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楚政:我太聰明了OVO
林家當年是随着沈灏一起敗落的,在那之前,柳沅與林弋并沒有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離別。
事發的前幾日他們還湊在一處吵架,小孩子賭氣的理由幼稚又可愛,柳沅專心研究着怎麽把野兔肉變成好吃的肉幹給楚政偷偷帶進宮裏當零嘴,而林弋則覺得自己失了寵,非要纏着柳沅給他烤兔子。
于是他們大吵一架,心裏都惦記着下次見面一定和好,可轉眼之間,沈府敗落,林家發配邊關,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被沒入奴籍收進憑欄院,意氣風發的少年将才被生生碾去塵土,只能做最底下的馬前卒。
他們斷了很久的聯系,林弋遠在邊關,眼見着父兄寧可受辱卻仍死于保家衛國的戰事,也眼見着母親日益消瘦,最終在簡陋的病榻上撒手人寰。
他從雲端跌去泥潭,唯一一件能讓他好受點的事情就是他總算打聽到了柳沅還活着。
林弋一直覺得楚政是能護住柳沅的,畢竟他們是那麽要好親密的摯友,楚政一個掌權的王爺,年紀輕輕足以震懾朝堂,柳沅又是個毫無害人之心的小米蟲,即便是朝堂翻覆勾心鬥角,也不該殃及到柳沅身上。
可直到後來他才得知柳沅居然是以官妓娈寵的身份活下來的,他記憶裏那個白淨可愛的孩子被生生擄去了最肮髒惡心的地方,學着塗脂抹粉,學着去讨好那些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的貪官污吏,而楚政壓根就沒有阻止這一切。
他曾想盡辦法回過一次都城,冒着被殺頭的風險想将柳沅帶出來,然而柳沅沒跟他走。
那是在楚政私自置辦的別院裏,他與柳沅久別重逢,眉目張開的柳沅比小時候還要好看,他似乎還是被人好生養着的,唯一的變化就是眼裏不再那麽亮了。
他看見了柳沅頸上的紅痕,他已經通曉人事,知道那是什麽印記,他發自內心的怨恨楚政,他怨恨楚政和那些人一樣将柳沅當成了囚籠中的玩物,但無論他怎麽勸說,柳沅都是笑眯眯的搖頭。
林弋把那個場景記了一輩子,柳沅托着腮幫子坐在廊下的門檻上,認認真真的告訴他,楚政哥哥是不一樣的,無論怎麽樣,楚政哥哥都會好好保護他。
楚牧不是個帶兵的主兒,所幸林家舊部多是忠勇剛猛的漢子,行軍打仗已是家常便飯,如此情境還能勉強支撐。
柳沅終究是帶着楚政離開了溪谷村,前線撤軍已經是板上釘釘,雁城一破,溪谷村的百姓便無處可去,戰事比他想象的慘烈,敵國鐵蹄入境,縱使身處山中也不可幸免,作為帶着楚政去軍營的交換,他要楚牧分出人手先行引導村中百姓往更安全的城鎮去。
軍營素來清苦,更何況是潰敗的一方,柳沅踏入軍帳便被血氣熏得胃口翻騰,林弋一身血污,躺在正中,他是被人擡回來的,帶毒的箭矢紮透了他的甲衣,軍中人手不足,根本找不出像樣的軍醫,陣前的草草處理根本不頂用,眼下傷口已經腐爛化膿,同楚政當初的傷勢相差無幾。
“都出去,把帳子關嚴,不要漏風。”
帳中人都是随着林弋投奔楚牧的親信,有楚牧知會在先,柳沅一開口,他們立刻言聽計從的退了出去,待旁人全部退淨,楚政才小心翼翼的摘下草帽,他悶聲寡言随了柳沅一路,別人大多當他是個來給大夫幫忙的山野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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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沅?”
“你幫我按着他,怕就別看。”
柳沅面上沒有多少表情,只有對楚政的時候才會稍微溫和一點,他厭惡朝堂更替,厭惡上位者的貪婪争鬥,來時他看了一路,所幸雁城百姓早已四散而逃,不然這處地方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人間煉獄。
窄刃的短匕用火折子燒紅,刃口同皮肉相觸時會發出一種奇異的聲音,膿血腐肉引人作嘔,楚政認認真真的按住了林弋的上身,他眯起眼睛皺起臉,緊張兮兮的別過了頭,他以為自己一定會對這種慘烈的景象寒毛聳立,可幾秒鐘之後他發現自己并沒有預想中的反應。
與之相反的是一種莫名的熟悉,他好像也經歷過這種場景,而且替他處理傷口的那個人好像也是柳沅。
記憶中有鹹澀的水珠落在唇角,冰冰涼涼的,沒有多少溫度,他記得他下意識張嘴舔了一下,然後還引得在傷口中扣剜的刀刃一偏,生生剜掉了他一塊好肉。
“咳……沅,沅沅,他要不要緊啊?”
楚政甩甩頭,有些尴尬的幹咳出聲,手上又用了點勁,可憐林弋挨得這一箭傷及筋骨,軍中匮乏沒有麻沸散止痛就算了,他剛一疼醒便被楚政扼住了肩頸,結果又生生疼暈了過去。
“……死不了。”
柳沅唇角微僵,強行忽略掉了自己奄奄一息的小竹馬,他知道他同楚政的行蹤一定是林弋透漏的,所以下手分外利落。
最後一截斷箭徹底拔除,傷口深處露出了森白的骨骼,柳沅面不改色的往裏頭傾倒藥粉,軍中傷藥藥性烈,只求迅速止血,哪管什麽削皮蝕骨的痛法,也虧得楚政勁大才能把繃出青筋的林弋死死按住,柳沅扯來紗布替他打結包紮,林弋渾渾噩噩的出透了一身汗,面色慘白的昏厥過去,臨了還要被柳沅一袖子揮在臉上。
處理完林弋,楚政趕忙拿着幹淨帕子來給柳沅擦手,他不喜歡柳沅手上沾血,于是他低頭蹭得特別認真,生怕漏過一點髒東西。
“沅沅?”
見柳沅似乎是有話要說,楚政乖乖停下動作歪過了頭,安安靜靜的等着他開口。
柳沅垂下眼簾搖了搖頭,說不出一句話,他自己心裏也亂得厲害,他比所有人都護着楚政,可他終究是在楚政身邊長起來的,天下大局蒼生性命,都是楚政一點點教給他的。
帳裏的血氣還是濃得很,柳沅聞久了頭疼,面色比來時更差了一些,楚政下意識伸手将他攔住,連哄帶撈的将他兜進自己懷裏拍了拍脊背。
他知道有些事情變了,外頭在打仗,他們栖身的那個小村莊不再安全了,而這些陌生人也會打破他們原有的生活,但他并沒有太過慌張,因為柳沅還在,只要柳沅在,他就安心。
“沅沅,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
楚政一本正經的轉動着腦子,他吻上柳沅的發頂,沒有再去理會他們身邊那個半死不活的傷號。
“我背着你跑,我跑得可快了,他們肯定追不上。然後我們就換個村子住,讓他們找不到好不好?”
這是他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了,他想好好同柳沅在一起,假如所有人都不同意,那他就帶着柳沅跑去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沒有了,楚政,沒有那種地方了……”
楚政不說話還好,他一開口,柳沅就真的忍不住了。
來時路上,楚牧同他們講了當今的局勢,都城造反,民間起義,外敵來犯,南越屹立百年,楚氏皇族此前是靠一個楚政才能穩住民心,而今宸王戰死國中無主,南越已然到了傾覆之際,如此局面,他與楚政根本逃不到任何地方。
柳沅埋去楚政肩上攥緊了十指,國中能挽救局勢的戰力只聽楚政調遣,而楚政死訊傳出之前未定繼承者,所以那股兵馬一直未動,眼下各路勢力都在百般打點,就指望着能用宸王留下的刀一統江山。
“沅沅……”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這點韌性楚政還是有的,他實在見不得柳沅難受,于是他愁眉苦臉的憋了好一會,突然一拍大腿茅塞頓開,直接把紅着眼圈的柳沅吓了個哆嗦。
“那,那這樣,他們說我能救,可我不知道,你告訴我怎麽救,我再告訴他們,然後讓他們去幹活,就……就讓找來咱家那個人去,他看着就不像好人,一定能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