因為這小孩兒一直低頭穿行在灌木叢裏,此時一擡頭,也只是露出兩只眼睛一個腦瓜頂。
劉五問身後幾人:“誰能聽懂?”
誰他媽也聽不懂,唯一一個博學的已經被打成篩子,正被兩人擡着。
“五哥,沒人會,咋整,要不繼續趕路?”
劉五看了眼擡着的司機,半死不拉活的,張口對一直死死盯着他們的小孩兒說:“能聽懂漢語嗎?”
小孩兒像是一個森林幽靈,兩只眼睛锃亮,眼睛以下都在灌木叢裏藏着,怎麽看怎麽陰森。
劉五又問了一遍:“漢語,你好,漢字學過……”
“#@¥%……”
幾個人滿臉黑線。
劉五:“……聽不懂?這附近有沒有村子……”
“五哥,這邊叫寨子。”
劉五:“……有沒有寨子?”
小孩兒聽見“寨子”倆字,轉頭往身後瞅了一眼,轉回頭看着劉五一指身後。
嘆氣聲此起彼伏,幾個人都露出喜色,每個人都受了傷,要停下也要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整頓。
小孩兒利落的翻上藏獒的背,騎着藏獒在前面開路,藏獒走的很穩,小孩兒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身後一長串的大人,感覺自己很威風。
寨子不存在,小孩兒還是沒聽懂他們的話,領着人翻山越嶺,進了山背面一處山洞。
商動力有常年生活的痕跡,幹淨的水,被褥,足夠的幹糧,以及幾十副挂在石壁上陰幹的動物皮毛,甚至有不少漂亮羽毛粗制的裝飾品。
小孩兒把人領進山洞就不管了,一人一狗坐在洞口看起了月亮。
線人被捆成毛毛蟲扔在一邊,先處理司機的傷,司機不知道拿什麽姿勢迎接的掃射,兩個屁股蛋竟然各中了一槍,刁鑽的很操蛋。
一群糙老爺們兒,取子彈的手法也糙的很,幾個人各自拿對方練手。
“啊!哥們兒混哪兒的,手挺野呀!”被取子彈整的死去活來,還不忘嘴毒同伴。
“西北住邊,怎麽,慫了!”
“慫?你怕不是沒見過更野的!”
劉五的右耳朵差點被打穿,偏耳尖位置豁了一個口,條件不允許也只能上藥,沒辦法縫針。
一想到縫針,他突然想起侯岳的下巴,也不知道侯岳的下巴是不是會落下一條疤……
“五哥,你臉上的口子挺深,沙子幫你挑出來吧?”
“我自己來。”
鏡子自然沒有,刀面成了鏡面,臉上的口子是江水裏的石頭劃的,這種口子身上也不少,但是放在臉上格外顯眼,參差不齊的割面,讓整張臉看上去很猙獰可怖。
刀面上映出的人狼狽又猙獰。
以前他從未在乎過自己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也不在乎以前的自己是個什麽鬼樣子。可是,現在他卻因為臉上的劃傷,耳朵上的豁口開始想:如果他以這種形象出現在侯岳面前,侯岳會怎麽想?
忽然的厭倦感,讓劉五怔了很久,直到身邊壓低的殺豬聲徹底沒了,有人問他什麽他才回過神兒,最後得出的結論不過是他太想,太想侯岳了。
想的已經開始患得患失了。
想他一個從未被槍林彈雨打到的人,卻被重山之外,千裏之遙的一個人折磨的患得患失。
等走出這條“不死路”,爬過累累白骨,待到一切塵埃落地,劉五想,他該給侯岳一個“幹淨”的自己,……如果侯岳願意等。
這種洗滌從來只有一條路,他如果放棄從今以後的天高海闊,肯拘于暗無天日的方寸之間,……待到晴空碧洗,他想站在朝陽下,看侯岳等在不遠處。
只身一人。
一絲嘲笑短暫的爬上又消失。
他竟然沒自信,侯岳會等。
他這種人,生來想要的東西,都要不擇手段的得到。更別說本就認為是自己的東西,所以,劉五不認為他能看着自己眼珠子落入別人手中。
原來世人皆如此,他也入了俗套,做了這段感情中狂妄自私的瞎子!
作者有話要說:
承若:等劇情走完了,保證齁甜齁甜的,真的,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