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楚王爺的求生欲
柳沅煮得飯,再簡單也是好吃的。
楚政吃飽喝足,幫着柳沅收拾了炊具,臨睡前又乖乖喝下了一碗剛煮好的湯藥。
山裏安靜,藥物助眠,柳沅熄了燭火陪着他躺下,他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呵欠,很快陷入了熟睡。
楚政的身體仍在恢複期,照理來說,他白日勞累一天,夜裏應當有個好眠,可他睡着睡着,還是迷迷糊糊的做了個夢。
夢裏的長街比他今日跟柳沅走過的街巷寬敞許多,被夜色籠罩的城市依舊熱鬧繁華,他夢見整條街上都是熙攘的人流,負責叫賣的夥計在各家門前熱情洋溢的招攬客商,他在擁擠人群中牢牢牽住了一個人的手,他看不清夢中人的臉,也聽不見多少聲音,他身前裹着一層化不開的霧氣,但這并不影響什麽,因為他知道那個人就是柳沅。
他們在長街上走了很久,漫長的街道仿佛永遠沒有盡頭,又或許是因為柳沅要在每一個賣小吃的攤位前停一下。
他們漸漸就不牽手了,他們手裏拿滿了各種各樣的吃食,根本騰不出手,等到終于拿不了的時候,柳沅才不太情願的意識到這個問題,不過就在離開長街之前,柳沅還是興沖沖的撇下他跑去了街邊的一個小攤子,堅持買了最後一樣東西。
——那是個圓圓黏黏的糯米糖糕,裏面裹着香甜的蜜豆餡,剛好可以直接叼在嘴裏。
他們滿載而歸,去了一個寂靜無人的高處,一邊将整座城池的繁華景象收入眼中,一邊分享這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他不會吃這些東西,是柳沅用手剝開油紙包,再把裏面的每一種東西往他嘴裏塞。
他嘗到了酸的、苦的、辣的、鹹的、好吃的、不好吃的,千奇百怪的味道,別開生面的口感,他鼓着腮幫子嚼都嚼不過來,差點被柳沅生生噎死。
糯米糖糕是他們吃的最後一樣東西,軟糯醇香的口感讓他瞪大了眼睛,他緩緩咬合齒關,嘗到了餡料的味道,不可思議的甜味在他唇齒間蔓延開,那是一種能夠直接沁去腹髒的甘甜,甜得幾乎讓他落淚。
楚政在夢裏滞了呼吸,他真的很喜歡這種糖糕,餡料是用豆沙和完整的蜜豆混在一起做的,圓滾滾的豆子落去他齒間,他懵懵懂懂的銜住豆子想要咬下細細品嘗,但他咬了個空。
柳沅卷走了他嘴裏的豆子。柔軟靈巧的舌尖更像是某種旖旎情色的幻象,他呆呆的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半張着嘴,直至柳沅一擊得手,回到遠處沖着他促狹一笑,又将那蜜豆抵在齒間,光明正大的咬給他看。
夜裏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吹得衣裳褶皺,長發淩亂,眼前的霧氣突然散開了,楚政終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樣貌,月下的柳沅一身明紅紗衣,紅唇皓齒,細細瘦瘦的腕子像是上好的白玉,只需往他肩頭一搭,就能讓他心跳快得像是要炸開。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拉過了柳沅的手,想要将柳沅扯進他懷裏,他也的确這麽做了,他伸出了發抖的指尖想要緊緊環住柳沅的腰,可就在咫尺之間,他猛地發現他眼前的人變了,盈盈淺笑的柳沅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方喜帳和一身正紅羅裙的新嫁娘。
Advertisement
珠翠冰涼,金釵刺眼,女子溫婉俏麗,亦是明豔動人,卻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柳沅。
他急忙憤怒又驚慌的逃開,沖出深宅府苑,逃到了跟柳沅并肩走過的街上,不再繁華的夜市死寂一片,他周圍仍有行人走過,但卻都是木讷機械的。
他抓住那些看不清面容的路人詢問他們柳沅在那,沒有一個人能回答他。
于是他拼命跑了一路,問了一路,直到手腳發沉,根本無法繼續前進,他終于氣喘籲籲的拄着膝頭,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粘稠猩紅的血水從他喉間溢出,落去衣袖上,倒是能和他身上的喜服融為一色。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個冷冰冰的聲音鑽進了他的腦海,冷漠又平靜的重複着令他發瘋的事實。
——柳沅死了。
過于真實的悲怆壓得人無法呼吸,他嘶啞的叱罵出聲,絕不肯接受這種結果,他發狠的牽扯起不能動彈的手腳,哪怕聽見骨骼斷裂的悶響也不肯罷休,在幾近癫狂的掙紮中,他在霧氣之間看見了一捧黃土,簡陋的連個石碑都沒有。
楚政是從夢中驚醒的,他身邊的床鋪空無一人,陪着他睡下的柳沅并不在他身邊。
他瞳孔緊縮,差點摔下床,因蜷縮而麻木的腿腳不聽使喚,他踉踉跄跄的撞開房門邁過門檻,面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沅沅!沅——”
夢中殘留的酸澀滞在喉裏,像是割肉的鈍刀,楚政啞得厲害,迎面的冷風吹木了他冷汗涔涔的臉,凍得他牙關打顫。
好在他看見了柳沅,他看見柳沅正背對着他站在院子裏,和夢中相似的月光籠在柳沅身上,為他蒙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
“沅沅?”
夢境所致的慌亂勉強平息了一些,楚政屏着呼吸,盡可能放緩了聲線,他一點也不敢大聲說話,月下的柳沅太單薄了,似乎随時随地都會破碎消失。
“你怎麽……”
夜風在柳沅轉身的那個瞬間停息了,青年長身玉立,瘦削纖弱,柔軟黑亮的長發有些散在身前,更襯得他眉眼清麗,凝如脂玉。
楚政啞然噤了聲,突然就忘了自己是要問問柳沅怎麽沒睡着,他傻愣愣的看直了眼,只覺得此情此景和夢中的太像了。
險些生離死別的苦痛和夢境帶來的不安扭成一團,楚政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膽量,他立刻唐突又冒失的沖上前去抱住了柳沅的身子,死也要完成夢裏沒完成的事情。
楚政緊張到嘴唇發抖,他以為柳沅一定會躲,可柳沅由着他抱了,在手臂圈緊腰肢的那一刻,他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沅沅……我不是,我,我做夢……”
剛消下的冷汗卷土重來,只是這一次變成了灼人的熱汗,楚政發現自己不會說話了,擂鼓一樣的心跳是他唯一能給出的回應。
他紅了臉,紅了耳根,甚至還丢人的紅了眼睛,他不明白這個簡單的擁抱為什麽會讓他突然生出死而無憾的滋味,就好像他已經将這個動作期盼了很久,絕不止夢醒到現在這點時間。
“你夢到什麽了?”
柳沅的聲音還是清清冷冷的,他能猜到楚政是做了夢不清醒,楚政畢竟瞧見了白日裏那番景象,若是真能呼呼大睡,就不是楚政了。
他合上眼簾,就着擁抱的姿勢偎去楚政肩頭,他實在是太累了,從一年前到現在,他仿佛耗盡了半生的心力,像這種可能導致他跟楚政再次分別甚至決裂的場合,他不想再死撐一次了。
“沒事,說吧,你夢見什麽了?是那些逃難的百姓,還是……”
“是你!沅沅,我夢見的是你。”
楚政壓根就沒聽懂柳沅的後半句,也不想弄懂。
他死死摟着柳沅的腰胯,就擔心柳沅反悔不讓他抱了,亂七八糟的情緒超過他所能處理的極限,他擡頭使勁吸了一下鼻子,想把話說得清楚一些,結果反倒被黏糊糊的鼻涕眼淚狠狠嗆了一口。
“就夢見我們逛街,夢見你帶我買東西,我們吃糯米糕,然後,咳,你,你還搶我豆子……嗚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