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太陽
劉五鼻腔噴出一聲笑,他從第一次看清侯岳的車牌,就知道這男孩子不是普通工薪家庭的産物。又從麥爾那裏打聽到侯岳的二四五酒吧,開在在津市鑽石商業圈古文化街裏,大概摸清了,這小子家,不是一般的非富即貴。
對開大門被一幫呼啦啦湧入的粗壯男人,推的快沒了回彈力,人才全部擠進店裏。
酒吧一層半下沉,張鈞一身鐵灰色西裝穿的挺括,一步步向侯岳走去,比那天耍流氓時候看着順眼一百倍,人模狗樣的像個社會精英,其實就是一個狗屎夾心餡兒的混賬王八蛋。
他踱步到侯岳面前,有意走的離侯岳進了半步,習慣性擡手想摸對面人的臉,手臂擡了三分之一的高度,就見侯岳拽過旁邊的椅子“哐當”一聲橫在兩人中間。
而且,侯岳身後竟然站着他的酒吧失聯的服務生。此時,這個服務生的酒盤已經擋在了侯岳身前。
侯岳也納悶,老流氓要摸他臉,這小子拿個酒盤擋他胸幹什麽?
劉五其實是想掄酒盤過去砍張鈞的胳膊,沒想到張鈞慫的擡了不到一半又落了回去。他咳了一聲,拽着侯岳的衣服把人往後拽了一下。
小二和剛從後門進來的小四“噔噔噔”跑到侯岳兩旁擺出護駕的架勢。
只是他們四個對上張鈞帶進來的一幫粗壯的男人,真是特別弱雞的一個組合。
但是,侯老板氣場全開,一個頂仨!
張鈞除去瞥了一眼侯岳,其他人看都沒看,盯着侯岳問:“是不是你?”
侯岳還是那個鄙視的表情,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問:“怎麽樣?玩兒的開心嗎?”
劉仙兒大晚上出去“為人民服務”不是說說就算了的。
那天大半夜,攪得整條酒吧街不安生。一條街,大大小小上百家酒吧,三分之一檢查出不合格。
什麽賣藥的,睡覺的,吸粉的,以及出售商品,一經檢驗,幾乎是沒幾家過關的。
輕的罰款,重的停業,違法的直接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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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停業整頓,就差點讓各家老板吐血吐到血槽見底。站着黃金商鋪,見別人日進鬥金,自己家卻虧的要賣腎。
侯岳心想,這孫子看來還是有點門道,這架勢站他面前,顯然是活過來,氣也喘勻了!
張鈞偏頭笑,臉上寫着果然如此,神情裏還有些不敢置信,轉回頭變了腔調:“談談?”
侯岳擡手腕看表,看着手腕說:“沒時間。”
張鈞臉冷下來:“那就現在說,……你想怎麽樣?”
侯岳攤開一只手,垂下後“當”敲了一下小五拎在手裏的酒盤,張鈞和劉五都尋聲看向酒盤,清脆的聲音跟那天檸檬水杯發出的響聲一樣。
“我是個學生,大人的事我不參合,但是——別再我這搞事,”敲酒盤的手擡起,侯岳在頭頂劃了一個大圈,最後點在劉五肩上,“我的……地界和人,不許動!”
劉五原本警惕,繃緊的神經,慢慢松了,他盯着那只在空氣中化圈的手,最後點在自己肩上。
我的!
不許動!
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
他沒離開津市的原因,是張鈞在堵他。
張鈞這個人不比當年陽城的伍強弱分毫,他終究又跟這樣的人攪在了一起。
他出不去津市,沒想到最後二四五竟成了他的保護翼。
從前,他被多少個‘張鈞’一再的往泥裏拖拽,陷了腳,陷了半個身子,最後淪落到自斷肢翼,才堪堪茍延殘喘于各個城市邊角旮旯的灰黑地帶。
這個人大言不慚的,胳膊一擡,手一揮,把他劃在了自己的保護圈裏。
一個溫室的花朵,竟然知道保護人?
劉五心理酸的像被硫酸潑過,苦的像是灌了一碗凄苦女人的眼淚……最後竟然在五味中,嚼出一絲回甘。
他也有回甘的一天!
張鈞的眼神像一頭被囚禁的野狼,礙于牢籠束縛,他話語上雖然妥協了,但是眼神依舊帶着嗜血的野性,他點頭,狀似輕松的一攤手:“沒問題,這個範圍我接受,……作為交換,告訴你身後的人……”
侯岳聽到這,回手指站在他身後的小二和小四,意思是“是你嗎?”
這倆服務生也挺懵,趕緊搖頭,狂擺手。
張鈞被他整的啞口無言:“……”
侯岳撥了一下額前一撮翹起卷發說:“不好意思,我身後沒人,我拼爹!”
小二和小四,很配合的沒端住,笑噴了。
劉五也挺無奈,兩幫人這架勢下一秒就能幹起來,結果這位少爺,吊兒郎當的拿人涮着玩兒。
他想這小子弄不好真是個拼爹的貨,從小到大就不知道什麽叫怕。
張鈞耐心告罄,陰森森的笑了一聲,說:“侯岳你才19,這個社會你見過的,”他學着侯岳在頭頂畫了一個圈,“不過這千百平的地方,名利場也好,官場也罷,時代更疊太快,總有一天你能拿出來拼的東西越來越少,終究有一天你要靠自己,所以別樹敵太多,張哥作為過來人……”
侯岳打斷他,問:“張哥是嗎?你怎麽出來的?”
張鈞一愣,他是進去了不假,但是他拿出渾身解數封鎖消息,甚至不惜動用關系,才沒讓酒吧,飯店以及酒店受到波及,行裏行外超不過五個人知道他進了局子。
下一刻,他又感覺侯岳在套他。
侯岳見他不說話,就知道自己沒猜錯,劉仙兒和他大爸爸雖然什麽都不跟他說。只是他們家人有多喪病,他是知道的。
“不好意思讓您破費了,估摸您也沒少上下活動。所以……我想問,您這樣的都知道上蹿下跳的活動關系,我才19怎麽就不能拼個爹了?”
侯岳罵人不帶髒字,埋汰的張鈞一張臉都綠了:“你……”
“我還就拼了,我現在要出門上香,給我親爹親媽求個長命百歲,怎麽樣,一起來吧!”侯岳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鈞兩鼻孔一扇一合,俨然已經動怒,定定看着侯岳幾秒,轉身往外走。
呼啦啦一幫人進來,呼啦啦一幫人又都擠出去。
事了,侯岳還沒來得及怕,先開始心疼的是被一幫畜生推殘的兩扇四米寬的對開門。
開酒吧的錢,花的全部是他自己的,簡直是在一根根薅他的猴毛!
這麽下去早晚薅禿了!
他咬牙切齒的回頭吼:“還站着!看看門壞了沒!”
小二:“哦!”
小四:“好!”
侯岳:“瑪德!門壞了,我訛死他個畜生!”
劉五在他身後憋笑憋到現在,低頭拿酒盤擋着臉笑。
笑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動靜,他以為侯岳走了。結果酒盤一撤,一張臉近在咫尺,擰眉問:“笑屁!”
劉五笑着看他,一雙平時不多見的月牙眼一直彎着。他現在嘴裏還在回甘,擡胳膊學侯岳那樣,食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圈,随後手指點在侯岳肩上,學着那拽上天的口氣說:“我的!不許動!”
侯岳呼吸一滞,身體僵住,眼珠都不動了。
下一秒,劉五笑噴了:“噗~!”
“操!”侯岳轉身走人,氣勢洶洶,急吼吼的,像是要攆上張鈞大幹一場似的。
劉五見人出了酒吧,笑容慢慢收起,前後不過幾秒,一張清冷的臉恢複如初。
他想,他是不是原本就不屬于,那攤惡臭腐爛泥濘中的混合物?
遲疑一瞬,走出酒吧。
最近這段時間,每到傍晚六七點酒吧開始上人的時候,侯岳都會背着一個斜挎運動包出去,一個小時或者一個半小時候滿身大汗的回來。
古文化街,街道兩側栽種兩排銀杏樹,且都是幾十年樹齡的老樹,蔥蔥郁郁。
彩霞滿天,樹影搖曳。
侯岳的包斜挎在身後,耳朵上挂着大紅耳機,他記得他們第一次在火車站相遇時侯岳帶過這個耳機。
這種顏色,跟他這個人一樣,很顯眼,過目難忘。
看樣子,侯岳一直沒想起來,那個鑽進他車裏的人是誰,拿走牛奶和巧克力的是誰。
兩人中間始終隔着兩棵樹的距離,一前一後,慢行在夕陽下。
百年古建築給人以沉穩莊重的感覺,可是此時的他卻感覺身體輕飄飄的,仿佛墜在雲端,既美好又危險。
恍惚間,劉五想起海子的一句詩——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
街口,侯岳拐彎向右走。
劉五站在原地,夕陽已落,霞光褪去,他眼前金光大盛的太陽也消失在拐角處。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奉上。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海子《夏天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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