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番外
單鈞策的眉心不适地皺了皺,睫毛顫動着。林傾時以為他不會這麽快醒過來。
“醒了?”林傾時看單鈞策的眼睛裏紅血絲有些重,傾身摸了摸他的額頭,倒是沒什麽冷汗,“不難受就再睡一會兒吧。”
單鈞策愣怔地慢慢眨了兩下眼睛,又緩緩皺起了眉頭,他艱難地側過頭看了一眼自己打着石膏的左手。
“麻……”
單鈞策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音,林傾時起身湊近了些。
“怎麽了?”
“麻……手……”
林傾時這回聽清楚了,單鈞策的氣聲沉沉的,看向他的眼睛似乎更紅了,蹙起的眉心看起來甚至有些委屈。這張臉就近在咫尺,林傾時幾乎是頓了一下才起身。
“哦……石膏……得過一陣子才能拆。”林傾時坐回凳子上,回味着剛才單鈞策那個表情,心裏麻酥酥,又癢又疼,于是一下一下輕輕捋着單鈞策的左臂,“我給你捋捋,一會兒就不麻了。”
單鈞策閉上眼睛剛要睡着,就又被林傾時叫醒。
“阿策……”
單鈞策沒說話,只睜開眼看着林傾時的額頭。
“我們在一起吧。”林傾時聲線平穩,甚至聽不出什麽情緒,他仍低着頭按摩着單鈞策的手臂。
單鈞策嘴巴張了張,許久也沒應聲。
“單鈞策,我們,就在一起吧!”林傾時突然擡起頭,眼神灼得單鈞策把剛才要說的話都忘了。
單鈞策沒出聲,但是林傾時看着他的嘴巴樂了。
他說好。
單鈞策只在醫院住了四天就出院了,林傾時強迫的。
醫院這兩天人出奇得多,因為職業習慣,出入的腳步聲單鈞策總是一聲不落地收進耳朵裏。單鈞策在醫院睡不好也不說,可是林傾時每天都看他身體的監測數據。這再看不出來,他這醫生也別幹了。林傾時知道單鈞策的傷需要養,在醫院耗着也不會一下子就好了,林傾時也知道,單鈞策不提出院的事兒是怕自己折騰。
于是申請調回門診的林醫生當天下班就帶着病號回家了。
晚上關了燈,單鈞策和林傾時并肩躺在床上,兩人都若有所思。剛才看電視的時候,林傾時的媽媽給他打來電話,問他快過年了,準備幾號回家。
室內空氣沉靜了一會兒,還是林傾時先開了口。
“我爸在我大學畢業那年就死了,我媽就我一個兒子。所以……”
“我自己呆幾天沒事兒,”單鈞策側過頭打斷林傾時,在窗外路燈的映射下還能看見他臉上安慰似的笑,“你放心回去吧……”
林傾時沒看他也沒理他,繼續自己的話說:“所以我必須讓她知道要跟她兒子相伴一生的人是誰。”
林傾時說完話才慢慢把臉轉向單鈞策,單鈞策在黑暗中用眼神描摹着他愛的人的輪廓,嘴角忍不住挂上溫柔的弧度,心裏既安穩又激蕩。
“……櫃子裏有些燕麥,明天中午我回來給你熬燕麥粥。晚上呢,晚上想喝什麽粥?我下班去市場。”
“都可以。”
“你想想。”
“……林傾時,我都出院了,還天天喝粥啊?”
“你那個破口袋,自己糟踐成這樣,你賴誰啊……”
單鈞策一直沒接話,林傾時也覺得有些困了,就把頭埋進了單鈞策胸前,準備睡覺。
單鈞策自覺地擡手給林傾時拉了拉被子,似乎是猶豫了許久才開口:“我和你一起去市場吧。”
“這兩天太冷了,你心肺受不了,在家呆着吧……”林傾時的聲音悶在單鈞策胸前,越來越低。
“嗯。”
“以後再一起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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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策,明天又周末了。”
林傾時說這話時,單鈞策正在超市零食區轉悠。他停住從貨架上拿膨化食品的手,不動聲色地轉頭看向林傾時。
“咱們去約會吧!”林傾時的眼睛也亮晶晶地看過來。
單鈞策詢問地沖林傾時輕挑了下眉毛。
“就是像普通情侶那樣吃吃飯逛逛街看看電影。”
“電影家裏也能看啊。”單鈞策把一袋薯片拿在了手裏,“而且家裏能做的事,更多。”
林傾時知道單鈞策還是不太喜歡人潮湧動的地方,于是悲戚戚地開口。
“我活了快三十年,連約會是什麽滋味兒都沒嘗過……”
“……”單鈞策看了一眼林傾時垂頭喪氣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去吧,我們去約會!”
“真的?”林傾時收起了眼底的失落,比手術臺上收刀還利落。
“嗯。”單鈞策自然看得出他剛才是故意的。
其實單鈞策知道,林傾時也是想讓他快點适應現在的生活,想讓他快點融入這個他遺忘了許久的世界。
談妥後,兩人走出了零食區。臨走前林傾時還是奪過了單鈞策手裏的薯片,放回了貨架上。
第二天,因為是周末的緣故,兩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從日落走到天黑,才找到一家有位子的餐廳。
單鈞策剛坐到位子上就有些咳嗽,而且咳得很急,看來是忍了有一會兒了。
“……咳…咳咳…咳……”
林傾時給他倒了杯水。
“今天本來有些降溫,我沒想到會在外面轉那麽久……”林傾時從桌子對面換到了單鈞策旁邊的位子,一邊給他順背一遍低聲問,“怎麽樣?很難受嗎?要不咱們還是回家吧?”
單鈞策咳了一會兒,聲音有些啞:“不走到天黑,怎麽拉手啊……我沒事兒,快看菜單吧。”
單鈞策扭頭看到林傾時眉宇間仍未褪去的擔憂焦慮的神色,心裏頓頓得疼,卻又無可奈何。他擡起手撫了撫林傾時的眉心。
“難受我會跟你說的,別那麽緊張,嗯?”
林傾時仔細看了看單鈞策的臉色,稍微放下心。可是整餐飯,林傾時的眼睛幾乎都沒離開單鈞策,弄得他想咳都不敢咳了。
吃完飯兩人剛要走,林傾時突然按住單鈞策。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你幹嘛……”單鈞策攔了一下沒攔住,林傾時已經跑到門了。
“我很快回來啊!”
果然沒一會兒,林傾時就跑着回來了。氣喘籲籲地坐在了單鈞策旁邊,懷裏還鼓鼓得揣着什麽東西。
單鈞策擡手捂着他凍得有些泛紅的臉。
“幹什麽去了,這麽着急?”
林傾時一邊喘一邊咧嘴笑,也不說話。
單鈞策皺了下眉頭,看他的樣子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揚。
“剛才咱倆走過來的時候,我看見路邊櫥窗裏有賣圍脖的。”林傾時還是意味不明地笑着。
“嗯,那你笑什麽?”單鈞策收起嘴角的弧度,雙手擠了一下林傾時的臉,然後把手放下了。
林傾時也捏了捏自己的臉,總算恢複了正常的表情:“老板問我,你女朋友喜歡什麽顏色。”
單鈞策看着林傾時又緩緩皺了起了眉頭,這回連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
“我說我女朋友喜歡紫色。你那個破胃,沖了風又有得折騰……”林傾時說着從懷裏抽出了一條蘭紫色的毛織圍脖,不等單鈞策作出反應,就把這件鮮豔的單品圍在了單鈞策的脖子上,還連同他的嘴巴一起圍住,“好了!走吧!”
單鈞策瞪了林傾時一眼,林傾時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還邊拉着單鈞策往門口走邊安慰着:“好看!你信我!”
好多年前,單鈞策去電影院看過電影,那時候還要排長隊買票。
進到放映廳,單鈞策幾乎是下意識地拉着林傾時坐到了後排最角落的位置。直到有人過來拍了拍單鈞策的肩膀,他才反應過來。林傾時遞出手裏中間座位的票,笑着問那兩個女生能不能換個座,對方自然樂意地接過去了。
兩個人又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兒,屏幕上開始放片頭,單鈞策才開口:“抱歉,我……習慣了……”
單鈞策頓了一下,還要說什麽,卻被林傾時打斷了:“沒事,慢慢來,我等。”
“……”單鈞策看着林傾時的側臉,感覺心裏的什麽東西快要溢出來,“林傾時……”
“嗯?”
“我……為什麽喜歡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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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林傾時躺在單鈞策懷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林傾時不經意地就着床頭燈的光端詳着單鈞策的手。
單鈞策的手很大,手指細長,如果沒有中間三根手指指腹上的繭子,應該會更好看。只是……他的指甲在暖光下也泛着明顯的青紫色,林傾時是醫生,他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單鈞策好像察覺到了林傾時突然的僵硬,回手便把床頭的燈關了。
空氣裏安靜了好一會兒,久到單鈞策都以為林傾時睡着了,林傾好卻突然冷着聲音開口。
“單鈞策,你得給我好好活着,知道嗎?”林傾時見他不回應,聲音又沉了幾分,“你回答我!”
單鈞策喉嚨顫動了一下,發出一個單音節:“嗯。”
“單鈞策,你敢死,碑上就是兩個人的名字。”這句話,林傾時說得認真又決絕,不知是句威脅還是句誓言。
單鈞策在黑暗裏深深看了林傾時一眼,許久才沉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