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重生之霸王不別姬
作者:貍墨
霸王別姬,千古絕唱。芳魂未央,換心重生
重生就素再一次與霸王談戀愛,夫妻倆各種恩愛溫情>3<
世上最殘忍之事莫過于眼睜睜地看着心愛之人絕望自刎
死後還被人分屍,而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
天不公,人可逆
即使要換心,虞姬亦願為了霸王逆天重生
且看美人虞姬如何一步步成長,攜手冥司貓咪
打小人,鬥惡婦,孝敬亞父,夫妻恩愛~
強調:
此乃夫妻甜文,結局HE,霸王不死哦!!!
內容标簽:重生 前世今生 情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虞妙弋(虞姬)、項羽 ┃ 配角:冥司麟少、蚩尤、白籮和楚漢相幹人等 ┃ 其它:細水長流的夫妻甜文不解釋~~逆天重生、霸王不死、婚後七年的故事~
☆、絕境
? 霸王五年,隆冬十二月,飛雪攜風呼嘯而下,席卷了天地,覆滅着垓下千裏之地,同時亦埋葬了堆積成山的累累屍骨,這塊白天還充斥着殺戮喧嚣的煉獄此刻正安靜地接受着風雪的洗禮。
夜半時分,雪勢漸歇,垓下聯袂紮起的營寨火光如晝,“楚”字大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刺耳如裂帛的聲音抽在每一個楚軍将士的心頭,抽痛着他們亦警醒着他們,讓他們絲毫不敢松懈,然而,剛剛站直的雙腿又軟了,剛剛緊握戈戟的手又松了……
好累,他們真的好累……楚軍将士們怎麽也不會想到,堂堂漢王居然會在與他們霸王訂立盟約,劃定楚河漢界後背約追襲。十天,整整十天,他們追随着霸王義憤填膺地抗擊漢軍已經十天了。霸王神勇無敵,在截獲劉邦背約後立刻盛怒而回,只半天就攻破漢軍前線,若不是漢将周勃抵死頑抗,劉邦的中軍主力早就為他們所滅,怎還會給他們機會退入陽夏城內呢?劉邦龜縮,眼看着勝利在望,沒想到韓信在這個時候會親率大軍由臨淄南來,阻擊霸王。不僅如此,彭越的軍團也适時分批由昌邑出發,截斷着他們楚軍返回都城彭城的後路,更可氣的是,叛徒英布以漢王盟友淮南王的身份重新統轄九江地區,聽劉邦之命揮軍北上,企圖由南方夾擊并截斷他們的退路。
很快地,霸王陷入了十面埋伏的境地,末路之下只能火速向東撤軍,于前天進入垓下。好在垓下有不少因河流沖刷形成的河溝及岩壁,有利于他們建構防禦,也多虧了自昨天起的這場暴風雪,阻止了韓信大軍揮師而來,讓他們楚軍有片刻的喘息休整機會。
雪仍在下,紛紛揚揚,此刻,楚軍中軍大營的篝火仍在高燒,裏面傳出的激烈讨論聲即使是仍在帳外百步之遙的女子都能一清二楚地聽見。
女子一身紅袍将裝,英姿飒爽,眉宇間的絕色讓一路的将士都不敢直視,狐裘披風拖沓于地,蓮步款款自眼前而過,宛如踏雪而過的仙子。那是他們霸王的愛姬,被冊封為夫人的虞妙弋。
“霸王,末将查明了,原來漢王劉邦聽從張良、陳平之計,許諾韓信他日封王,韓信才會率大軍前來相救。”項莊的聲音一落,虞妙弋就聽到有人拍案而起,緊接着是那個身形偉岸男人的一聲怒斥,“背信棄義的卑鄙小人,劉邦!別以為有人幫腔作勢,孤就殺不了你!”
項羽氣憤難遏的聲音讓虞妙弋聽着心疼,然而,人剛到帳外,虞妙弋又止步了,因為裏面傳來的一聲嘆息。“如若不是為了夫人,我們當時憤慨殺回,一定可以在周勃趕來之前就殺了劉邦,哪還能會給他任何機會龜縮陽夏,坐享韓信相救呢?”
虞妙弋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右肘,七日前當截獲劉邦背約偷襲而來後,項羽就盛怒殺回,一路過關斬将,如入無人之地,只半日就擊潰漢王劉邦的前線……如若不是她在亂戰之中跌落了戰馬,那天,霸王一定能親手斬殺劉邦,一雪前恥。
思及此,虞妙弋只覺無顏面對營帳裏的諸将,更無顏面對他。虞妙弋遲疑着,終究選擇離去。
“妙弋,你怎麽在這?”就在虞妙弋轉身剛想離開的時候,剛送諸将出來的項羽立刻看到幾步之外的她。“怎麽這麽晚還沒睡?這天還在下雪,你不好好待在營帳,出來做什麽?”
屬于楚霸王項羽特有方式的關心讓虞妙弋把頭低得更下,鼻頭更是一酸。他待她,很好,一直以來都是。但她卻在關鍵的時候拖累了他……
“霸王,夫人,末将告退了。”帳中諸将一見霸王心疼地摟着他的愛姬,忙識趣地退下。項羽淡淡地點了個頭後,攬着虞妙弋回到了寝帳。
虞妙弋自始自終都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替項羽解着披風。“怎麽了?生氣了?”項羽握住那只正解着自己披風的小手問道。然而,好幾年形影不離的相伴,他自然知道她此刻的沉默不是因為他剛剛的責備生氣,低垂的眸子裏掩蓋住的那份愧疚他不是感受不到。
“對,妙弋氣自己。”虞妙弋鼓起勇氣擡頭對上那雙有着世上罕見的重瞳之眸,“如若不是因為我,項郎早就能取下劉邦的項上人頭,凱旋而歸,而不是像如今被韓信大軍圍陷在垓下。是妙弋拖累了項郎,妙弋……”
綿軟的唇瓣帶着滾燙的氣息封住了她未盡的自責之辭,很快,纏綿的深吻被懲罰性的啃咬代替,那雙擁有重瞳的眸子就這樣瞪着她,看進她的眼底,試圖驅退那絲不必有的愧疚之色。但她怎能輕易收回?想起他一直以來對她的呵護與包容,虞妙弋更是愧疚難當,一滴滴清淚滾出眼眶,卻被他輕柔地吻去。
“妙弋,弄痛你了嗎?”項羽輕輕地觸摸那被他咬出道道血絲的唇瓣,虞妙弋搖了搖頭。“對不起……”她哽咽地說道。
“收回這話。”項羽只是瞪着她警告道,“你的愧疚根本就不必要。你以為我是因為你而錯失一舉剿滅劉邦的時機嗎?婦人之見!戰場風雲變幻,豈會因為一人而左右戰局?況且,即使我那時候殺了劉邦那厮又如何?韓信就不會派兵阻擊嗎?韓信他一開始就想坐山觀虎鬥,等的就是我跟劉邦兩敗俱傷。我殺了劉邦也許更如他的意,好讓他出師有名,并順理成章地接手劉邦的軍隊。所以,不準再為這樣沒必要的事而自責。否則下次的懲罰就不只是咬咬了。”最後這句已沒有前幾句的氣憤,那輕觸她唇瓣的手是那樣的輕柔。
是這樣嗎?虞妙弋只是楞楞地看着他,這一刻,她在想,如果她不是只懂得弄歌舞劍,而是谙熟兵法,她是不是能聽懂項羽此刻的分析,是不是能在此刻襄助于他?
“傻丫頭又在想什麽?”收回了怒氣,此刻的楚霸王項羽只是一個柔情丈夫。虞妙弋只是搖了搖頭,靠進夫君寬廣的胸懷,扯出一抹苦笑。世上沒有如果,她虞妙弋不可能知道她谙熟兵法後會是什麽樣的情況,自己是不是能幫到他……
“不要胡思亂想,戰局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遭。相信我,我會帶你凱旋回歸。”他的懷抱、他的承諾一直以來總能讓她心安。但是,為何?為何今晚她仍舊是那樣的惶惑不安?
☆、劍舞
? “九月深秋兮四野飛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怆。最苦戍邊兮日夜彷徨,披堅執銳兮孤立沙岡。 離家十年兮父母生別,妻子何堪兮獨宿孤房……”
夜已深,風雪漸歇,萬籁俱靜時,遠處卻傳來這樣一聲又一聲悲切的歌聲。聽出是楚地歌謠時,靜靜相擁的項羽和虞妙弋無不一驚。待相攜出到帳外時,這仿佛有萬千人吟唱的歌聲由四面而起,一時間,楚歌四面,讓楚軍将士們受感,個個默默地低下了頭,在這風雪過後的寒夜裏,越加地思念起家中的親人。
“胡馬嘶風兮尚知戀土,人生客久兮寧忘故鄉。一旦交兵兮蹈刃而死,骨肉為泥兮衰草濠梁……”這句歌聲道出了将士們的心聲,讓他們再也不可控制地抹起了眼淚。一出營帳,項羽立刻命人調查歌聲來源之處。待得知這楚歌來自漢營時,項羽頓時一慌。“為何這麽多楚人在漢營中?難道漢軍已經占領了楚地?”項羽的喃喃自問讓一旁的虞妙弋心驀地抽疼,看着他緊拽拳頭想抑制渾身顫巍,她心裏的不安亦開始排山倒海而來。劉邦、張良、韓信,這些人的可怕,虞妙弋不是不知道,到底此刻戰局演變成什麽樣子?而她又能為他做些什麽?
“漢王有德兮降軍不殺,哀告歸寄兮放汝翺翔。勿守空營兮糧道已絕,指日擒羽兮玉石俱傷……”屬于楚地的歌謠繼續四面而來地吟唱着,勸降着楚軍兒郎們。當聽到此,項羽怒不可扼地吼出一聲。
聲如洪鐘,掩蓋了遠處傳唱而來的楚歌,久久地回蕩在寒風呼嘯的夜空。
他的憤怒她感受得到,他的不甘她了然。她的夫君、她的霸王怎會就此懼怕,怎麽可能就此認輸?還有轉機的,一定有。
“锵”的一聲,虞妙弋拔出了項羽腰間的佩劍,這把天子劍是他們虞家歷代以來傳承的神兵,是當日他迎娶她時,兄長作為她的嫁妝送給項羽。這麽多年來,天子劍一直伴在他的左右,而今日,就讓她用這把號令天下諸侯的神兵為這一代霸王舞出一場絕世劍舞。只求能鼓舞士氣,惟願他能突破重圍,誅滅叛賊,一統天下。
“軍中徒有歌聲沒有劍舞,怎能盡興?今夜,漢王劉邦為我們獻上楚歌,妙弋鬥膽求獻一舞,還請霸王應允。”聲音清媚,委婉動聽。讓沉浸在楚歌哀傷中的将士們擡起頭,看向了她。
項羽凝望着眼前持劍作揖的她,久久卻沒有開口。了然夫人是想要借劍舞鼓舞士氣,項莊、鐘離昧率先鼓掌,周圍的将士們紛紛地随之鼓掌叫好起來。畢竟虞姬的劍舞堪稱世上一絕,能夠在這絕境之時觀賞到,何其幸哉!
一時之間,楚營人聲鼎沸,剛剛的悲戚之情慢慢被掃空。項羽微笑着點了個頭,默許她的求舞。只是重瞳深處卻難除陰霾。
虞妙弋深深地望了一眼眼前的霸王,起身,退到空地之中,平劍于前,舞步輕點,伸展手臂,起舞。旋身之際,手中的天子劍在雪夜下劃過一道漂亮的弧度,琤琤的劍鳴聲在這一刻宛如古琴撥出的聲音,悅耳而動聽。
“雪夜裏,忽聞楚歌四起。”一劍舞出,虞妙弋亦吟歌而起,踩着節拍,在雪地裏舞着絕代風華。“望月思,挂心故裏妻兒。”再一劍沖天後,似有惋嘆聲,天子劍頓了一會後,在她的手中吟哦着,如蛇般靈動地蜿蜒而下。點點飄落的雪花萦繞在劍身,卻被鋒利的劍芒催成碎片,“锵”的一聲後,天子劍倏地被她收回,劍鳴之聲久久地萦繞在諸将耳中,而那抹舞動的身姿亦深深地印刻在楚軍将士們的眼中。
“今失蹄,卻道兵家常事。” 折腰盤旋,劍光耀人眼,她微笑地望了項羽一眼,借着歌聲告訴他,勝敗乃兵家常事,他楚霸王項羽一定可以反敗為勝。而這一劍一出,諸将便開始打起了節拍,鼓起了掌,等待着虞妙弋再出一劍。
雪地裏,紅袍将服的女子持劍而舞,時而如奔騰駿馬,英姿飒爽;時而如戰場上骁勇的将士,出劍間,毫不遲疑,迎敵時,毫不退卻。然而一招一劍間又帶着女子柔美,将劍舞該有的剛強與柔美發揮到極致,讓諸将們拍手叫好聲不絕于耳。
虞妙弋莞爾一笑,輕點舞步,翩翩然,絕美如仙,一招一式如行雲流水長虹貫日,歌聲亦如天籁。“楚兒郎,”她吟道,一劍劃破雪地,劍光激起一層雪花後,天子劍直指漢營上空,笑容斂起,眸光一凜,她最後吟道,“為家奮起殺敵。”
這一句落罷,直指天穹的天子劍不甘地嘶鳴着。虞姬的劍舞已畢,楚國兒郎們卻清楚地聽見了她的勸慰。念家思親聞歌而泣毫無用處,若真想早日與親人團聚,奮起對敵,殺出一條血路,凱旋而歸才是他們此刻該做的事。
她要傳達的意思他們了然,但,他們更了然的是此刻的局勢,兵力懸殊,糧草将盡,天寒地凍,他們饑寒交迫,很冷很累,力不從心啊。虞妙弋颦緊着眉環視着周圍再次默默低下頭去的将士們,最後望向了他們的霸王,她的夫君。
全軍的沮喪抵不過那個男人一個疲憊的眼神,一個躲閃的動作。虞妙弋當下了然,戰況的拮據果然超乎她的想象。
“嗚嗚。”悲切的楚地歌謠唱罷,遠處立刻傳來了號角的嗚鳴聲。風雪已停,韓信大軍即将展開全面圍剿。楚軍将士們聞聲莫不一慌,聽着那一聲嘹亮過一聲的號角,雙腿不停地哆嗦着,甚至于有好幾個手一抖,竟讓戰戟掉落。哐哐當當的聲音讓被楚歌感染的将士們軍心潰散。
項羽緊緊地拽着雙拳,項莊、鐘離昧等諸将盡皆低着頭。虞妙弋心下慌亂,回到項羽的身邊,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但當感受到他冰涼一片的大掌時,虞妙弋寒徹心扉。
掙開她的手,奪過她手中的天子劍,項羽亦持劍而舞,“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妙弋怔住了,原來這才是他的心聲,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戰局。他們的滅亡避無可避了嗎?即使當年叔父項梁身死他孤零一人,即使當年巨鹿慘戰他必須破釜沉舟,即使當年彭城告危他不得不铤而走險地以三萬敵五十六萬,他都沒有如此失意絕望過……
虞兮虞兮奈若何……項郎,即使時到今日,你仍舊挂念擔心我的安危嗎?而我總是拖累着你,什麽也做不了,連幫你鼓舞士氣都不行了嗎?
“項郎。”虞妙弋走了過去,将以劍撐地,半跪着的項羽攬進懷裏,“還記得當日巨鹿之戰嗎?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項郎,你可以的。而妙弋永遠也不會再成為你的包袱。”
她的話讓項羽蹙眉,“妙弋。”他喚着想将她攬進懷裏,而她卻早他一步搶走了他手中的天子劍。“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她吟唱着,凝噎出聲,舞動着,身姿蹁跹。周圍的諸将們莫不動容,聞着無一不黯然泣淚。
項羽默默地站了起來,她旋身之際對他一笑,然而一笑之後那飄落的一滴淚卻刺痛了他的眼,錐痛了他的心。一絲不祥的預感爬上項羽的心頭,然而,還不待他上前一步,那把陪着他征戰七年的天子劍正橫過心愛之人的咽喉,血剎那間如柱而出,染滿了天子劍,低落在潔白的雪地,暈散開來,刺眼而錐心,讓項羽徒然地瞪大着那雙重瞳之眸,呆呆地看着她對他綻放最後一絲笑顏後含淚而去……
項郎,振作起來,你可以的。生相伴,死相随,妙弋即使化成一縷孤魂亦不會離你半步。夫君,保重……
☆、不識
? 也不知過了多久,發生過什麽事,當虞妙弋渾渾噩噩地醒來時,竟發覺自己身處鬧市。這是哪?她不知道。頭疼欲裂,胸口處卻覺得空蕩蕩。虞妙弋單手撫上心頭,當感覺不到任何的跳動之聲時,她忽地笑了。她死了嗎?不然她怎麽可能感受不到心跳?
一劍封喉,她就自刎在天子劍下。項郎,她的項郎呢?她記得她是在垓下大營中拔劍自刎,但為何魂魄會身處鬧市?渾渾噩噩的虞妙弋繼續這樣漫無目的地游走在熱鬧的集市中,尋找着她牽腸挂肚的項郎。
正午的豔陽下,虞妙弋頭痛欲裂。她果真是魂魄嗎?鬼是見不得光的,虞妙弋思及此忙加快步伐往陰涼處而去。
“站住!你是誰?好生的面孔。”有人粗魯地扯住了虞妙弋的手臂,虞妙弋蹙眉,擡頭看了眼他,但頭頂刺眼的陽光,讓她迅速地低下了頭。然而這個動作在一身兵服的男子看來只像做賊心虛,更是可疑。
“問你呢?你是誰?偷偷摸摸躲躲閃閃,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問這話的是另一個兵服青年,此人濃眉大眼,比抓着虞妙弋的那個士兵更年輕些。
“你們能看到我?”被這大嗓門的年輕士兵吼疼了耳朵,虞妙弋不答反問。
“呵?”年輕的士兵挑了下濃眉,頓覺好笑,“光天化日的,你這一個大活人在我們眼前,我們又不是瞎子,怎麽可能看不見你?敢情你以為自己是幽魂鬼怪嗎?”不過,說着說着,一直打量着虞妙弋的年輕士兵突然收住了話。眼前的女子披頭散發,白衣在身,再加上蒼白如紙的臉色,如果不是大白天裏遇見,如果不是她身後那道影子,他還真以為遇見了女鬼。雖然這樣想着,年輕的士兵仍舊忍不住打起了冷戰。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們你是誰?家住何處?有何親人為證。如果答不出來,就乖乖束手就範。本将不屑與一個女子動武,但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刺殺項大哥的刺客。”那抓着虞妙弋手腕的男子冷冷地警告道,而他口中的那一個“項”字讓虞妙弋再次擡起了頭。
這一罩面,虞妙弋怔住了。“龍司馬,”虞妙弋不可思議地叫道,但當另一張較為年輕的臉映入她的眼簾時,她如見親人般,差點喜極而泣地喚道“莊弟。”
她叫着,這兩人盡皆蹙眉,反應較快的是一向快人快語的青年兵士,“龍司馬?莊弟?姑娘叫的是什麽?我們的名字嗎?”
“是啊。莊弟。”虞妙弋擦去眼角的淚,伸手去抓那個濃眉大眼的兵士,“莊弟,你是項莊。”看到他不以為意的笑容頓住,認真地打量她時,虞妙弋才轉過頭看向另一個面色冷淡的兵士,“龍司馬,你是龍且。”一張冷臉的龍且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但眼底卻閃過不可思議的光芒。
“哈哈,有趣有趣。”被虞妙弋喚作“項莊”的兵士拍手叫起,“龍哥,你看我們來到下邳不過兩天,竟這麽快有人認得出咱倆。小姑娘,你喊我弟,我們看年紀差不多,興許你還比我小嘞。”
項莊嬉笑地說着,但眼神卻一點也不見玩笑,龍且加在她腕上的力道也不見放松。“居然能這麽一清二楚地記得我們的樣貌,我看你也不像什麽良民,哼,把她押進大牢。”說着,手腕用力一甩,龍且将虞妙弋直接推給旁邊幾個衙役,讓他們把她扣起。
整個過程虞妙弋都沒有反抗,因為她怔住了。在與項莊、龍且喜極而泣的重逢之後,項莊那一句“小姑娘”讓她驀地看清了他們的樣貌。年輕,是的。年輕的龍且和項莊。不該的,項莊大自己兩歲,之所以喊他“弟”那也是他的要求,因為他管她喊嫂子來着。不管怎麽說,這個時候的項莊也該是二十有七了,不可能還能這樣年少。而龍且……他早于一年前在濰水抵抗韓信的大軍時遭他水淹之計而被誅殺……他怎麽會出現在自己眼前?他們為什麽都年輕了許多?
陽光好刺眼,頭好痛,胸口處卻空蕩蕩,虞妙弋完全想不透,當低頭避開豔陽時,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時,她震驚得目瞪口呆。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死了嗎?她不是應該死了嗎?項郎,你在哪?
“喂,小姑娘,我們在問你話呢,你最好乖乖作答。”濃眉大眼的青年以手揉了揉眉心後摸了摸自己濃眉,已有些不耐煩。這女人是啞巴麽?自剛剛被押進牢房後就一直蜷縮在角落,任他們怎麽問都置若罔聞,雷打不動地保持那樣的姿勢半個時辰。
“喂,你再不吱一聲,小心你眼前這個冷臉哥哥用刑哦。”項莊可不是說笑,如果不是他在那邊攔着,旁邊這說得好聽點是鐵面無私,難聽點是鐵石心腸且最讨厭浪費唇舌的龍大将軍早就毫不客氣地用上十八般酷刑。等等,這丫頭剛剛還喊這冷臉的“司馬”來着,司馬可是掌軍政和軍賦,與六卿相當,同司徒、司空、司士、司寇并稱五官。這冰塊臉的能坐上司馬的位置?項莊極為不爽地抽着嘴角。
這龍且自小就喜歡像跟屁蟲似地黏着他家的羽哥,老是擠兌他在他羽哥旁邊的位置……就在項莊憤慨地腹诽着旁邊的冰塊時,這個冰塊卻動了。只見他幾步上前朝那個女子走去,一臉面無表情地揪起她的衣襟,冷冷地警告道,“快招。否則休怪本将不客氣!”前幾日刺客就在他的眼前刺傷了他的好兄弟,龍且怎麽也不會放過!
“告訴我,現在是什麽時候?”女子幽幽開口,大半天來的第一句話竟是問他這句。龍且冷眸一暗,一手揪起她,一手已經按在了佩劍。殺氣凜冽卷起。
“現在是什麽年份?楚霸王項羽在哪?”她問完,龍且直接将她甩出,砸向了牆面,佩劍抽出,直指她的鼻尖。“不要給本将廢話,否則這一劍下去,只會飲血才回!”
項莊嬉笑的臉色斂盡,看着牆角掙紮而起的女子,莫名地竟有些擔心。還有她剛剛的稱呼“楚霸王項羽”說的是他的羽哥?他的羽哥會成為楚霸王?呵呵,這個名號倒是不錯,霸氣~
在心底嘿嘿地笑了幾聲的項莊在收到虞妙弋幽幽傳來的視線時,心又是一凜。濃眉也跟着攏起。她的臉色較剛才在集市上看到時又慘白了幾分,她看着他的眼神滿是凄切的懇求。“告訴我,現在是什麽年份?項羽在哪?”她不管龍且的殘暴,不管自己剛剛是不是撞傷了身子,執着地再次問道。
“秦二世元年十二月。”人未到,聲先聞。聲音響亮卻沉穩,如鐘亦如山,隐帶威嚴。龍且、項莊亦聽出來人的聲音,不約而同地轉過身,而虞妙弋卻瞪大了眼,只因為這個聲音……項郎……
項羽身高八尺有餘,劍眉星目,儀表堂堂,一雙重瞳炯炯溢彩,熠熠生輝。舉步邁進陰暗牢房,只這一站,竟讓虞妙弋瞬間熱淚盈眶。“項郎。”一見項羽,虞妙弋立刻掙紮着站起,剛要邁開步子撲過去卻被反應過來的龍且伸出一腳綁倒在地。
這猛地一跌,磕到了下巴,讓虞妙弋咬破了下唇,但卻也讓她順利地來到了項羽身邊,哪怕是以這樣難看的姿勢匍匐在他的腳邊。如乞求他憐憫般地呼喊着一聲又一聲的“項郎”。
這一幕讓一向玩世不恭的項莊不由一愣,讓從來都面無表情的龍且也蹙起了眉,以複雜的眼色看着眼前匍匐在地以肘撐着前行的女子。
每一次前進她似乎都花了很大的力氣,臉上的欣喜之色即使蒼白無光的面色亦掩蓋不去,她笑着喚着那兩個字,卻又淚流滿面。
項郎……是誰?項羽下意識地蹲下了身子,亦問出了心中的疑問,“項郎是誰?”這個女人竟然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出現在他的眼前,匍匐在他的腳邊,又哭又笑,一遍又一遍地喚着情郎的名字。項羽頓覺好笑,他是聽說龍且和項莊抓住了暗殺他的刺客才來此一看,沒想到卻見到這麽個女子,而他開口問她的第一句竟是她的情郎是誰。
“項郎。”眼見着他又要起身,虞妙弋一急,手肘越加用力,在他起身前拉住了他的衣角。“項郎。”見他低下了頭看她,她笑得更是絢爛,只是那奪眶而出的眼淚也愈加的洶湧。
項羽完全忘了反應,在場的龍且和項莊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一時之間,陰暗的牢房頓時鴉雀無聲,唯有虞妙弋一聲接着一聲的哭泣和一聲又一聲的呼喚。一會哭一會笑的,竟讓在場的三個人都不知該如何反應。
“項郎是誰?”項羽挑起她的下颚,重瞳中燒着火焰,似有些不耐煩。
“項郎,項羽。”她燦然而笑,掙紮着跪起,埋進了他的胸懷。項羽偉岸的身軀頓時一僵,項莊瞪大了眼,大張的口足以塞進一個雞蛋。而龍且則蹙眉眯目地戒備着虞妙弋,以防她對項羽暗下殺手。
“項郎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妙弋能再見到你真好,真好。”她在他耳邊呢喃地說着,圈着他身子的雙手緊了又緊。綿軟的身軀就這樣隔着衣衫緊貼着他,讓項羽身子更是僵直得無法動彈。雖說他已年到二四,但是,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與一個女子親密接觸。而且她身子很軟,味道好香……
“咳咳。”牢房外傳來長者的幾聲輕咳讓項羽似意識到什麽,待看清牢房門口那一長者和陪伴長者而來的少女時,項羽猛地推開了懷中的暖香。“呃,叔父,事情不是您看到的那樣。妙弋,你聽我解釋。”跌疼了手肘的虞妙弋聽着項羽如此慌忙地解釋着,擡眼對上了一雙長者略帶斥責的眼神,“叔父?”見到是項羽的叔父項梁,虞妙弋亦趕緊稱呼道。哪知項梁臉色更是難看,怒哼一聲,直接甩袖出去。
“羽哥,你還說沒什麽!她……她怎麽會管梁叔叫‘叔父’?而且還叫得那麽的理所當然。”一個少女嬌嗔道,狠狠地跺了下腳。
“妙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也不知道她怎麽管叔父叫叔父。”更不知道她幹嘛喊他“項郎”。項羽一步上前忙跟未婚妻解釋,但一時半會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虞妙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二人,由于項羽站了過去,擋住了她的視線,虞妙弋沒有看清那個女子的樣貌,可項羽稱她“妙弋”讓她腦袋瞬間空白。
見項羽解釋不出什麽,那個被稱為“妙弋”的女子越加的急亂、傷心,瞪了那來歷不明的女人一眼後抹淚離去。
☆、憤天
? 那個“妙弋”跺腳一走,項羽立刻面露着急之色,剛想追出去卻發覺自己邁不開步子,因為餘光瞥見那個奇怪的女子在哭,然後嘴裏又在喚那該死的“項郎”!
該死。項羽氣急,一步過去拉起了地上這個女人。一照面就攪得他心神不寧。“我不是你的項郎,收回你這樣莫名其妙的稱呼。還有,告訴我你是誰?你是暗殺我的刺客麽?”
項羽有些暴躁地問着,此刻心頭也不知是因未婚妻的誤會而亂了方寸還是因為眼前女人讓他心煩的流不盡淚水。
“我是虞妙弋……”但剛剛那個被他們稱為“妙弋”的女子是誰?虞妙弋心頭亂麻,不安的念頭壓在胸口,讓她無法喘息,只能無助地淚流不止。
“你是虞妙弋?”項羽冷笑,“有趣。那我是誰?”
“項羽。”她回道,淚又滑落了一滴,清淚蒙眼卻讓虞妙弋清清楚楚地看見眼前的項羽,年輕俊朗,意氣風發,此刻的項羽怕也只是二十出頭罷了。怎麽回事?她是不是在做夢?不然不會有年輕的項羽、項莊,更不會有死而複活的項梁、龍且,更不會有兩個“虞妙弋”啊……
“很好,虞妙弋,告訴我,你是我的什麽人?”眼前女子絕望的眸色讓項羽不自覺地凝重起來,直覺告訴他她不像在說謊,可偏偏,她每一句話卻都是謊言!
“妻子。”當她說出這兩個字時,項羽卻直接狠心松手,“我看你不是騙子就是瘋子才對。”項羽俯身看着跌坐在地的她,冷漠地說道:“如果你是妙弋,不可能第一眼就認出我。別忘了,你我分開時,你才八歲,十幾年不見,所以你不可能一眼就認出我。還有,妙弋已經在三天前就過來了,你想假冒她繼而刺殺我?晚了!我不是你的項郎,無需以那樣楚楚可憐的眼神看着我。對于刺殺我的人,下場只有一個。”項羽勾起了一抹殘酷的冷笑,“殺無赦。”這三字一落,他就直接轉身離去,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虞妙弋的視線。
“項郎……”虞妙弋百口莫辯,事态發展得混亂不堪讓她也不知從何說起。但是,如果這是夢,那麽就讓她醒來吧,她不想了,不想看到她的項郎以那麽鄙夷的眼神看她……
心力交瘁下,虞妙弋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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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終于開竅了麽?那麽就跟本司走吧。”混沌的黑暗中,有個聲音陰恻恻地響起,聽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虞妙弋渾身無力,掙紮了好幾下才睜開了眼睛,但睜開眼的瞬間,她立刻感覺到身輕如燕般,待感覺到自己雙腳踏空後,她不禁尖叫出聲。
“喲,耳膜被震破啦。作為一只鬼,你能不能淡定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那個聲音毫不掩飾地抱怨道。
“鬼?”待消化他的話後,虞妙弋無奈地扯了下嘴角,“果然,我死了。”
“對,嘻嘻,一劍封喉喲。”黑暗中的這個聲音在她耳側陰恻恻地響起,冷不丁把虞妙弋吓了個正着。虞妙弋開始有些害怕,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和那樣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怕什麽?鬼怎麽可以這麽膽小?淡定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