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怨舊怨怨加怨
樓玉堂沒來得及發揮他的英雄本色,等他鑽入人群,有人已經治住了壞蛋。
他擠進人群也不看人,只對瓊華叫:“白瓊華?嘿,你不是白瓊華嗎?怎麽了?哦,還記得我嗎?我是樓玉堂。”笑得老少無欺,好像那天跟她對峙的不是他本人。
不想那被扭住胳膊的中年男人,本來還像只被綁住鉗子的螃蟹,看到他,突然像搬來了個大救星,神氣又殷切地叫了聲:“少爺!”
樓玉堂的臉黑了一半,也不看他,繼續問瓊華:“怎麽了?要不要我幫忙?”
瓊華沒想到在這裏會碰上樓玉堂,更沒想到,對面可惡的男人會是他家人。她看看可惡的肇事者又看看樓玉堂:“他是你家的人啊?”語氣涼涼的,好像在等着他的解釋。
樓玉堂裝模作樣地回頭看了看肇事者,答道:“哦,算是吧!”又道,“難得遇到你,走,我們進去談,我請客!”不經意靠近瓊華道,“等會兒警察來了就不好了。”
瓊華瞟了他一眼,心想已經叫了大哥趕過來,就是不知他什麽時候到,也好,被這麽多人圍着看确實糟糕透了。
她摸了摸身邊小男孩的頭,小男孩看上去三四歲,長得白皙可愛,可惜雪花團似的臉上赫然一個巴掌印。
“元寶,你跟姑一起上去,等下爸爸就來了。”摸了摸他一邊漲紅的臉蛋,“還疼嗎?”
小男孩搖頭。
她掏出手絹細細擦了擦那小孩的臉,又對旁邊站着的一個中年女人道,“你抱着小少爺,一起上來。”又對壓着肇事者的英雄道,“小陳,你等在這裏接應表哥。”說着就看到樓玉堂臉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樓玉堂心裏已經罵聲不疊了,真恨不得踹那畜生一腳。平常他就對他橫行肆意的樣子看不順眼,現在想自己還得替他收拾爛攤子,真想一拳把他打趴下為止。但在白瓊華面前,他只微笑着分散衆人,然後微笑地把白瓊華引進酒店裏去。
“思瓊酒樓”的裝修非常雅致,連它的包間名稱也雅。檔次最高的,叫梅、蘭、竹、菊。每個樓層有四間,每間裝修風格都跟名稱相應,但又處處透着消費者身份的高貴。
樓玉堂已經訂了包廂,一行人随着服務生到了蘭廳。瓊華剛到門口,被裏面的冷氣一激,打了個噴嚏。
樓玉堂忙叫來服務生把冷氣關了。
趙飛燕俏生生道:“七月的天,關了怪熱的,讓他們開小點就好。”
白瓊華輕飄飄地往趙飛燕身上睇了一眼,帶着元寶慢盈盈坐下來,也不言語,只是喂那小孩兒喝水。
樓玉堂傾過身去在她耳旁道:“這次是正經事,你先別插話。”
趙飛燕氣呼呼瞪着他,丢下一句:“不說就不說!”氣鼓鼓落座。
白瓊華因為吸取了上次的教訓,見識了樓玉堂的三寸不爛之舌,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所以這次不再冒然開口。
樓玉堂想到樓白兩家的關系,想到得罪白瓊華,加深兩家矛盾,不是明智之舉,所以采取了比較主動的态度。
“剛才在湘妃林裏躲雨的是你吧?”樓玉堂挑了個關切的話題,“我叫你來躲雨來着,你看到我了沒?”
白瓊華挑眉看了他一會兒:“那是你嗎?”
“不是我是誰啊!”樓玉堂理所當然,“你在那裏幹什麽呢?”
“與你無關。”白瓊華冷淡道。
“你這人!”樓玉堂搖頭,“要麽尖銳激揚地批評人,要麽冷酷無情地拒絕人!”
“那也要看對方是誰!”白瓊華白了他一眼,“對你們家那位會打一個三歲孩子的禽獸,我也要笑臉相迎嗎?”
“誰讓他把我的車刮花了!”中年男突然跳出來。
樓玉堂皺眉,因為那男人的愚蠢魯莽。不是因為他掌掴孩子,而是因為他不辨場合地嚷嚷。上下級關系在他們這樣的家族裏是異常看重的,因為這牽涉到它的核心:忠誠度。
“你把事情詳細說一遍嘛!”樓玉堂順勢道。
那男人見樓玉堂沒有阻止他的意思,更加大膽起來:“我從酒店裏出來,剛巧看到那小孩的玩具‘啪’的一下彈到我車頂上,很重的聲音,我一看把漆刮掉了一塊,就拉住了他理論起來,沒一會兒,這小姑娘就過來了,非說我欺負那小孩兒……”
“你怎麽不說,你打孩子的事?”白瓊華站起來。
那男人辯道:“我拉住他讓他陪,他媽就大嚷起來,說我以大欺小,你們大家都護着這娃娃,反說我的不是!嘿!娃娃就能把人的車子刮花啊?誰給他的權利?我那可是名車,很貴的!”
瓊華呵地一笑:“那誰給你權利可以掌掴我家元寶的臉?名車給你的權利?”
“他媽沒有教育好孩子,我替她教育教育該怎麽向人賠禮道歉!別說現在是別人的孩子,就說是我的孩子,我也是這麽教育的!”那男人說得理直氣壯!
“今天元寶的媽媽沒在,你說的是他保姆,保姆不能代表他的媽媽,她只負責照顧她小主人的生活和安全,沒有教育他的權利。當然,你更沒有教育他的權利。”瓊華也不甘示弱,“再者,你愛怎麽管教你自己的孩子,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家的孩子你一根毛發也不能動他,如果你動了,你就要承擔後果,何況是一個巴掌的後果。”
“那我的車呢!白白被他糟蹋?還有沒有天理了!我才是受害人好伐?”男人說得油腔滑調。
“一個孩子的人生安全重要還是一輛車的一塊漆皮重要?”白瓊華望着樓玉堂,“我想每一個人心中都能第一時間做出定論,而我們今天之所以坐在這裏,也是想給雙方一個天理。”
那男人被說得一時啞口無言,只目瞪口呆望着白瓊華。
樓玉堂一瞬不瞬望着白瓊華,待到她最後說完時,突然擊掌稱贊:“說得好!瓊華你說得對!”帶着一副最後仲裁員的架勢,又對那男人訓道,“你不知道他們是白家的人嗎?你還敢這麽嚣張?那車刮花就刮花了,不就是輛車麽,今晚你從我車庫裏去随便選一輛就好,在這裏吵吵嚷嚷像什麽話!”
男人一時偃旗息鼓。
就在這時候,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從走廊外傳來,嘩啦一聲,門被拉開,一夥人風風火火就沖進來了。為首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膚,一雙眼睛透着淩厲,一進門就叫:“元寶!”
小男孩飛快奔到中年男身邊,叫了聲爸爸。
“大哥!”瓊華站起來,看向白正達身後,蕭正也來了,看來爸爸也知道這事了。
蕭正看瓊華濕漉漉的頭發,在西裝裏掏出一塊手帕遞到她面前。
瓊華邊擦邊問:“爸爸知道了?”蕭正點頭。她見白正達的架勢好像要大幹一架,忙道:“大哥,你先坐下來,事情沒那麽嚴重。”
白正達從一進門就是怒氣沖沖,現哪聽得進瓊華的說法。他已聽了司機小陳的敘述,如今看到那中年男,把他兒子輕輕推開,二話不說就沖過去提那男人領子。
瓊華急了,忙叫蕭正去拉,樓玉堂也吓了一跳,那中年男已經被吓傻了,可憐得像一只被栓住腦袋在微風中飄蕩的晴雨娃娃。
蕭正抓住他的手:“大哥!”
白正達怒道:“蕭正你今天不要拉我,敢打我兒子的人,誰要包庇,我今天連他一起揍!”
說着就是幾拳下去。
蕭正叫:“還站着幹什麽?趕快去拉開!”一時間,群情激昂!
趙飛燕大喊救命,被白正達眼神一掃,就不敢做聲了。
瓊華看得心驚肉跳!那麽一大群大男人擠在一起鬧哄哄的拉扯,嘴裏罵着,手上亂揮,白正達幾拳下去,就把對方打出血來了,這怎麽得了!她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就算再怎麽機靈,也亂了方寸!心裏一急,她想去拉人,不想人還沒拉到,被哪個人一撞,正要摔倒。她驚呼一聲,要巧不巧地撞在樓玉堂懷裏。
樓玉堂只覺得一股甜甜的香味撲鼻而來,細細聞,是奶油的味道。
白瓊華知道自己被人接住,擡頭卻見樓玉堂直勾勾望着她,一時有點生氣,眉頭一立,就瞪過去。樓玉堂忙放開手來。
白正達打累了終于被一夥手下拉開,卻還手握拳頭,龇牙咧嘴的罵爹罵娘。可憐的樓家中年男,已經被打得滿鼻子是血。
樓玉堂一看,怒道:“有什麽不對,我們談就是了!何必大打出手!”
白正達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談?談什麽?你們家和我們家有什麽好談的?我告訴你,今天這事是你們先挑起來的,他要是認個錯磕個頭還就算了,要是不認錯,我們兩家新賬舊賬一起算!”他指着樓玉堂,面目猙獰。
瓊華抱住白正達胳膊:“大哥!你幹什麽嘛!”她不了解白正達的話,在她看來,這只是一起小摩擦,白正達做得太過分!
白正達掙開她的手:“你別管!”
蕭正擋在白正達面前道:“大哥,這事做得過了!大老板知道的話,肯定會生氣!”他說得斬釘截鐵。
白正達氣喘籲籲:“娘的!便宜他了!”他甩開衆人嚷:“把錢拿來!”
衆人忙把提來的一麻袋東西拎過來,嘩啦一聲,倒出來的全是大紅的人民幣。
白正達解開錢朝那中年男撒去,“你說把你的車砸壞了是吧?老子賠給你!”沙拉拉的聲音,紅色的錢幣抛得四散飛揚,“這些錢夠你買好幾輛了,好好數數吧!”
瓊華蹬着腳怨:“大哥!”
白正達回過臉來笑:“小妹,你別管,這事就應該這麽來!要不然,哪顯得出我們賠款的誠意!”
樓玉堂笑得諷刺,“這就是白家人解決問題的做法?野蠻,粗俗,占着人多勢衆為所欲為?簡直可笑可憐!”
“你小子……”白正達要沖過去,蕭正急忙拉住:“大哥,大老板的電話!”
白正達知道是蕭正的伎倆,也不好說什麽,轉過身一揮手,“走了,娘的,浪費我這麽多時間。”嘟囔着邊接電話邊走出門去。
蕭正揮揮手,衆人都跟了過去。瓊華本想留下來,看着元寶驚吓的樣子,忙摟過來,跟着衆人走了。
一夥人終于得意洋洋地走了,蘭廳一室狼藉。
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站起來,開始低頭撿地上的錢,一張,二張,三張……鼻子上還血跡斑斑,他用袖子一抹,繼續他的神聖工作。
樓玉堂攥緊拳頭狠狠砸在桌上,“嘭”的一聲,紅木桌應聲出現了個大窟窿。
趙飛燕奔過來一看,他拳頭上已是血淋淋一片,她急得不知怎麽辦好。樓玉堂一笑:“死不了。”正說着眼瞅到蹲在地上撿得正歡的中年男,他擡腳就踹過去:“不要丢人現眼了,跟我回去!”
中年男應了幾聲,匆匆塞好人民幣,扛了麻袋就跟樓玉堂出來了。
樓玉堂拉了趙飛燕出了“思瓊”酒樓的門,不想迎面看到的就是一輛被砸成廢鐵的車。四周還有人留在那裏,對着車指指點點,見到他們出來,都紛紛讓了開來。
中年男驚慌失措地奔過去:“我的車!我的車!”
趙飛燕也是目瞪口呆,嘴裏喃喃:“太不像話了,他們怎麽敢這麽明目張膽!”
樓玉堂慢慢握緊拳頭,死死盯着那堆廢鐵,不聞,不動。
趙飛燕擔心地叫了幾聲,他才回過神來似的,從鼻子裏冷冷哼了一聲。趙飛燕見他陰鸷的臉,吓得不敢再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