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誰比誰臭
侯岳有些渾渾噩噩,回到招待所的房間又不知道回來幹什麽,他所有的東西都在身上和背包裏。看了眼時間,不早不晚,幹脆訂了返程票。
站在床前,第二次進這間房,他才有空打量一番。
實話是,他從來沒住過招待所,更別說牆體發黴,天花板掉皮的房間。樓上的踢踏鞋走路的響聲就像一雙腳走在他耳邊一樣,他譏笑一聲。
這聲笑他送給自己。
送給十九歲傻逼的自己!
風風火火,牛逼哄哄的追着人跑出去三個省,結果就是被攆走。
侯岳在心理罵了自己一句:活該!
好像從來都是他一廂情願,所以怨不怨誰的話,這麽矯情他說不出來。
無疾而終好像是最好的結果,幸好是他單方面拉開序幕,而且是剛剛拉開,這時候收場對他來說,難堪有,難過有,慶幸也有。
那麽多次的偶然相遇,每次一點點的悸動加在一起,對他來說着實是一份不小的量。
他該回屬于他的大海裏,侯岳想。
情緒平靜後,不再猶豫,抓起鑰匙大步離開這裏。
門打開的瞬間,侯岳有0.1秒的怔楞和游移,反抗情緒的鎮壓也相當徹底,他忽視掉眼前的生物,側身擠出去,面無表情,古井無波。
劉五瞠目結舌,他能猜到侯岳很生氣,卻沒想到氣成了一個他完全招架不住的樣子,他伸手去抓侯岳的胳膊。
侯岳像是滿身長了眼睛一樣,擡胳膊躲過劉五的手,劉五另一只手又去搬他肩,被侯岳斜側身躲過。
“诶?!”劉五非常沒面兒!他大步追上去,侯岳聽見腳步聲也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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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走廊正中快要追到樓梯拐角的時候,樓梯間突然傳來“噔噔噔”急促而穩健的上樓聲。
劉五警鈴大作,一個箭步蹿到侯岳身後,抓住胳膊,大力回拽,低喊:“別出聲!跑!”
侯岳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後街窄巷兩人分別後,他想起了劉五在津市火車站被黑西服追趕的畫面,以及二四五那個男人,撞在樹上毀掉的車。
“哪兒呢!”粗啞男聲嚷嚷着。
“呼哧!呼哧!”侯岳因為驚懼,喘息很粗重,他被拽着跑的時候,回頭瞥了一眼,樓梯拐角處像一個絞肉機,擠出來密密麻麻一群男人,這次不是黑西服,但看面相和打扮也知道不是這個民風淳樸的縣級市該有的産物。
一群怪物,像是喪屍一樣,死死盯着拽着他跑的男人。
劉五!或許他不叫這個名字,不論他是誰,這個人就是一個行走的危險源。是家長口中,對自家小孩明令禁止靠近的危險源。
侯岳大腦炸開了,轟隆隆,乒楞乓啷!
走廊上不少房門打開,又驚呼着關緊,喊叫聲,驚吓聲,充斥着逼仄的走廊。
劉五邊跑邊把窗臺上的陶泥花盆往後撇,侯岳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也開始跟着制造障礙。
安全通道裏,侯岳甩開了劉五的手,兩人齊頭并肩往下跑。一樓直通地下室,劉五從堆放雜物的一樓撿起破桌椅板凳扔向地下室的樓梯臺階上。
“哐啷啷啷……”一陣物體滾動聲響徹整個樓梯間。
侯岳有點懵,後門也通向他倆剛才打架的死胡同,他不明白劉五這會兒不趕緊跑,為什麽要往地下室扔破桌子椅子。
一群人的跑跳聲越來越近,劉五推了侯岳一把,兩人隐沒進死胡同裏。
死胡同之所以不通,是因為整堵牆的另一面是下水道排水口,污水排進河溝,有礙市容市貌,所以建了一堵牆擋住。
劉五立在牆根下,對侯岳急切的說:“上去!”
侯岳聽見那群人呼啦啦跑進了地下室。
原來如此!
他二話不說,一個助跑,踩着劉五半蹲的膝蓋,另一只腳蹬上他的肩膀,兩處助力讓他攀上了差不多有三米高的磚牆。
他蹲在牆頭想拽劉五,但是他的姿勢恐怕會被劉五給拉下去,于是換成肚子抵着牆頭,伸手去拽劉五。
劉五沒助跑,顯然來不及了,地下室只能拖延幾十秒。他借助侯岳的手,原地起跳,侯岳聰明的在他起跳時,另一只手撈住他的腋窩,随後兩個人“窟嗵”一聲,抱着跌進牆另一側的下水道排水河溝裏。
河溝裏被兩人濺起的泥水落下時,牆內響起成片的嚷罵聲。
“跑不遠!追!”
“瑪德!智障!”
“通知低頭兒,快!”
劉五按住要起身的侯岳,這會兒他倆一人一只手支在惡臭的泥水裏,保持仰面朝天,脖子以下全部浸泡在河溝裏。
“別動!”
侯岳凝神屏氣,他用光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沒讓自己蹿跳起來。
現在這感覺,跟掉進化糞坑裏沒兩樣兒!
不能更慘!
簡直了……
等死胡同裏安靜到只能聽見招待所房間開窗戶聲,和隔壁人家狗吠的聲音,劉五才慢慢起身。
他邊起身邊架起侯岳,他摔下來的時候下面墊着侯岳,他只是濺了一身的臭水,侯岳估計摔的不輕,被河溝裏的石頭磚塊硌的也挺疼。
黑暗中侯岳兩只眼睛因為憋氣憋的冒光,又大又亮,看着特別吓人,劉五拍了拍他說:“呼吸。”
侯岳像是被點了呼吸開關一樣,長長呼出一口氣:“呼~~~”但是沒敢往裏吸氣。
排水溝兩側是半人高的堤,殘破不堪,劉五拽了兩次才把侯岳從臭河溝裏拉上岸。
他感覺侯岳一只胳膊抖的有點厲害,排水溝直通縣城外,河一側是火車站繁華地帶,另一側是平房區。
兩人沿河邊往城外走了很久,直到路燈遙遙相望。
身上散發出的氣味兒不止臭這麽簡單,酸臭刺鼻又刺眼,簡直就是毒氣般的存在,侯岳能正常呼吸後一直在打噴嚏“阿秋!啊!秋!啊~~”
黑暗和渺無人煙給了劉五安全感,他問:“鼻炎麽?”
侯岳自己給自己數了一下,多的時候一口氣能連打十四個噴嚏,打噴嚏打到大腦缺氧,零碎的星光愣是看成了星光璀璨。
“空氣過敏,阿嚏~~”
劉五四處掃視,如果是他一個人,去哪都無所謂,現在他有個大拖油瓶,而且是個過敏性鼻炎的拖油瓶,如果不找個地方給侯岳洗幹淨,這人的噴嚏弄不好能招來殺身之禍。
“操!你他媽得罪誰了?”侯岳噴嚏見少,大腦清醒後,自動離劉五遠了點。
兩人一樣臭氣熏天,走在一起是雙倍的臭氣熏天。
劉五選擇沉默,三言兩語根本說不明白,而且他自始至終都沒想跟侯岳講自己那點破事。
他們是不同的兩種人。
他倆相差的距離原本就夠遠了,中間像是橫亘着光年那麽長,能額外産生距離的一切信息他都不想說。
等一切過去後,他希望站在匹配的位置。
到那時,他想他差不多有勇氣吐槽一下自己的‘那些年’。
“說話!聾了!”侯岳非常懊惱,劉五的沉默,看在他眼裏就是不信任,懶得講。
出了城,到處都是田地,盛夏時節,正值農忙,黑暗中誰也分不清河兩旁種了些什麽,但是空氣逐漸清新起來,氣溫也降了幾度。
劉五伸手拽了侯岳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烏漆嘛黑的,兩人深一腳淺一腳,侯岳明顯受了傷。
侯岳擡胳膊沒好氣的擋開劉五的手,罵:“滾!”
劉五笑笑說:“把你扔這兒,你不怕!”
侯岳站住不走了,扭頭黑暗中找劉五的臉,咬着牙問:“你就說你是不是傻?”
劉五往他面前走,走到兩人能互相看清對方的臉後停步,剛才跑的慌亂,近了才發現,侯岳額頭和側臉劃傷了,不深的傷口留了血,血珠凝固在皮膚上,下颌有一片黑泥湯混着血,看不清到底是黑還是紅。
忽然間的無力感,讓他這麽多年撐住的一口氣,洩了一半兒。
垂眸閉眼,眼眶溫熱,他現在甚至都沒辦法抱一下侯岳。兩人太過于狼狽,渾身的衣服,連脖領處都被惡臭的污水浸泡過。
太久的沉默,讓侯岳以為劉五又煩了或者火了,他受不了這種沉默,轉頭繼續無目的的沿河走。
劉五再擡頭,黑暗中侯岳只剩下一個黑乎乎的輪廓在踉跄着往前移動。河邊雜草叢生,或許會有毒蟲蛇蟻,他幾步跑到侯岳身後,伸手去拉侯岳。
侯岳被抓住一瞬間,甩開他吼了出來:“你他媽到底為什麽?!”
他說完兩手猛地推在劉五肩上,劉五向後踉跄兩步,被腳下雜草從絆倒,跌坐在地。
侯岳緊跟過去,彎腰拽起他的衣領:“別他媽裝啞巴!”
劉五張開胳膊還是抱住了侯岳,兩身衣服沾滿酸臭泥水,本就夠讓人反胃惡心,這麽一摟一抱,如果看在旁人眼中,應該會立刻吐個昏天暗地。
但是這招對侯岳很管用,至少不再大吼大叫了。
劉五跟安慰哭鬧的熊孩子一樣兒,一下下拍他後背。
侯岳的暴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默不作聲的跪在草地上,聞着酸臭味兒任人安撫。他想這滿世界的人,能在這麽惡劣的環境下,讓他買賬的人,也只有這個人了。
可是這個人,是誰呀?
“再往前走有個廟,去哪裏洗洗。”
“嗯。”
“別生氣了……”
“誰他媽生氣!因為太臭了!”
劉五笑了,拉他起來,附和說:“嗯,是太臭了,都抱去下去了。”
侯岳又炸毛了,沖他吼:“你還嫌棄!因為誰?”
劉五痛快承認:“我。”
侯岳又鑽牛角尖,咄咄逼人:“你是誰?”
劉五牽着他哆嗦的厲害的那只手,悶頭一直走。
侯岳的話像是問這一荒野的雜草,也像是自說自話,反正他已經習慣了沒有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行吧,我又晚了ε=(?ο`*)))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