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癡兒恨(六)
睿兒的細心是衆所周知的。君父對睿兒的信任在齊宮也是無人不曉。可是睿兒對我只有關心愛護,卻從來也不會透露自己的心事,這使我有些不安。有時候睿兒對我越好,我倒越是起了疑心。自從上一次發現睿兒的詭異行為之後,他在我心中如玉一般的形象就不複重來。
我總覺得睿兒有心事,而且這些心事似乎無法對他人說,也包括我。
這樣我就常常感到我跟睿兒之間的關系總是隔着一層令人琢磨不透的紗,迷了我的眼睛。
我的病情沒有預料到的好轉,每日喝的藥多,吃的食物少。但是每逢天氣晴好又暖和。睿兒就會陪我到殿外走走。一天睿兒從栖梧宮外回來,走到我的榻前說:“今日得空,外面天氣又好,我陪桃夭出去走走!”他很小心地為我穿上一雙桃色繡花絲履,又從衣箱裏拿出一件同色系的蝴蝶暗紋風衣,用毛皮做領,披在身上柔軟又舒适。
睿兒說:“前些日子特意給你做了這件風衣,也不知是否還稱桃夭的心?”
“睿兒送的自然都是好東西。”我從鏡裏打量自己這身打扮,發現原本有些蒼白的皮膚被襯得紅潤了許多。
“喜歡就好,我還以為桃夭不喜歡穿狐毛的裘衣!”睿兒笑着站在我身後,并從鏡子裏看我。
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狐毛”讓我想起了記憶深處最隐痛的那段,我的阿娘就是一只美麗的狐。我的眼神剎那間暗淡了下來。
“君父狩獵從不獵狐,我也是瞞着君父把狐皮帶回宮的!”睿兒繼續說着。
可是此刻我的心像是被火燒着了一樣難受,那狐毛領纏在頸間,就像一把刀刃擱在脖子上。我能感到阿娘臨死前的掙紮和呼喚。
我兩腳一軟差點攤在地上,幸好睿兒就在我的身後,把我牢牢扶住。
睿兒驚呼:“桃夭,怎麽了?”
我借口說自己感到頭暈,就不出去了。
“剛剛還好好的,怎麽……”睿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是着急地把我扶到榻上,解下了那件狐皮風衣把它挂起,又囑咐我好生歇息,別想太多。
宮裏的禦醫又給我把了脈,說是受了驚。再請了宮外的巫醫來瞧,又說是遭了一股邪風惡氣的侵襲。那巫醫在殿內尋了一圈,看到我榻前挂的狐皮,便說這狐皮傷了我的元氣,要用桃樹枝撒了朝露在這狐皮之上,才能恢複我的元氣。
說來也奇怪,隔了數日之後,我的身體果然好了許多。可是這件事在我心中成了一個難解的結。我開始又一次問自己:“我究竟從哪來?我是阿娘的孩子,還是君父的孩子?為什麽我的阿娘竟是一只狐。”這件事我從來也沒有跟睿兒說過,若是睿兒知道了,會不會把我看成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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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詢問過君父,自己是不是他的孩子,結果引來了君父的震怒。如今究竟讓我去問誰呢?問天問地,誰也不會回答我。
朝思夜夢,一夜我從夢中驚醒,大喊:“告訴我,我從哪兒來?”。睿兒聽到了忙安慰我,讓我不要害怕,只是做了個夢而已。但是我卻感到睿兒抱住夢中掙紮的我在我耳邊輕嘆:“我知道你從哪兒來,你并不是君父的孩子,你是……”
我睜開眼睛想問清楚:“我是誰?”
睿兒把我擁進懷裏:“你是桃夭,是春日裏最美的一株桃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