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查理
瓦爾拉鎮确實是個漂亮富庶的地方,這裏比約克的溫度要高一些,臨水且适合種植,大多都是小莊園主,只要繳納好稅收就都能過的不錯,雖然比不上在約克和黑天鵝的那些鄉紳那麽富有且機敏,但是帶着鄉下獨有的松快和淳樸。
整個納特帝國的版圖是如何唐飛柳不知道,但是瓦爾拉鎮到約克這段距離,感覺都出于稍微高一些的緯度,整體比較像是他在現代所在國家的北方,因此再怎麽暖和,這會兒也已經不能舉行露天舞會,于是道格家的晚宴就在莊園裏面舉行。
冬季本就是社交季,只是今年不一樣——今年這段時間可還在豐收,這時候唐飛柳才明白,原來愛德華已經在領地之中推廣種植土豆了。
“那就辦一個土豆宴會吧!”顯然,亞歷山大·道格也得到了一批種子,并獲得了讓他自己都愕然的豐收,亞歷山大才幾百畝地,家裏大多都是靠種植葡萄、做葡萄酒獲取利潤,其實整個瓦爾拉鎮的鄉紳基本上都是種樹或是葡萄,每年都會有商人來固定收獲,只是今年有騎士帶着人過來,說到了關于在黃金之鄉發現的高産糧食,于是這群鄉紳大部分都買了一些來嘗試,亞歷山大也買了一些,但是只種了半塊山地,結果收獲的食物讓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唐飛柳原本不想辦宴會的,下個月就是他的生日,愛德華說他會回來,可亞歷山大好不容易見到了自己的弟弟,根本舍不得讓他那麽快離開,他甚至一直想挽留唐飛柳永遠留在莊園裏,尤其恨不得他的小蘭斯能在當地找個鄉紳的女兒結婚,然後忘了那個所謂的公爵大人。
當然,亞歷山大知道自己也只能想想。
唐飛柳也舍不得自己的哥哥,他也就一直沒走成,這會兒第一次作為主人操辦宴會,他心情也是難得的十分明媚——不得不說,這個道格莊園完全符合他對田園牧歌的想法,如果開始他醒過來就在道格莊園,唐飛柳打賭這會兒他怕是已經懶得天天在家享受生活了。
這邊唐飛柳看到土豆的豐收,幹脆就自己親自指點道格家的廚娘——苔絲嬷嬷的女兒吉娜——讓吉娜做了關于土豆的全部食物。
這是個注定會讓瓦爾拉鎮的人再津津樂道幾年的宴會,道格家的小兒子回到瓦爾拉的社交季,并且還帶回了在約克城十分風靡的食譜。
宴會上的食物都是沒見過的——炸薯餅、薯條、肉沫薯泥、主菜的黑胡椒烤牛腩……所有人都被這美味驚呆了。
當亞歷山大敲着杯子舉杯說話的時候,大家都還沉浸在美味裏。
“我知道在座很多人都誤會過我和弟弟蘭斯的事兒,”亞歷山大的綠眼睛溫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笑着說,“不過其實當時情況也十分緊急……”
在亞歷山大的口中,緩緩敘述出一個故事——兩兄弟為這個故事串通了好幾天,他們當然不會把唐飛柳的離奇經歷分享出來,可是又要解釋仿佛仇人的兩兄弟為什麽會和好,于是他們串通好,把當年的事情換了個敘述方式。
于是瓦爾拉鎮的人才明白,當年小蘭斯的身體确實十分孱弱,他性格幽閉文靜、随着長大也沒有變好,于是他們的遠房姑姑——正是在約克城的那位——寫信來,讓他們送小蘭斯到城裏去,看看城裏的醫生會不會治好小蘭斯,至少也讓這個孩子出門走走。
而蘭斯只提着小行李箱,就是因為他在約克有人接,只是這孩子走的時候還十分不樂意,所以表情十分委屈……
這些話其實禁不起推敲,但是此刻和好的兩兄弟就是鐵證,而人們比起悲劇,其實更容易相信溫柔的東西,于是這一番話下來,沒一會兒開始舞蹈的時候,就有女士們上來紛紛跟亞歷山大搭話,表示這些年來誤會了亞歷山大。
Advertisement
亞歷山大應付了一陣,就看到自己的弟弟正和最近來到這一代附近的騎士在說話,還沒說幾句,騎士突然跪下來親吻了自己弟弟的手。
亞歷山大覺得血液逆流、腦袋爆炸,他大步走過去,惡狠狠地說:“……你在幹什麽?!”
“哈哈哈……他在跟我說騎士的吻手禮……”唐飛柳絲毫沒感覺到自己哥哥在生氣什麽,他笑的十分開心,顯然剛才和這個騎士相談甚歡,非常自然地跟自己的哥哥說。
“……他們平常在城堡見到你,也會這樣?”亞歷山大深呼吸,心情平靜下來,然後誘哄地問。
“不會啊,”唐飛柳自然地回答,然後悄聲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我之前不小心伸手,就被騎士長跪下來這樣行禮了,我本來只是想讓他扶一下我,那天我扭到腳了,愛德華也不在城堡……”
“停!”亞歷山大在這短短的一周已經聽到自己弟弟說了起碼八十次公爵大人了,他趕緊打斷唐飛柳的話,然後認真地說,“我簡直不敢相信,公爵大人沒有告訴你嗎?吻手禮對騎士來說,是什麽意義,你知道嗎?”
“啊?不是一種高貴的禮儀嗎?”唐飛柳依稀記得自己在電視裏面看到的鏡頭,好像騎士們都很愛幹這事兒,應該是騎士的專門禮儀。
看到自己弟弟自信的眼神,亞歷山大覺得自己這些年來修養良好的身心已經一次次瀕臨破碎的邊緣,他不得不喝了一口酒,然後認真地解釋起來:“……不,騎士的忠誠只針對他們效忠的貴族,他們的吻手禮只會給兩種人——第一種是他們發誓一生所愛的伴侶;第二種就是他們效忠之人的伴侶……你有看到他們親吻那個該死的愛德華的手嗎?!”
“啊?!他們不是看到貴族都會吻的嗎?!”唐飛柳頓時也激動起來,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民俗到底代表了什麽!他還以為這是一種騎士們都很愛跟他玩耍的游戲呢!
不過這不怪他,因為吻手禮的禮儀雖然在很多國家都有,但是其實每個國家遵守的都不一樣,在現代也是如此,在有些國家是對君主都可以,在有些國家,則是對愛人、情人或是仰慕的貴族婦女都可以如此——要知道如果騎士願意半跪親吻自己的手,任何貴婦都會覺得面上有光——可是,在納特帝國,吻手禮就只有亞歷山大說的那兩種意思而已。
“可是愛德華看到過,他、他……”他當時看着這個畫面,還十分淡定地問唐飛柳:“你喜歡這個禮節嗎?”
唐飛柳相信他是怎麽說的?!對了,他十分開心地回答:“喜歡啊,這個禮節好酷啊!我也想當騎士!”
而愛德華的回應是揉了揉他的腦袋,對他說:“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讓人給你定做一套騎士服裝。”
要不是這個時代的騎士裝其實是戰甲的話,唐飛柳這小身板兒根本穿不動的話,他肯定是十分心動的。
此刻想起來,那個畫面,愛德華所說的那些話……唐飛柳大口喝了一口葡萄酒,覺得腦袋有點暈,他藍眼睛裏面都是羞窘,絕望地跟他哥确定:“……真的只有這兩種意思嗎?!”
“沒錯,至少在這裏,絕對只有這兩種意思。”亞歷山大無情地擊碎了唐飛柳的僥幸,他深呼吸一口氣,說,“你跟我說,你的衣服出現花紋是你剛當上行政官的時候……那這個吻手禮呢?又是在什麽時候?”
“……我不記得了……好像更早一些……我當時只是對騎士很好奇,我從來沒見過騎士……哥,你說現在城堡還有多少人不知道我、我和愛德華……”唐飛柳一直以為自己保密的很好,但是在他哥給他普及他身上穿的衣服、那些紋飾,就好像扯着所有人的脖子對着所有人大喊“你看我,我屬于黑公爵,我是他的家人!!!”之後,他就明白了可能不只是城堡的人對他和愛德華的關系頗有猜測。
想到平常打交道的黑天鵝城的人平時看他的眼神……唐飛柳那個晚上差點沒睡着覺,他簡直想搖着愛德華的領子大吼“你這個悶/騷的人,你就欺負我不懂是吧?!”
可惜愛德華這會兒還在皇宮之中,唐飛柳打不到他,也就算了,這回這個……唐飛柳簡直沒眼看自己了——他現在十分惶恐,他到底在不經意之間、在愛德華的縱容之下,幹了多少獵奇的事兒啊?!
于是在這個熱鬧的宴會上,大家都在跳舞,兩兄弟作為主人翁非常熱情地對每個人哈拉,只是大家發現小蘭斯一會兒就會突然跑去他哥哥身邊,然後低聲說什麽,接着做恍然大悟狀。
所有人都覺得,大概這些年是誤會了亞歷山大先生,畢竟除去那些有色眼鏡之後,亞歷山大先生是多麽迷人的一位紳士啊,他的綠眼睛像是青山,溫柔而睿智,他體格健壯高大,顯得沉穩可靠,他……他如果表情不要一會兒扭曲那麽一下,就絕對是一副油畫一般迷人的青年人了!
而亞歷山大·道格他表示他真的做不到,因為根據他弟弟的敘述,那位素未謀面、身居高位、心狠手辣的黑公爵大人,他絕對、絕對對他的寶貝弟弟很早就包藏禍心,甚至毫無遮掩,只怕除了他弟弟自己,連黑天鵝城的路人都早早知道這位小蘭斯先生的歸屬。
而小蘭斯先生什麽都不知道,就這麽樂呵呵地一腳踏了進去……
亞歷山大後怕又心情複雜——作為一個關心弟弟的哥哥,他根本就不支持自己的弟弟和一位位高權重的大人在一起,其實喜歡同性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倒不是特別罕見,在高壓的宗教之下,反彈其實反而是更為劇烈的,貴族們找個同性情人實在再常見不過;但蘭斯和黑公爵?就太可怕了。
因為他們毫無抗衡的能力,若是有朝一日,這位大人想要變心,只是驅趕走小蘭斯還好,若是他不耐煩……殺了蘭斯,都沒有人能阻止他。
可是他又慶幸,自己的弟弟就這麽傻乎乎地順着公爵的縱容和布局,一腳踏了進去……那不是別人,是心狠手辣的黑公爵,目前可沒什麽人能從他的謀劃之中逃脫,如果蘭斯不是這麽一腳踏進去,如果蘭斯不喜歡他……亞歷山大可不确定憤怒的黑公爵會做出什麽。
在小蘭斯心中,黑公爵是個克制又溫柔的情人,可是如果能讓那些屍體已經腐爛的人開口說話的話……誰也不知道那些屍體會說什麽,但絕不會是贊揚就對了。
亞歷山大的心裏沉甸甸的,擔憂又是焦急。
而另一邊,愛德華看了唐飛柳的信,看到他在信的最後扭扭歪歪地寫着:“……我等你回來。”
唐飛柳的字可不好看,時下貴族都會用漂亮的花體書寫,愛德華在約瑟芬皇後教導的十年裏,當然也學會了書寫,只是他看着那歪歪扭扭好像孩子寫的字,卻覺得可愛妥帖。他看了那信很久,久到傑斯敲門,輕聲說:“查理王子已經喝了三杯咖啡了。”
“那就讓他再喝一杯。”愛德華不耐地回答。
傑斯安靜地躬身退出去了。
這是唐飛柳從未看到過的,嚴厲而又冷酷的愛德華,也是唐飛柳從未看到過的,聰明又安分的傑斯。
這是屬于黑公爵不想讓蘭斯看到的另一面。
愛德華轉頭,看到皇宮之中,晦暗的冬日、沉下去的天色,從而在玻璃之中倒影出的自己——他的黑發黑眼,冷漠的表情,下垂的唇角,和皇宮的冬日一樣寒冷而酷厲的表情。
愛德華揉了揉自己的臉,縱然是寫信,他也像是怕自己的表情吓到那個軟綿綿、帶着奶香的天使一樣,他提筆拿出一張紙,開始回信:“……我迫不及待想要回來,可是此處事情比較複雜……我給你備下了許多好玩的東西,作為生日不能陪你度過的禮物……”
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愛德華寫了又改,改了又寫。
等他用火漆封好信件,遞給傑斯的時候,查理王子已經喝完第八杯咖啡了。他有一頭和母親約瑟芬一樣的褐色卷發,穿着新式的禮服——天知道這位王子可是出了名的不喜歡這種“一點都不貴族”的衣服——他看到愛德華進來,臉上閃過薄怒,但接着馬上壓抑了下去,他換上可憐的表情,說:“我親愛的兄弟,愛德華,你一定要幫我!”
愛德華腦海中哭泣的天使,暴虐的思維、對于自己的恐懼……此刻都消失的幹幹淨淨,他換上一個得體的表情,輕聲說:“當然,查理,我為什麽不幫你呢?”
反正你的母親已經為你定好了棺木或是流放的土地,此刻你的選擇,要乖乖成為公爵、或是步上你那些沒有血緣的兄弟的後塵,都看你這次的選擇。
願你好運。
愛德華不那麽認真地想着,面上認真地聽着感激的查理繼續說話。
皇城的冬天真冷啊,在這個被天使忘卻的地方,簡直要冷到人的骨髓去了,愛德華漫無邊際地想着。
可是他還不能回去……因為這是他的自我處罰和放逐,他要自己深刻銘記這森冷的徹骨寒意,才能讓他控制好自己,不要傷害他的天使。
他吓壞那孩子了,那個夜晚,他差點無法控制自己,想要撕碎他。
愛德華想到酒醒後,看到被自己折騰的傷痕累累的天使,他以為自己做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吓得好一陣子無法喘息的畫面……
愛德華讨厭那個總在暗處蠢蠢欲動的自己,他輕聲對查理說:“……您說什麽?”
“……我說,”查理咽了口口水、恨恨地說,“我想要你和我一起,重複一遍以前的事情。”
“只是這次的對象,是你的母親?”愛德華确認地問。
他看到查理點頭,頓時笑了。
好吧,也許他在黑天鵝壓抑太過,釋放一下,也許他能早點找回理智,能平靜地回到黑天鵝。
黑公爵微笑着和查理王子握手,目送志得意滿的查理離開了他的住處。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玄甲蒼雲和仙人掌團子的地雷。
以及雖然不知道營養液到底是什麽,但是十分謝謝大家的大力灌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這個營養液設定污污的呢……恩,一定是我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