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柳沅:親手養大的豬也不是說拿走…
宸為天星之樞,自古就是帝王所用,在楚政之前,這個字從未用在皇子身上。
楚政出身中宮,是皇後的頭胎,他上頭只有兩個妃嫔生的哥哥,一個早早夭折,一個自幼病弱擔不得重用。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楚政才是皇帝第一個健康正常的兒子,他出生時,天際星辰隕落,群星劃過夜空,碎光照亮了半片天際。
他在子夜時分呱呱墜地,皺巴着一張小臉老老實實的蜷在襁褓裏,除了剛出娘胎哭過一聲之外,就再也沒哭過。
楚政是天生的皇室子弟,他年幼開蒙,天資聰慧,文武雙全,行為舉止滴水不漏,從頭到腳皆是有板有眼的皇家做派,他仿佛是一個天生的模板,在他之後降生的弟弟妹妹也有出類拔萃的,可任誰也無法同他這位三哥平分秋色。
這樣的皇子,不受恩寵才是稀奇事,楚政十四歲出宮立府,十六歲帶兵出征。
少年王爺縱馬拉弓,殺盡侵犯邊關的敵寇,他得勝回朝那一日,都城百姓夾道相迎,山呼朝拜之勢蓋過了迎接帝王的陣仗。
這一趟之後,楚政領到了一個宸字,宣告封號那一日,不是沒有禮官上書表明此字僭越,但楚政的父皇并未理會。
所謂榮寵之至便是如此了,中宮嫡出、年少有為、民心所向,再加上皇帝龍體抱恙遲遲不愈,仍是少年的楚政在一夜之間成了繼承大統的不二人選,登上了無人可及的高位。
在那段年月裏,沒人不知道宸王殿下,孩童口口相傳的童謠,說書人徐徐道來的講段,多得根本數不清楚。
朝臣們稱贊他賢明勤勉心懷天下,百姓們感慨他年紀輕輕已有君王之姿,甚至還有人已經開始暗自期待楚政登上皇位,為他們開拓一番太平盛世了。
中宮歡喜,百姓期盼,朝臣希冀,天下敬仰,只差一步就可觸及皇位的楚政是舉國上下最耀眼奪目的少年,可沒有人想起他們應該去問問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問問這些東西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
柳沅一瘸一拐在城裏繞了一圈,林弋與他終究有幾分情意,沒有強留他。
他在七扭八拐的街巷裏繞了很遠的路,待确定身後沒有追蹤,他才加快腳步往楚政藏身的地方去。
午後日頭昏斜,雜草叢生的巷道裏沒有多少日光,楚政困得點頭,聽見腳步聲才勉強清醒,他聽了柳沅的話,老老實實的等在這,腿疼了又麻,麻了又疼,最後實在熬不住才一屁股坐到地上睡過去。
“沅沅?是你嗎?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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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大大的男人正貼着牆根蜷縮成一團,昏暗的光線照不清他的臉,他穿着山野鄉村裏最常見的破舊布衣,頭上叩破了邊沿的草帽,少經打理的長發亂糟糟的披散着,就算林弋親眼所見,恐怕都難以将他和傳說中的宸王對上號。
“……是我,跟我出城,把帽子戴好,低頭走,別出聲。”
柳沅稍稍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開口,他伸出手捂了楚政的嘴,擔心楚政出聲引來別人。
他知道楚政不該是這樣的,堂堂宸王殿下不該是這樣的,可他做不到。
這世上只有他眼裏的楚政是不一樣的,他眼裏的楚政不是宸王,不是皇子,不是要做未來皇帝的儲君,他眼裏的楚政永遠是當年那個沉默孤獨的錦衣少年。
“沅沅,我腿麻……嗚……”
楚政舍不得拿開柳沅的手,他一邊含糊不清的嘟囔,一邊倚着牆根直起身來,然後垂着頸子脖子,一個勁的趁機親柳沅的掌心,他在這窩得時間太久了,兩個腳底跟針紮的一樣,一走路就是五顏六色的疼法。
“——真的疼,等太久了,沅沅抱,抱一下——”
楚政有理有據的去柳沅身前,耷拉下眼角,他現在只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傻子,任何枷鎖桎梏都與他無關,他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記不起來,他只知道他現在難受,所以他應該以此為由,膩膩乎乎的湊過去跟柳沅撒嬌。
“沅——唔!”
楚政沒指望自己能成功,當柳沅真的輕輕抱住他的時候,他又驚又喜的眨了眨眼睛,差點驚得咬着自己舌頭,雀躍的小火苗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呼得迎風生長,烘得他心頭發熱。
“沅沅?!”
“聽話,我們先出城,就堅持一下,出城了我就扶着你。”
雁城的城門窄,車馬緩慢,林弋此番只是來探查城內情況,沒有帶人手,柳沅和楚政先後随着人流出城,他們混在車馬之中,不曾被人留意到。
待出城幾裏,車馬漸疏,柳沅趁着前後無人,帶着楚政拐去了山道,離城奔逃的百姓多是往遠離邊關的另一個方向去的,他們進了山其實就算安全,但柳沅還是按着楚政在林子裏多窩了一會,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他們才動身往村裏走。
這一來一回,足足折騰了一整日,半袋糧食,幾包草藥是他們僅有的收獲。
楚政在家裏生火的功夫,柳沅特意去跟鄰裏街坊講明了城裏的情況,村裏人寬厚淳樸,不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而且如今開了春,家家戶戶都能勻過口糧,不急于這一時的采買。
柳沅處理好這些,才風塵仆仆的進了自己家門,楚政正蹲在地上認認真真的扇風燒火,可能因為是肚子餓了動作太急,還沾了一臉黑灰。
“沅沅!”
柴火燒旺,屋裏暖和了不少,楚政從地上爬起,輕車熟路抹了兩把臉,把自己蹭成了滿臉黑印,還覺得特別幹淨。
他笑吟吟的看向柳沅,火光暖了他的眼底,晃得人根本移不開眼,柳沅怔怔的僵住了身子,突然就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诓着楚政幫自己生火的時候,半大的楚政就是這樣灰頭土臉的嗆了一嗓子灰,還把衣服都燒沒了一角。
那是一向精明能幹的少年王爺第一次在他面前卸下架子,他勉為其難的表達了滿意,然後很是倨傲的擡高下巴,差使楚政去荷花池裏禍害沈灏親手種下的荷花。
那一只叫花雞本是夠他們吃的,不過沈灏半路循着味道從書房出來,打着提供了荷葉的旗號厚顏無恥的從他們兩個小朋友手裏搶走了半只雞。
“沅沅,我們今晚吃什麽呀!”
如今的楚政依然笨拙,但至少不會再把衣服燒壞了。
他俯首湊去柳沅身前,滿是期待的挑眉笑開,抛開那道長疤不計,他笑起來其實是很好看的,每逢這會他眼裏的光就特別亮,亮得像是天上的點點星辰。
“——吃好吃的,我給你做。”
柳沅聽見自己應了一聲,但他沒有察覺自己是何時說出口的。
太過熟悉的情景讓他無法分辨,他恍惚着擡手去,想給楚政擦一擦臉上的髒東西,指尖碰到疤痕的那一刻,他半知半解的回過神來,可楚政卻在這時突然一低頭,啊嗚一聲含住了他的指尖。
“好!不過我要陪着沅沅一起做,不然沅沅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