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護犢子
汽車的轟鳴聲像怒號似的,一聽開車的人就有冤情。
半圓形的車道上,車子漂移過彎後,最近的車庫前猛的剎車,車屁股肉眼可見的翹了起來,輪胎摩擦地面“刺啦”一聲,硬把幹淨的水泥地搞成了塵土飛揚的地步。
“砰!”車子火大,車上的人火更大,車門好險沒摔掉。
侯岳拿着鑰匙要開門,剛碰到鎖眼,就聽見屋裏吱哇亂叫。他轉頭看向旁邊的那棟樓,那家有個十幾歲的小男孩,每天都挨修理,也是吱哇亂叫的。
可是,不對,這聲音是從他家屋裏傳出來的,而且……是老猴在慘叫!
侯岳一時忘了心理的郁悶,趕緊開門進屋,怎麽說他和老猴也是同一個物種,這種時候,怎麽也該看個熱鬧呀!
門打開,關上,侯岳眼珠滴溜溜追着把客廳當球場跑的倆中老年人。
這倆人加起來剛好110歲,為什麽想不開,做如此劇烈的運動?
侯岳看不明白,索性靠在門邊的鞋櫃上,安靜如雞的看一會兒。
劉仙兒舉着從侯岳他姥姥那繼承來的雞毛撣子,正追着老猴打,邊打邊嚷:“你這不是啪啪啪打我臉嗎?質檢你出問題!長能耐了你,還榜上有名,你怎麽跟我承若的!啊!”
老猴拖鞋跑掉了一只,從茶幾利落的蹿到沙發上,完全不愧對他的姓,堪稱靈巧,“老婆,我真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嗷!老婆,你得給我時間回去查,啊!嗷嗷嗷!兒子,小猴崽子,快救你爹,再不出手你就該成沒爹的娃了!”
劉仙兒一聽不吉利的話,火氣更甚,雞毛滿天飛,一下快過一下,“沒爹的孩子是吧!行呀!成全你個知法犯法的奸商!”
侯岳總算明白怎麽回事了,合着老猴這個奸商犯事,犯到自己老婆頭上了,還是質檢問題,打了劉仙兒這個質檢總局副局長的臉。回家挨一頓雞毛撣子伺候,顯然是幾十年的夫妻感情救了老猴一命。
質檢!
侯岳立刻站直身體,高聲喊:“停!”
劉仙兒一通抽,累的呵斥帶喘,雞毛撣子換到左手上,回頭氣勢洶洶的說:“現在沒空修理你,回屋候着去,無召不得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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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猴站在沙發上抱着小腿揉,沖侯岳不停的擠眼睛。
侯岳脫了鞋,慢吞吞的說:“行!你老公比兒子重要,我回屋,等您收拾完老的,別忘了我這個小的,我這也有個知法犯法臭不要臉的奸商,等您抽空想為民除個害,記得召見我。”
侯岳越說越可憐,垂頭喪氣,弓背,耷拉着兩條大長胳膊在身前晃蕩,一副被欺負被抛棄的狗樣。
劉仙兒和老猴面上均是一愣,都有點沒搞明白,平時怎麽都不肯低頭賣慫的兒子,今兒這是怎麽了?
被魂穿了?
不對,這是別人家的孩子吧?
劉仙兒一雞毛撣子抽在沙發上,吓的老猴一哆嗦。
劉仙拿快禿了的雞毛撣子一指侯岳:“回來!陰陽怪氣的,說明白再走。”
侯岳真不敢過去,就地一坐,坐在樓梯上先裝樣子的嘆了口意味深長的氣,擺出一副‘該從何說起’的沉思狀。
劉仙兒是個急脾氣,侯岳坐在樓梯上,她擡腳‘噔噔噔’上樓梯,老猴一看兒子要完,趕緊跟了過去。
劉仙拿棍一戳侯岳的肩:“猴崽子,你今兒晚要不給我說出個道道,我……”
劉仙兒話沒說完,侯岳毫無預兆的上身往前一傾,直接抱住親媽大腿。有事求人必須要拿出正确的态度,這是他親爹老猴教的。
“媽~~!”
在劉仙兒被兒子這聲委屈吧啦的一聲“媽”叫懵時,侯岳在她看不見的角度,沖老猴擠了個眼。
老猴一秒戲精上身,“窟嗵”蹲在臺階上,由于太胖,跟跪沒區別,“兒砸!兒砸!”
侯岳被這兩聲無比誇張又出戲的“兒砸”叫的,不想演了。
老猴聲情并茂:“兒砸,誰欺負你了?說出來你媽給你做主!”
侯岳又沖老猴擠了個眼。
劉仙兒回神,推開侯岳的頭,又煩氣又擔憂的說:“小猴崽子,你別是又給我惹什麽禍了?好好說話,松開手!”
侯岳麻利收回手,仰頭很認真的說:“媽!這次真不是我惹事,就剛才,一個小時前,你兒子差點讓臭流氓給睡了!”他說道最後憤怒,厭惡的表情完全發自內心,養了他将近二十年的父母也絕對看得出來,這不是玩笑。
所以,劉仙兒和老猴面上均是一白。平時,兩人再怎麽涮兒子玩兒,兒子對于晚婚晚育的兩人來說也是個寶貝疙瘩。
也就是傳說中的‘護犢子’。
劉仙兒剛跟老猴動完怒,又被兒子放了個雷,炸的心理一團糟,前後情緒反差太大,一時沒控制好情緒,身體搖晃着差點滾下樓梯。
侯岳反應迅速,擡起手先拽了一下劉仙兒的胳膊,随後攬着人往樓下走:“媽我錯了!媽我沒事,我就是說的誇張了,你看我好好的!”
劉仙兒木讷的坐回沙發上,扭頭看侯岳問:“誰?哪個王八蛋,啊!”她忽然提高嗓音‘啊’的那一聲,吓的侯岳抖了抖。
“一個酒吧老板……”
“讓你好好上學,別搞這些亂七八糟的,翅膀還沒長硬,現在好了!起來!我要卸了那王八蛋……”
“老婆!老婆!你聽他把話說完,這麽大火氣沖過去,能解決什麽?”老猴把劉仙兒按回沙發上,“對方也是開酒吧的?”
侯岳點頭,說:“我想買他那兒的一套二手設備。”
老猴一拍大腿:“你買設備就買設備,買什麽二手的?”
劉仙兒終于恢複了理智,吼老猴:“別說廢話!早幹嘛去了!”
之前侯岳接了劉弘的酒吧,是他們倆卡着錢,讓兒子自己折騰,就想讓侯岳知難而退,踏實把大學上完再考慮工作的事。但是兩個人也都明白,他們這個兒子從小要什麽有什麽,做什麽像什麽,早就被慣壞了,也寵上天了。自身優越感,家庭環境,成長環境造就沒教會侯岳什麽是怕,什麽是知難而退。
算來算去,沒想到會出這種事,劉仙兒抱着胳膊往沙發上一靠,氣的呼哧呼哧喘氣,老猴嘆了口氣,手在侯岳身上來後按,問:“哪兒受傷了?”
侯岳把老猴的手拉下來,握了握,放到了劉仙兒胳膊上,示意他哄哄自己老婆。
這事有驚無險,他便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老猴聽得一腦門汗,又氣又急,但是他性子慢吞,問:“救你那個男孩子,回頭叫家裏來,好好謝謝人家。”
劉仙兒這個女強人,在侯岳印象裏從來不哭,他上次見到,還是他小學姥爺去世。
他這是造了多大的孽呀!把這位仙女給吓哭了!
侯岳伸手去抓劉仙兒的手,結果被抽了,再抓,再抽,反複幾次,劉仙兒可能是累了,可能是氣過去了。
侯岳抱了抱女強人,安慰說:“你兒子是福娃,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福氣,估摸夠我用一輩子,別哭了,你再哭,老猴該更愛他小老婆了……”
老猴無故被鍋砸,也沒反應,問媳婦:“你來,還是我來?”
劉仙兒瞬間氣場全開,“噌”的從沙發上站起來,咬着牙撇下倆字“我來!”,然後拿車鑰匙要出門。
老猴跟上去問:“媳婦明天也行,今兒……”
劉仙兒回頭瞪他:“過不了今晚,否則老娘我得怄死在家裏!”
侯岳颠颠的去衣架上取大衣遞給要大開殺戒的仙女,最後還明知故問的問了句:“媽,這麽晚了,您幹嘛去?”
大門打開,一股仙氣兒被風吹進屋,鋪了門裏兩只猴一身。
随着劉仙兒一句擲地有聲的“為人民服務去!”大門“哐當”一聲在兩只猴面前關上。
侯岳兩眉一挑,嘴角一勾,嘚瑟的就差沒吹聲口哨。
可是老猴沒給他這機會,轉給身把自己的猴崽子抱住,一通愛撫撸毛加教育。
侯岳差不多一點才睡,臨近天亮,他想起床給劉仙兒打個電話,他怕自己親媽發起飙來,把人給整殘了。
結果剛睜開眼,好險沒吓死,老猴做床邊跟看晚期病人一樣,兩眼幽幽的盯着他,看他睜開眼,輕聲細語的說:“兒砸,這個月你都甭想出門了,咱家大仙女火力全開,燒的酒吧一條街嗷嗷叫!一晚上給我打了兩電話,讓我看住你,你跑了,咱倆一塊玩完。”
侯岳只想着怎麽為民除害,大快自己的心,卻忘了地震後還有餘震。
這次不用老侯把他當做晚期病人,他都覺得自己是不需要搶救的晚期病人了。
天吶!
一個月!
他還要找人!
不行,他要離家出走,對!用行動,反抗愛的鎮壓。
事實證明,越老越沒什麽好鳥。
侯岳被關到五一放完假,整整兩星期,半個月。
有課的日子,左佑和周孟會發講學視頻給他。沒課的日子,這倆人也非常‘夠意思’的給他發攜伴出游,吃飯,K歌,打臺球等等的視頻給他。
有此損友,何愁不瘋魔!
在家也有在家的好處,比如胖了。
半個月胖了三斤半,侯岳生無可戀,淚流滿面的躺在沙發上,兩眼直勾勾豪無感情的盯着天花板。
劉仙兒終于覺得虐兒子,得到了成效,于是開門放狗。
侯岳跟喜得天下大赦,要出獄似的,風風火火一陣狂奔上樓,打包收拾了一大堆衣服,打算今年就在家住到今天為止。
回學校後,周孟見了侯岳第一句話就是:“操!圓了!來,滾一個看看。”
侯岳屬于長肉先長臉上的那類人,拎着包,開始打周孟。
周孟邊跑邊嘴賤:“被關家裏,沒人抽你,難受死你了吧?來呀來呀!讓哥哥好好蹂|躏|蹂|躏你!”
左佑等兩人互毆完了,都挂了彩,他一瓶汽水也喝完了,揪住侯岳問:“平時你上房揭瓦,頂多關個三兩天,這次你幹嘛了?調戲美少女……”
侯岳一聽調戲這倆字,條件反射的先黑了臉:“我他媽要是真調戲了美少女,估計得被我媽按着跟人家拜天地,關鍵,是……”
周孟/左佑:“……是啥?”
侯岳不是沒顧慮,他怕說出原委,周孟和左佑想歪了以為他是gay,所以才被一個老流氓gay給調戲了。
其實,他還真就是,可是他不想坦白,他不知道這階段的友情能不能經得起這種考驗。
他長這麽大,也就交了周孟和左佑兩個好朋友,很好的朋友,不想失去的朋友。
他想的時間太長,以至于周孟和左佑已經在超市門口吃起烤腸喝起汽水來了。
周孟:“你猜為啥?”
左佑:“這只猴要面子,幸好穿了褲子,要不然肯定能看見紅彤彤的猴屁股。”
周孟點頭,又搖頭:“猴屁股本來不就是紅的嗎?”
左佑擺擺食指:“此猴非彼猴。”
周孟沒明白幹脆直接問那只沉思的猴:“诶?岳!你屁股是紅的嗎?”
此話一出,特別是人來人往的超市門前,還是三個帥逼站一塊的情形下,下一秒只見一只猴突然蹿出去,直奔周孟面門。
“卧槽!問你屁股紅不紅,又沒讓你扒褲子!”
三個人一路打鬧到足球場,累的都攤坐在地上。
侯岳也發洩夠了,憋了半個多月沒處用的力氣,都砸在了周孟和左佑身上,汗津津的三張臉,初夏的陽光一照,格外的帥氣逼人。
他最後也沒說為什麽被關了半個月,周孟和左佑幸好沒在追問。這讓侯岳反而有些內疚,他沒做到對朋友坦誠相對。
下午放了學,侯岳跟左佑一起去了二四五。
二四五有劉弘之前留下的服務生小二,就算沒有侯岳這個名正言順的老板,也照常營業。
車子停在酒吧門前,侯岳蹦下車,原地蹦了幾下。他這一天都有種生命鮮活的新奇感,到哪都倍兒開心,倍兒滿足。
左佑用憐惜的眼神看他,侯岳知道自己看着跟二傻子似的,擡手一指左佑:“憋回去!”
左佑一攤手,仿佛在說“你是老板,你牛逼!”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臺階,侯岳摸了摸半個月沒碰到的大門把手,恨不得上去親兩口,就在他想親沒親下去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開口說話。
“請問,這裏是不是招人?”
左佑先回頭看向說話的人,這人……面熟,哪見過?
侯岳一只手握着門把手,力道用的有些大,四個骨節泛白,他不緊不慢的回頭看,其實不用回頭,單憑聲音他也知道這人是誰。
瑪德!
侯岳推門進去,由于推力過猛,彈回來的門差點拍掉左佑的門牙。
左佑趕緊後退,回頭對臺階下站着的人讪讪一笑,說:“進來坐!”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奉上。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