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瓊華依
第二天白宅的電話響起來,因為早上家裏沒人,張嫂接了電話,剛巧瓊華迷蒙着睡眼下樓來,她昨晚上沒睡好,今天起得晚,顯得無精打采,看着張嫂去接,懶懶問:“誰啊?”
張嫂握着話筒回:“小姐,是一位樓先生,說找你。”
瓊華一聽,猜是樓玉堂,想着又不可能,他怎麽知道家裏電話,就狐疑地喂了一聲,聲音弱弱的,倒把那邊的樓玉堂聽愣了愣。
“才睡醒呢,懶豬?”那邊的聲音顯得有點粘膩,“我叫得剛剛是時候?”
“你怎麽知道我們家電話?”瓊華好奇。
“秘密!”那邊樓玉堂賣官子。
瓊華哦了一聲,打了個哈切。只道:“你特意電話來什麽事?”
那邊樓玉堂聽着像小貓一樣的聲音,嗤嗤笑起來:“怎麽?忘了?我說要帶你去爬山的呀!”
瓊華一下振奮了精神,也忘了跟樓玉堂的不愉快,擡頭見家裏無人,偷偷道:“你說。”
樓玉堂聽着她做賊似的聲音,料定她身邊沒人,就道:“你把手機告訴我,我把具體計劃發到你短信裏。”
瓊華道:“好。”報了號碼。
挂了電話後,她急急忙忙往房間跑,手機放在房間裏,果然短信燈亮着,她拿起來一看,笑起來。
下午蕭正往家裏來拿東西,見瓊華一身運動裝打扮,背着個背包,好像要出門,就奇道:“你去哪兒?”
瓊華朝他一攤手,顧左右而言他:“生日禮物呢?也不見你給我!”
蕭正一愣,突然咧嘴一笑:“你真的要?”
瓊華咦了一聲:“你原來也會笑,不要廢話,沒禮物就沒資格問!”說着朝她吐吐舌頭,跑了出去。
蕭正正要再說,見她一轉身跑走了。他見她上了車,有小陳跟着,就安心往屋裏去。
瓊華叫小陳把車子開到學校門口,自己走進去。小陳以為她來學校辦事,也沒問,也沒跟,只放心等在車裏。
瓊華走到翠湖道上,果然見樓玉堂等在那顆桃樹下,她一笑,晃着兩條臂膀走過去:“喲,今天怎麽站這兒,不是趴在那兒?”她指着樓玉堂從前摔到的地方。
樓玉堂笑得咬牙切齒,只道:“沒良心,我可是舍命陪君子,你倒好,抓住機會就損!”
瓊華道:“可不是,不能白白便宜你,誰讓你老拿話刺我!”
樓玉堂呵了一聲:“我拿什麽話刺過你?”
瓊華道:“你說謊不打草稿,口是心非,怎麽不是刺我?”
樓玉堂舉起手:“天地良心,我對你口是心非?我如果對你口是心非,我立刻滾下去,喂裏面的王八!”他指着翠湖。
瓊華嗤了一聲:“上次就差點滾下去,還不是我救得你,你還來?”
樓玉堂嘿嘿笑起來,拉了她手:“我還想問你呢,上次你怎麽剛巧坐這兒?”他指着一邊的桃樹,此時樹身枝繁葉茂,樹上已結了幾個小果子,才眼珠子大小。
不像上次樹葉清脆碧綠,此時它也已經變了顏色由濃綠轉黛了。
瓊華伸手摘了枚葉子,拿在手裏琢磨。
樓玉堂見她一下又安靜了,心念一動,循循善誘:“你說說看麽!是跟他吵架了?還是他欺負你了?”
瓊華回頭對樓玉堂輕輕一笑:“我們什麽時候走?”來了個三兩撥千斤。
樓玉堂見她這麽說,也來了個急轉彎,忙把假發和眼鏡帽子拿出來,又讓他換上自己的衣服:“等下站在我自行車後面,保準任何人都認不出來。”
瓊華拎着假發:“這誰戴的?好醜!”那假發形狀像花菜,一般是老大媽戴的。
樓玉堂道:“在商場裏随便拿了一頂,你別挑剔了,還有這件T恤、眼鏡、帽子拖鞋,快換上!”一股腦兒塞給瓊華。
瓊華把T恤朝自己身上比了比:“好大!”
樓玉堂推着她:“大才好,嬉皮士,誰能認出你?”
瓊華只好鑽進女洗手間去換。
等瓊華換好出來,樓玉堂兩只眼睛一翻,捂着嘴笑起來。瓊華瞧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好,她是對美醜很在乎的人,看樓玉堂笑得天翻地覆的,她踱着腳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樓玉堂忙擺手,一個勁說不是不是,把想進去換掉的瓊華拖了出來:“我哪裏敢,我的好妹子,你就別嫌棄啦!這不是挺好的嘛!你看這花菜頭,”他摸摸她的頭,又把大T恤拉開來,點着正面中央的一只卡通狗,“再看這只狗頭,耷拉着耳朵,兩只眼睛水汪汪的,多……呃可愛。”他其實想說,多像你,一咬舌頭,生生咽下後面的話。他又七手八腳把帽子戴在菜花頭上,又給她戴上黑框眼鏡,一拍手:“啊哈!可愛死了!”像個在街邊跳嘻哈的小個子!
瓊華皺眉,她從來沒穿成這樣過,好奇怪,又見樓玉堂圍着自己左看右看,好像很滿意自己的創意似的,她一撇嘴:“你品味真差!”
樓玉堂聽她這麽說,瞪圓兩只眼睛道:“是啊,我品味差,差得夠可以,所以才會喜歡上你!”
瓊華被他這麽一堵,推了他一把道:“我不用你喜歡,誰讓你喜歡了?盡轉着彎罵人!”
樓玉堂翻白眼:“誰罵你了,虧你說得出來,也不怕天打五雷轟!”
瓊華你了一聲,氣呼呼瞪着他。
樓玉堂也瞪着她,出口埋怨道:“我是看你悶得發慌,才特意陪你出來的,你以為我家裏能天天出來?我那老頭子發起狠來像個雷公,你以為我喜歡天天被他劈?還有這些東西,哪一樣不是我費心搜羅來的?還不是因為你,我這麽費盡心思,還不是因為喜歡你?”又扯着她兩邊嘴角恨道,“我說我喜歡你,你怎麽一點也不把這話聽往心裏去?”
“痛死了!”瓊華扯掉他的手,一張臉憋得通紅,想生氣,又覺得他的話有情有理,實在不能再怪他,可是轉念一想,他出口閉口都是喜歡喜歡的,真是假得可以,他以前是什麽樣子,她又不是沒聽說過,就是沒聽說過,看也是親眼看到過了,還能讓她相信他喜歡她?就算他真喜歡她,可她心裏不可能再有別人啊!她心裏滿滿都是……都是……她又想起昨天的吻,天哪!她快瘋了!
樓玉堂起先還看她漲着一張俏臉看自己,後來看她兩眼睛越來越紅,越來越透亮,手掌蒙住臉,就蹲了下去。不會吧?感動成這樣?他自嘲。
“喂!”樓玉堂也蹲下來輕聲安慰,“不用感動成這樣吧……”
瓊華推開他:“要你管!”
“是不是有不開心的事?”樓玉堂輕拍她的背,此刻她這個樣子蹲在地上,真的好像小狗啊!真的好想抱起來親親啊!樓玉堂望天,天無人道啊!
“你這個樣子,啥時候才能出發啊?”樓玉堂嘟囔,故意分散她的注意。
瓊華不聲響,蹲了好久,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
樓玉堂終于見她站起來,垂着臉,眼睛有哭過的痕跡。樓玉堂抱過她拍了幾拍,立刻放開:“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下次不說喜歡你了,你看你,感激涕零也要通知我一下,把我吓得差點窒息!”
瓊華破涕為笑,剜了他一眼。
二十三 樓玉堂披荊斬棘 白瓊華心存感激
樓玉堂斜眼看她,樂呵呵地整理東西,把樹旁的自行車推過來。
“上來。”他騎上車。
“上哪兒?”瓊華愣愣盯着後座,怎麽還是這輛車,“小陳背你的時候就是這輛車,你不怕他認出來?”又嘟囔,“再說我要坐哪兒?”
樓玉堂千算萬算,算漏了這步,一拍頭:“我就想着這車是我倆的定情車,竟然沒有想到小陳!”
瓊華愣愣看着他,已經不想再跟他廢話。
“沒事沒事!”樓玉堂道,“你這樣子別說小陳了,連你爹媽都不認識。”又指着後輪的兩條杠,“你把兩腳放這裏和這裏,身體向前傾,手搭在我背上,你試試……”
瓊華試着站上去:“行不行啊?”
“行!怎麽不行?”樓玉堂滿口應着,把好車頭,“站好了,手抓牢了?”
“抓牢了。”
樓玉堂腳一颠,車頭搖搖晃晃向前馳去。
瓊華叫:“你會不會騎呀?怎麽看着這麽心虛?”
樓玉堂道:“別說話,你要怕,就抱住我脖子。”心想我昨晚都練過了,這次我帶個人肯定沒問題!他這麽想着,就自信滿滿又小心謹慎地邊學邊騎了出去。
到了校門口,瓊華見小陳的車果然停在原地,就伏低身子對樓玉堂輕道:“他在右邊,看見沒有?”
樓玉堂輕斥:“別說話!”
出了校門口,前面就是個拐彎的地方,只要拐過那彎,肯定就沒事了!樓玉堂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加大馬力。正在欣喜着勝利過關的時候,由于轉彎經驗不夠,突然重心不穩,後面瓊華猛抱住他脖子,這一下,差點要了樓玉堂的命,他只覺一陣呼吸困難,瞬時間天旋地轉,“咣”一聲,兩人雙雙摔到草坪上。還好行人道右邊是草坪,他倆倒到草坪上,才不至于磕破摔傷。
樓玉堂腿還沒有抽出來,就扭頭去看瓊華,一個勁瓊華瓊華地叫。瓊華噓了一聲,他馬上噤聲。
他迅速撥開自行車,一邊拉起她褲腳查看她的右腿:“有沒有摔傷?”
瓊華撥開他的手:“沒有沒有,快走!”
樓玉堂聽他這麽說,才安下心來,丢下自行車,拉住瓊華的手,兩人一陣小跑,才順利跑到安全距離。
車子是早早停在邊上停車場的,他把瓊華塞進車裏,手忙腳亂,像個亡命之徒。
“自行車不要了?”瓊華道。
“別管它!”樓玉堂一踩油門,兩人順利突圍。
一路上,伴着兩人的是奏響的凱歌,挂在天邊的斜陽,和突圍成功後的喜悅。
“好玩!”樓玉堂打着拍子哈哈地笑。
瓊華臭他:“哪有人在車上放國際歌的!”
“這不是應景應情嗎?”樓玉堂合着調子吹口哨。
好不容易終于到了昭祿山景區門口,看到大門卻落了鎖,崗口還有門衛看着,瓊華正要懊惱,樓玉堂熟門熟路地帶她繞到一個草叢裏。
“喏,看到沒有?鐵絲網剪斷的?”樓玉堂說着指給她看。
瓊華觑着眼睛看,又心悸地望了望樓玉堂:“會不會有蛇?”
樓玉堂啧了一聲:“你真是膽小如鼠!”撿來一條棍子撥拉了幾下,“你看,沒有!再說這裏也沒有毒蛇!”
“你先進。”瓊華推他。
樓玉堂搖搖頭,貓起身子,一縮,一伸,就過去了。回過頭來對瓊華比了個“V”字,又揮手示意她進去。
瓊華學他試着貓起身子,又一想,忙把假發帽子眼鏡摘掉,正想要換上運動服,見樓玉堂兩眼炯炯有神望着自己,她道:“你轉過臉去!”
“幹嘛?”樓玉堂學她的口頭禪。
瓊華道:“我……我換衣服!”
樓玉堂咕嚕嚕轉着眼珠,嘴角一點一點咧開來,一邊點着頭,貌似聽話地轉過身去。
瓊華猶猶豫豫,背後是小路,遠一點也有人經過,這邊樓玉堂又鬼鬼祟祟靠不住,索性不換,把T恤系進褲子裏,貓下腰,扒拉過去。
樓玉堂原本就沒打算這麽老實,又聽身後鐵絲網發出輕響,就轉過身去,一見笑起來:“你看你!不知道在搞些什麽!”
瓊華前半段身子在裏面,爬到一半,長頭發被鐵絲網勾住了,身子動不了,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又痛又惱,只抓着鐵絲網叫:“看見了還不幫我!”
樓玉堂笑嘻嘻過去,一邊道:“真是,女人就是麻煩!”拽着一截頭發末梢又開始羅裏吧嗦。
急得瓊華去抓他背:“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樓玉堂說着把她半拖半抱出來。
兩人拍着身上的落葉泥土站起來。瓊華一擡頭見樓玉堂看着她嗤嗤地笑,就怒目圓睜:“笑什麽?”樓玉堂擺擺手,去拿背包。心想打死都不說。
瓊華背上背包,紮上頭發,做好準備工作,就邁開步子跟着樓玉堂往前走。天還沒有全部暗下來,還看得清樓玉堂為她踩平的路。一會兒,兩人走到山道上,山道是兩人寬的臺階,兩人并肩走,倒還覺得輕快。漸漸的,道路變成窄小的山路,半人高的野草橫亘在路上,人要撥開它,才能通過。
樓玉堂走在前面,一手用電筒照着前面的路,一手去撥路邊的茅草。一邊回頭跟瓊華說着這裏有石頭,這裏有帶刺的野草,叫她小心。瓊華一路應着。兩人走了一段時間,天色已經全黑下來,待到回頭看時,才發現,後面一片黑影,貓頭鷹突然發出森冷的叫聲,嗚??嗚??,拖着長音的調子,為山林增添了一股陰森氣息。
瓊華一聽這聲音,身上的毛孔一個個都立了起來。有點後悔,想着回去,又不甘心,索性咬着牙往前走。
樓玉堂拉過她的手,發現冰涼涼的,就問:“還繼續不?”
瓊華氣喘籲籲,只嗯了一聲。
二十四 樓玉堂披荊斬棘 白瓊華心存感激2
昭祿山是D市的一處名勝,山內蒼樹峥嵘,怪石嶙峋。山上有一古寺,經過歷代修葺,歷久彌新,更有許多記載傳說,倒成了D市最著名的一處景勝。春秋之際,昭祿山上踏青秋游的人絡繹不絕,更有春節守歲求願者,為着古寺而來,到那時,香火滿山浮動,人群摩肩接踵,真要把整個昭祿山給踏平了似的。
而此刻,在這個夏日深夜,空山無人,月光被高大的樹木遮住,又有夜風呼嘯而過,間有不知名的大鳥撲閃着翅膀,低低鳴叫,沒有了那熱鬧景象,直讓人覺得寂靜陰森。
突然有黑影哧溜一聲從樓玉堂面前竄過,樓玉堂一驚,拿手電去照,身後瓊華卻是哎呀一聲,他忙轉身看她,嘴裏急嚷:“怎麽了?”
瓊華用手擋着眼睛:“我的臉痛痛的,好像被什麽東西劃了一下。”
樓玉堂忙把手電對準她的臉查看,見她右臉上赫然一道血痕,也哎呀了一聲。
“怎麽樣?”瓊華只覺火辣辣的越來越疼,擡手就去碰觸,被樓玉堂一把抓住。
“別動它!”樓玉堂看起來比瓊華可緊張多了,“是被荊棘劃傷的!”說着往背包裏找藥和OK繃,邊道,“你看你這個樣子,我都不放心再帶你上去。”
瓊華氣道:“來都來了,還說這些!”
樓玉堂道:“我就怕有個萬一,沒辦法向你父母交代……再說我們兩家這種關系,你父母哥哥們知道是我想的主意,還不殺了我?到時你爸爸再拿槍給我也來一下,就慘了!”
瓊華嗤道:“你當我爸爸是殺手嗎?還拿槍!”
樓玉堂鼻子裏哼了一聲,嗤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呢?”
瓊華停下來:“我知道什麽?”
樓玉堂一挑眉毛:“我們兩家的關系?”
瓊華更奇怪了:“我們兩家有什麽關系?”
樓玉堂哈哈了一聲:“原來你不知道,怪不得……”不快和責怪中帶了點輕視的語氣。
瓊華猛拉住他的衣服叫道:“你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樓玉堂看住他,藥也不擦了,只梗着脖子回她:“我告訴你吧!白東華以前是我爸的兄弟,但是他背叛了他的兄弟,因為對權利和財富的欲望,他把我爸趕出了三合會,借口一個女人,對我爸爸和其他兄弟進行了絞殺,我爸爸胸口痛的毛病就是那時候落下的,那是你爸拿槍打的!”
“你胡說!”瓊華揚手就是一巴掌,只聽“啪”一聲,清脆的掌聲吞噬在這個躁動的黑暗中。
“你胡說……”瓊華喃喃,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胡說……”
樓玉堂撫着左臉看着她,眼睛綠油油盯着她,狠道:“你以為你家的生意是正當生意?哈哈,我告訴你,毒品、人販、槍支、賭場、賄賂,沒一樣不漏!而你,你身上的所有東西,都是這些換來的!你卻什麽都不知道!你真是可笑,真是清純!”說到最後,已經是挖苦的語氣。
“樓玉堂!”瓊華叫道,“你給我滾開!”擡手就去推他。
樓玉堂人在上坡,被瓊華一推,摔倒在草叢裏,瓊華在下坡,反作用力差點讓她滾下坡去,腳颠了一下,才站穩。
樓玉堂見她如此蠻橫可惡,手電一摔,站起來就走,也不說句話,低着頭就往山下疾步行去,心裏氣極,恨極,只覺得自己可憐可笑!
瓊華眼見着他走出手電光視線的範圍,一個樓字咬在牙齒裏,就是狠心不去叫他。
山風呼嘯而過,帶來林間樹葉沙沙作響,鳥雀撲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叫了幾聲,貓頭鷹又叫起來“嗚??嗚??”好像就在頭上。
瓊華一驚,示弱似的,輕輕叫了聲“樓玉堂”,黑暗裏寂靜無聲,除了山林間沙沙的聲音,沒有任何人聲。她突然想起那個夢境來,那個黑得讓人窒息的夢境。不不,不要想,不要去想……她捧住頭,蹲在地上哭起來……
正茫茫然間,忽聽“當”地一聲,似近似遠的一聲鐘響,沉厚萦回,驚起雀鳥翻飛,那尾音好似在瓊華耳邊嗡嗡做響,在黑暗中飄散開來,旋回不散。
瓊華擡起頭向四周看去,心裏的鬼魅魍魉随着那聲鐘響漸隐漸退。
隐約中,從山上傳來曼妙的吟唱:春有百花,秋有月,夏……若無閑事挂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聲音似遠似近,飄忽不定,山風一吹,好像又沒了。
瓊華待要豎起耳朵仔細聽,山下黑暗中忽然簌簌響起來。瓊華以為是什麽動物,握緊手電緊緊盯着茅草隐映的地方,另一只手顫抖着去背包裏翻找防衛的東西。
“是我……”樓玉堂一見瓊華舉着匕首,一副要撲過來的表情,連忙自報姓名。
瓊華見樓玉堂去而複返,一時心裏不知是喜是悲,愣愣看着他走進,你了一聲,眼淚就流下來了。
樓玉堂見她這幅模樣,心裏一陣絞痛,只後悔自己莽撞,蹲下來就道:“是我不好,對不起……”聲音啞啞的,一臉愧疚。
瓊華打他:“你混蛋!”
樓玉堂抓住她的手,又去擦她的眼淚,嘴裏說着:“是是……我混蛋。”
瓊華抽出自己的雙手,蒙住眼睛,就縮在膝蓋上嗚嗚哭起來,聲音低低的,掩飾不了地傷心難過。
樓玉堂抱住她,輕輕拍她的肩膀,一個勁說着:“對不起對不起,你別哭了……別哭了……”
瓊華邊哭邊道:“我是可笑……我是愚蠢……我用着勞動人民的血汗錢……我……”
“好啦好啦……”樓玉堂笑,“我的氣話你還當真?”
瓊華擡起頭來道:“你是氣話嗎?你是憋了很久吧!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看你兇巴巴的,一副惹人讨厭的樣子,你現在哄我,安慰我,肯定心裏怎麽攻擊我呢!”
“哎哎!”樓玉堂好笑,“要攻擊,我早攻擊了,還等到現在?”樓玉堂話裏有話,嘿嘿笑起來。
瓊華站起來推他,這回樓玉堂在下坡,這一推,他劃着兩條膀子啊啊叫了兩聲,咕嚕嚕地就滾了開去。
瓊華吓了一跳,見他啊喲了一聲,被一塊大石頭抵住。她慌慌地撲過去,連叫他的名字都結巴了。
“啊喲!”樓玉堂狼狽爬起來,“你這野丫頭謀殺呀?這樣也敢推啊!”
白瓊華又氣憤又慚愧地把她扶起來,心裏有歉意,嘴裏不願說。
樓玉堂靠在大石頭上啊喲啊喲哼了幾下,待要再抱怨幾句,忽然“當”的一聲,又是一聲鐘響。樓玉堂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掏出手表看了看:“喲!咱們再不走,趕不上看日出了!”
白瓊華嘴裏嘟囔:“是誰耽誤的?還不是你?”邊扶他起來。
樓玉堂嘿嘿笑着:“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快走,要不然白折騰這一晚上了!”
二十五樓玉堂披荊斬棘 白瓊華心心存感激3
說到小陳這邊,小陳直等到傍晚還不見瓊華出來,怕有萬一,就去學校找,仔細找了一遍,只在校門口轉彎處查到了一輛似有蹊跷的自行車。他迅速彙報給蕭正。蕭正得到消息,先派人到穆晚秋家去問,一聽沒有,就有些着急。迅速召集人馬四處打聽,又把這事告訴了白宇。白宇一聽彙報,怕白東華和陳淑君擔心,第一反應是先瞞住他父母,讓家裏的電話接到他辦公室,再叫人四處搜尋。自己守在電話機前焦急等待。
查了将近整個晚上,回說還沒查到人,他叫蕭正借了警察局的勢力再去找,心裏想着自己的冒失,又急又痛,已是後悔不疊。
将近快天亮的時候,他靈光一閃,讓蕭正去樓家打聽打聽,回說樓玉堂不在,又說樓玉堂經常在外留宿,他父母也不擔心,不過這段時間管的嚴,這會兒樓震也正派人查找呢!
白宇聽到這裏,冷笑一聲,對蕭正道:“你說姓樓的經常接近瓊華,打得什麽主意?”
蕭正想了想分析道:“樓白兩家勢不兩立,樓玉堂肯定知道,他接近小姐,要麽是貪色,要麽就是想報仇。”
白宇站起來:“都是我不好……我以為她悶悶不樂……沒想到讓姓樓的鑽了空子……”又對蕭正道,“她前段時間是不是有向你要求什麽事情?”
蕭正一愣:“她想要我的生日禮物,又說想出去爬山,前者我忘了給,後者我駁了回去。”
白宇馬上點着蕭正道:“去D市幾條能爬山的路口查看,昭祿山那條道,你親自去,只要看到她,不管她願意不願意,立刻帶到我這裏來。”
蕭正忙應着去了。
白宇坐到辦公椅上,只覺一陣煩躁,點了支煙,深吸了一口,煙霧在指尖缭繞着,他看着落地窗口,将近黎明的夜,深黑不見繁星……
那邊陰雲密布,這邊卻是風景獨好。
樓玉堂和白瓊華已經爬上了山頂。
此時東方已經微微泛白,山頂無人,只有古寺、鐘聲、蒼木;鳥鳴、清風、勁石,一切所見所感都讓人感到舒爽輕松,好像千般煩惱都已随着面前畫卷遺忘。
“總算到了。”樓玉堂捶着兩只大腿,笑眯眯對瓊華道,“看你人弱弱小小的,還挺能爬。”又道,“要不下去的時候你背我吧!”
瓊華白了他一眼:“你動不了就留在這裏吧!”她在寺廟前前後後看了一圈,找到了個個高一點的石塊坐下來。
樓玉堂坐在原地伸着兩條膀子嚷:“你幫我下呀!前面一滾,滾得我胯骨疼!”
瓊華不理他,擦着汗水,又小心擦着臉上的傷口,見已經幹了,稍稍安下心來。晨風吹來,她打了個噴嚏,急急地又去包包裏找披的衣服。
樓玉堂見叫不動她,只有自己起來。
寺廟裏開始有和尚起來的聲音,間雜着嗡嗡嗡的早讀聲。
瓊華情不自禁道:“這裏倒好,晨鐘暮鼓,春風秋露,好自在!”又望着着遠處敲鐘的一個和尚道,“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可不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說着笑了笑,眯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又慢悠悠吐出來。
樓玉堂入迷地望着她,不知怎麽回事,她說這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時候,半仰着臉,聲音輕飄飄的,晨風中籠着一股清愁,帶給人一種別樣的風情。樓玉堂腦海裏迅速閃過被蛛絲縛住的蝴蝶那掙紮的情景。
“瓊華?”樓玉堂咽了咽唾沫,故作輕松道,“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白瓊華回過臉來,臉上是清清冷冷的表情:“你說呢?”
樓玉堂抓抓後腦勺,笑了笑,覺得自己此刻蠢得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子。
“樓玉堂?”白瓊華偏頭掃了他一下,又回過臉去輕道:“你以前跟女孩子在一起的時候是怎麽想的?”想了想又道,“我是說,你跟她很好,好到心意相通……你會不會突然親他?你又為什麽親她?你有沒有想過親了以後怎麽面對人家?是不是逃避……或者是不想見到她……”
樓玉堂心念一動,看着她:“你想知道什麽?”
瓊華沉默着低下頭去:“沒什麽。”
樓玉堂目不轉睛盯着她,有點了然,有點心痛,盯了一會兒,最後道:“你那麽愛他?”
“不是!”瓊華迅速回絕,後又驚訝地望着樓玉堂,“你剛才說什麽?”
樓玉堂苦笑,慢慢靠近她,帶着點迷惑的味道,在她臉上噴氣:“要不要試試看把我當成他?”
瓊華近距離看着他,兩顆琉璃珠似的眼珠子在她眼眶裏不住地滾來滾去,帶着點害怕,又帶着點渴望,身體因這種渴望而瑟瑟顫栗着。
樓玉堂忘情地盯着她的眼睛,啊,他能清清楚楚看到裏面自己的倒影,這雙眼睛多讓人着迷……
“把我當成他……品嘗我的吻……”樓玉堂繼續用催眠的聲音緩緩道,嘴唇貼過去,“感受他的體溫……”他把手蓋在她冰涼的手上輕輕地撫摸,從手腕上輕輕地往上游移,用拇指來回摩挲,“他有沒有這樣碰過你……”
“當”的一聲,又是一聲撤耳的鐘鳴,驚醒了漸入情欲的樓白二人。
樓玉堂眼見她的眼裏由迷亂漸漸轉為清透冷冽,苦笑了一下,緩緩撤了回來。
“你呀你呀……”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自嘲地笑,“靠我這麽近,怎麽就看不到我呢?”偷偷瞥了她一眼,又學着老僧唱禪,“阿彌陀佛,回頭是岸……我就是你的岸……我等你上岸……”
說得白瓊華微微地笑起來。
樓玉堂點着她喂喂了幾聲:“怎麽笑得比哭還難看!”
白瓊華頭擱在膝蓋裏,偏着頭輕道:“難看就別看。”聲音輕輕的,毫無生氣的樣子。
樓玉堂跳過來笑道:“不難看不難看!”又去碰觸她臉上的傷,“不要留疤了……”握起她的手又道,“冷嗎?”把披在外面的衣服緊緊裹住她,兩只手環住她:“這樣還冷嗎?”
白瓊華搖搖頭,把身體靠過去,頭靠在他肩上,望着遠處群山中漸漸被霞光穿透的雲層。
山尖周圍的烏雲已慢慢被霞光驅散,那塊金黃色、橙黃色、紅色紫色眼看着它們迅速擴大,攻城掠地,好像在一眨眼間,就侵占了你的眼簾,侵占你的目光所及。眼看着所有的昏暗與混沌,在這一刻都無所遁形,消失無蹤,眼看着所有的角落此刻都亮晃晃敞在你的眼皮底下,沒有一絲灰淡與污穢。好像所有眼見的這一切都存在在那裏,理所當然,不容置疑……
身邊的人用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道:“真美啊……你說是不是?”
瓊華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