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村子遠離市區, 挖土車不方便進來。之前的挖土工作就是請附近的村民代工的,這次自然也不列外。黎言尋和簡瑤到工地後門時, 昨晚被盜墓者破壞過的探方已經挖的很深了。比起前門那塊沒什麽調研價值的亂葬崗, 學生們顯然更感興趣這一塊未知的領域,他人還沒下去, 就聽到探訪下學生們激烈的讨論聲,江教授中氣十足的嗓音尤其震耳朵:
“你們這群冒失鬼啊, 一會兒挖的時候小心點, 別魯莽了,指不定下面全都是瓶瓶罐罐。”
在老師眼裏, 學生們永遠都是孩子, 哪怕他們其中有些已經結婚生子。
聽說裏面已經能見到“寶貝”, 簡瑤二話不說, 沖到前面就下了探方,黎言尋拉不住她,跟在她身後下去時, 他先在探方邊停了一下,猶猶豫豫的探出腦袋往裏面瞅了一眼,比起前面那個被整理出規模的亂葬崗探方,這個探方顯得雜亂不堪, 大型的石塊土壤雖早已被村民們搬出去, 需要他們親自挖的土卻還有很多,昨晚被盜墓者挖過的小深坑裏,此時還能看到土牆上有半個攀附在璧上的瓶身, 看瓶身上的花紋,好像和他在史書上看過的清朝慣用紋樣差不多。
比起前面那個探方裏白骨遍地的陰森模樣,面前這個坑裏的“寶貝們”似乎都還埋在沒有挖開的土地之下,關于它們還沒顯出來歷和身份,似乎天生就帶着某種奇特的吸引力。作為一個局外人,就連黎言尋也忍不住在腦海裏期待,到底黃土之下埋着的寶貝是個什麽模樣。
他看的入神,似乎早已忘記來這之前的害怕和顧慮,直到探訪下的簡瑤開口喊了他一聲:
“言尋,快點下來呀。”
他尋着聲音看過去,看到那丫頭站在土堆裏,左手拿着江教授的大檐帽子朝他揮手。這丫頭的笑容特別明媚,并不淑女,甚至因為太過激動而露出了滿口白牙,但就是這樣大咧的微笑,讓人開的心思澄明,直擊他心髒裏最溫暖的那個地方,他點了點頭,下去以後就被那丫頭往頭上帶了一個寬寬的大檐帽,她讨好似的和他說話,笨手笨腳的給他系帽子上的抽繩:
“我和江教授說好了,我帶着你,今天辛苦你啦。”
元氣滿滿的感謝,聽來總是覺得內心都是溫暖的,就連早先下地的師兄師姐們都啧啧的感嘆了一聲:
“哎呀,我怎麽覺得今兒個身邊有股子戀愛的酸臭味。”
雖然簡瑤這個婚結的突如其來,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但今天簡瑤對黎言尋所做的一切,卻是剛好把初來乍到時兩個人吵架的傳聞給澄清了。尤其在妻子手受傷時,丈夫還能主動下地幫妻子幹活。
這點在江教授的心裏就已經很滿意了。
但黎言尋到底不是專業的學生,他怕他下手不知輕重,也只允諾簡瑤教他一些清理的工作。
有個博士老婆在身邊,黎言尋自然是不敢亂來的,老老實實的跟着師兄們有樣學樣,挖土搬石頭,做的都是最基礎的工作,大冬天的,他這個平日裏沒什麽運動量的男人,竟然冒了些虛汗,想起她一個清瘦的小姑娘既然周而複始的在做着這些工作,他一時間既然還挺佩服她這個人的,他好奇的和她聊起了天:
“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受得了這種體力活?”
“習慣了就好,又不是天天都這麽挖,清理文物的時候就不需要什麽力氣了。”
簡瑤不胖,甚至比起普通女孩子來要清瘦一些,大概這就是興趣使然了吧,人在開心的時候,大腦就會自動忽略身體上的疲倦,所以她才能幹的動那麽髒那麽累的活兒。
大師兄楚捷穹聽到他們夫妻兩的對話,說了句葷段子:
“小黎啊,你這體力可不行啊。”
這探方裏也就只有晴雪和簡瑤兩個女孩子,簡瑤聽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倒是晴雪低着頭勾了勾唇角,壓低了帽檐,師兄們也太壞了,這就想着給小師妹老公下套了。
二師兄乘勝追擊,把剛剛鏟完的土倒出去:
“是啊,是啊,男人沒點體力,怎麽幹大事呢?”
黎言尋又怎麽可能讓師兄們占了嘴上的便宜,臉上雖然笑着,嘴上卻不饒人:
“我和各位師兄不同,一天要幹兩份工,體力耗費快不也正常?”
這□□裸的,分明是在炫耀自己晚上有老婆□□覺。
各位師兄們真是一點兒便宜也沒占到,反倒被這人暗諷單身狗。
黎言尋不想繼續挖土了,便借此機會把鏟子拿給了大師兄周捷穹,順着他的話下了樓梯:
“師兄,為我今後的幸福着想,你就幫我挖一下,我休息一會兒。”
簡瑤看他把偷懶的話說的那麽光明正大,給了他個大白眼,但暗想這纨绔富二代能做到這就已經不錯了,便饒了他,走過去給他遞了瓶水:
“辛苦了。”
畢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不把态度放低點怎麽成。
他到底是來幫妻子幹活兒的,那麽爬出坑有點不合适,便問道:
“你派點別的活兒給我幹,手酸。”
原來他還是想要留在這坑裏的啊,看來倒也沒有那麽嬌貴嘛!
簡瑤馬上從身後拿出兩把刷子:
“來,這個簡單!”
黎言尋看了看手上那一把像極了燒烤攤上刷蘸料的刷子,撇着眉問:
“怎麽,你讓我給文物上孜然粉啊?”
撲哧的一聲。
一瞬間,整個沉悶安靜土坑被黎言尋的這句話逗笑,就連簡瑤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個男人,關鍵時候既然還挺會活躍氣氛。
她蹲在地上,左手拿起刷子,手把手教他:
“你敢烤一個瓶子試試,江教授非得把你的腿打斷……我是讓你把這瓶子上的土掃開。”
對于考古系女生來說,比起洛陽鏟,考古刷反而是接觸最多的工具,男性考古學者大多有很強烈的保護欲,往往一個班級裏也就那麽兩三個女學生,簡瑤年紀小,看起來清瘦,就是這一批學生裏被男生們争先恐後保護的那一個,她和晴雪幹的最多的就是清掃文物這種細致活兒,考古刷是老夥計了。
黎言尋雖然覺得這個工作比挖土更無聊,但樂的清閑,倒也掃的不亦樂乎。沒想到這一清掃竟然就是好幾個小時,傍晚簡瑤的小隊出探方開會時,坑裏也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後來工地上的燈光亮了起來,他這才察覺到時間已晚,正準備收起簡瑤的工具出坑,他的餘光卻突然被角落裏某一個白白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他放下工作,蹲到那個不知道被誰清理過的角落觀察了很久,露出來的是個幹淨透亮的白色半圓體,好像什麽東西的地盤,很像是瓷器的某個部位。
天色太晚,他看不清楚,但又十分好奇這白花花的東西是個什麽寶貝,他又忍不住掏出了工具,一邊往裏面挖,一邊用細毛刷掃上面的塵土。
看起來是個成色和品相都不錯的花瓶啊,臭女人那麽喜歡古董,也不知道能不能向上面報備拍下來送給她。
他想的美滋滋,手上的速度自然也麻利了起來……直到後來,他終于在自己清掃出來的部位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眼窩……
黎言尋被吓了個半死。
卧槽,這是哪位祖宗的頭蓋骨!!!
——
今晚開會,江教授特意給手腳不便的簡瑤安排了幾天的室內整理工作,她的搭檔正好就是安岚。散了會,簡瑤想起黎言尋還在坑裏清理,想回去喊他,沒想到被安岚叫住了:
“小學妹,你手不方便,我一個人就能忙過來,你去休息吧。”
“這可不行。”簡瑤無事可做,好不容易找到點活兒幹,一錘定音:
“放心吧學長,我沒有那麽嬌弱。”
她此前和安岚合作過很多次,知道他的工作風格,這一次雖然受了傷,心裏卻是有底的,看到安岚有些顧慮,她反倒安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來我找了我老公幫我挖土,但江教授看我老公呆在坑裏太無聊,其實幫不上什麽大忙,要是需要手寫字什麽的,我可以讓他幫我寫。”
新的探方剛剛開挖,每個人的工作都很忙,要簡瑤這個工作狂閑下來,她還真沒有那個心情,她能做到的也就是盡量不拖後腿。
看她一再堅持,安岚最終也沒好再說什麽,倒是莫名其妙和她說了一句謝謝:
“還得謝謝你,那天和我說了那一番話。”
畢竟誰還不會失戀呢,看樣子安岚學長是相同了。
可惜了那麽好看的人。簡瑤回去探方裏找黎言尋時,忍不住在心裏惋惜,更加好奇那個女人當初是用了什麽手段追到了安岚這樣優秀清高的人。畢竟這可是連她這個天才少女都無法解答的追人習題:
“黎言尋,你還在坑裏嗎,收工開飯啦。”
簡瑤還沒走到探方邊,便扯着嗓子喊他,可一連幾聲也沒聽到坑裏傳來的應答聲。
難道這家夥已經去飯廳了?
簡瑤滿臉疑惑,歪着腦袋往坑裏一看,首先看到了自己的那一套考古工具,而後才看到黎言尋蹲在角落,一動不動的看着面前的東西。
她好奇的下了探訪,問他:
“大少爺,你是不是挖土挖上瘾……”
話沒說完,簡瑤尋着黎言尋的目光看去,壁面上那個被挖出來的頭蓋骨正陰森森的橫躺在黃土地裏。
他都忘記了他害怕這種東西,難打是被吓到了?
考古工作者見慣了大風大浪,這種事情就如家常便飯,可是黎言尋不是這一行的人,他被吓到了也很正常。
畢竟是她當初拜托黎言尋幫忙的,現在看他盯着那個頭蓋骨不說話,她暗自自責,蹲在他身邊:
“別怕,就是個頭蓋骨。”
約莫過了兩分鐘,黎言尋才開口說話:
“真是的,我還以為是瓷器呢。”
有前面那個亂葬崗作為鋪墊,很明顯這個頭蓋骨的地層年代和亂葬崗年代相近,是一個時期的人。能把頭蓋骨看成是瓷器,黎言尋眼光也太差了吧。
但看他面上有些蒼白,很顯然是被吓到的,簡瑤倒也不調侃他,往自己的手上哈了一口氣,搓熱手放到他的臉頰上:
“對不起對不起啦,我也沒想到這坑裏還有骨頭。”
“我給你暖暖臉,別瞎想了。”
簡瑤突如其來的殷勤,倒是令黎言尋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抛之腦後了,看她收走了自己的考古工具準備出去,黎言尋馬上喊住了她:
“老婆。”
突然在只有兩個人的場合下叫她老婆,簡瑤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扭頭看了一眼,才瞧見他就站在她身後的臺階下,擡着下巴看着她,好像是一個要糖吃的小屁孩。
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人,在女人面前撒什麽嬌嘛?
她問他:“怎麽?”
黎言尋擡起手遞到她面前,很是不好意思的輕咳了一聲:
“牽着我走,我腿軟。”
被一個頭蓋骨吓到腿軟?
簡瑤哭笑不得,卻又覺得這樣誠實的黎言尋很少見。她從餘光裏露出一抹鄙夷又寵溺的目光,高高在上的把自己的左手伸過去,說着嘲笑他的話:
“膽小鬼男人,以後對我好一點,不然我會把你丢在這種坑裏的!”
她自然沒看到男人從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正像個小公舉一樣的等着他說感謝,不曾想這男人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以後,突然一使勁,站在高處的簡瑤站立不穩,整個人都往前傾去,不偏不倚,剛好倒在他的懷裏。
這人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溫熱氣息,像是陽光下枝葉繁茂的香樟林,令人溫暖又放松。
簡瑤擡起手看了他一眼,皺着眉頭,紅着臉罵他:
“無恥男人,你耍流氓?”
男人只是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淺笑聲,低着頭看着她的眼睛,并不說話,他身後就是工地上明亮的白熾燈,那燈光明晃晃的,将他的後腦勺暈染出一圈淺淺光暈,簡瑤瞥見他目光裏映着自己的影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咳了一聲,目光不知道應該落在哪裏,後來,那個人突然往她的腰上捏了一把,盯着她發紅的臉頰嘲笑:
“我是個帥氣的膽小鬼男人,你是腿胖腰粗的女人。”
“黎言尋!”簡瑤氣呼呼的看着他,想起他以前怼自己的話,便回他:
“你知道女娲造人的時候造了那兩類人嗎?”
“想嘴上占我便宜?”
黎言尋把懷裏亂動的女人抱緊:
“如果我是女娲造的試驗品,那你就是女娲搓的泥團子,你算個球。”
眼看簡瑤氣的臉紅脖子粗,他彎腰拾起她落在坑裏的考古工具,大長腿一邁就跑出了坑裏。
這個無恥男人,這種時候竟還嘴不饒人。
——
自知小短腿追不上他,簡瑤從坑裏爬出來後就洗手去了飯廳。沒想到今晚的飯廳格外熱鬧,平日習慣早收工早吃飯的大學生考古隊今天全在飯廳裏等着開飯,和她同齡的小姑娘沈怡正帶着生日皇冠的帽子,邀請她和女生們坐到一桌:
“簡瑤,今天我過生日,請大家吃烤串。”
為了能在工地裏過個生日,孫怡和他們隊裏的三個女生特地起了個大早,去城裏買了很多烤串和小料,今天他們已經在廚房和張姐忙活了一天,這會兒看大家都到齊了,孫怡便往每個學生的面前發了一聽啤酒,簡瑤剛剛舉起來,就被從身後竄上來的人一把奪過,她憤憤的轉過身去看了一眼,問他:
“幹嘛?”
這女人現在好像一只兇巴巴的兔子。
黎言尋往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和壽星沈怡說道:
“我媳婦手上裂了個大口子,我擔心她喝酒發炎,酒給我,別給她”
孫怡這才想起簡瑤受傷的事情,不好意思的道了歉,答應了黎言尋的委托,一直盯着她不給她喝酒。
簡瑤隔着桌子,看了一眼隔壁男生桌上吃着烤串喝啤酒的生活,有些豔羨。
想起黎言尋說她胖,她擡手捏了捏肚子上的肉,默默砸了砸嘴巴,把手上那串肉給默默放下了。
晴雪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湊過去問了一句:
“怎麽了,你平常不是最喜歡吃肉嗎?”
這話不偏不倚,剛好被隔壁桌的黎言尋聽到,他豎起了耳朵,聽到那個小妮子士氣十足的說了一句:
“我要減肥,我要瘦成一道閃電!”
晴雪馬上朝她投去鄙夷的目光,無奈的感嘆:
這個世界就是那麽奇怪,瘦的人永遠都在嫌自己還不夠瘦!
她說到做到,這一晚上幾乎都沒怎麽吃肉,倒是往嘴裏塞了不少蔬菜。女生群裏似乎永遠都有聊不完的話題,就是關于那三個偷盜者的話題,簡瑤便已經被好奇的女生們圍着問了好幾遍,看着桌子上那些佩服的,豔羨的目光,簡瑤竟然有一種自己是個大英雄的錯覺。
後來他們女生桌的話題終于結束,準備散夥時她才發現黎言尋那桌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了,她一眼被桌子上的酒瓶吸引了注意力,暗自吃了一驚,這幫鬼男人,沒女人看着就無法無天了。
回了宿舍,簡瑤果然看到那厮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洗漱完躺在了床上,睡的死氣沉沉。
簡瑤湊過去戳了戳他的肩膀:
“不給我喝酒,你自己倒是喝成了醉鬼!”
出去洗漱前簡瑤才幫他把棉被蓋好,沒想到洗漱完回來,無恥男人又把被子全部踢到了牆角,他不知什麽時候醒了,正用一雙醉意熏熏的眼睛看着她發呆,簡瑤鎖了門,看到他盯着自己就有些發毛,還沒說話,那個人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你幹嘛,醉了就好好躺着。”
生怕他出去發酒瘋,簡瑤忙拉住他,那人卻只搖了搖頭,撸起了衣袖:
“走,我幫你洗臉。”
醉酒了還記得要幫她洗臉,這男人想來也不壞:
“我洗完了,我不是手斷了,我什麽都能自己做。”
黎言尋一頓:“小白臉幫你洗的?”
這小白臉,自然說的就是安岚。
她哭笑不得,把人勸回床上後坐在床上抹護膚品:
“我自己洗的,不需要誰幫我。”
“不行!”
手裏的護膚品被這人一把奪走後,他用手挖了一大坨:
“我幫你抹。”
她有點分不清楚這時候的黎言尋有幾分醉意,看他舉着滿手的護膚品看着她的眼睛,被那種問詢的目光所折服,簡瑤只得在床上躺好:
“快遞抹,抹完我要睡覺了,困死了。”
她剛剛閉上眼睛就被這人翻身壓到自己身上的動作吓了一跳,睜開眼睛才看到他把那些護膚品均勻摸在自己手掌心上搓了搓,簡瑤一陣心疼,那可是姑媽專門找人定制的護膚品啊,就這麽被他先在手上擦完了,她剛剛皺起了眉頭,那個人就把自己的手掌心落了下去,捏住她的臉揉了好一會兒。
簡瑤內心一陣崩潰,總覺得這人把她當成了一只可以肆意□□的小奶貓,直到後來,他手上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用指尖一筆一劃的勾勒她的臉部線條,她睜開眼睛才看到那個人微笑着,一筆一劃的在她臉上撫摸:
“我其實不嫌棄你胖,多吃點,然後給我生個大胖閨女。”
簡瑤:“……”
你未來閨女聽到這話可能就不願意投胎了。
他的手指尖一筆一劃的在她臉上勾勒,像是寫字,又像是一種輕浮的挑逗。簡瑤的臉被他弄的癢癢的,把那只手煩人的手巴拉走後,簡瑤輕呵了一聲:
“你不嫌我胖,那你嫌棄我什麽呢?”
趴在他身上的那個人湊到她耳邊輕輕一笑:
“我嫌棄你嫌棄我的樣子。”
這是什麽魔鬼繞口令?
簡瑤眨了眨眼睛,耳朵突然被他毫無防備的咬住了。
她吓得要死,剛剛擡起了手想打他,那個人就縮回了自己的牙齒,用唇瓣去碾磨她耳朵的輪廓,從鼻腔裏發出一些低沉的嘶嘶聲,那聲音仿佛從悠遠的山谷裏傳來,帶着男性特有的磁性,宛若餘音繞梁,好半天都回蕩在她的心尖上,簡瑤聽着聽着就覺得耳朵有些發燙,她擡起手推了一下他的腦袋:
“黎言尋,你是狗嗎你,別鬧了。”
那人握着她的手壓在枕頭上,翻身抱住她,整條腿都盤在她的腰上:
“傻子,無論什麽人對你說恭維話,可不要當真,抓盜墓賊的你不是英雄,你是個傻子。”
那晚上的事情,實在是黎言尋怎麽樣也無法忘記的噩夢。
“我夢到好幾次你被盜墓賊打死了,我在夢裏很害怕。”他想要和她說一些話,也變得啰嗦了起來,環住她的脖子,整個人都縮到了她的身邊:
“文物有價,你無價。”
她剛剛還煩躁的心,突然因為他這句話安靜了下來,她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他那晚上是什麽心情,也從不知道他竟然會那麽在意這件事情,當她為了那些自豪的事情往前奔走時,從沒想過那些擔心她的人是怎樣的心态?
如果這件事情被爸爸知道了,被姑媽知道了……
那些她最親最近的人,恐怕就不是做惡夢那麽簡單的事情了。
她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這件事情的背後,會有多少雙擔心她的心。
她轉過去,捧着他的臉把他喚醒:
“黎言尋,你真的那麽擔心我?”
“你是老婆,我不擔心你擔心誰?”
那個人顯然很困了,他勉強撐起了眼睛,用鼻子蹭了蹭她的下巴,摟着她的脖子:
“小傻子,做危險的事情前,一定要考慮背後那些真正關心你愛你的人。”
不愧是比她多活了五年的人,這一席話說的簡瑤內心很溫暖,無論是什麽半吊子夫妻關系,這一刻他的話發自肺腑,好像冬日裏溫暖的火苗。
他蹭的一下,在她的世界裏點亮了一束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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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江教授安排了新的室內工作,簡瑤也終于不用在求着黎言尋去陪她挖土了。連着三天,她連續在室內整理室裏早出晚歸,連天空都沒見到幾次。
而黎言尋去城裏的次數也更加頻繁了,通常夫妻兩早上起床一道別,就是晚上才能在飯廳裏遇見。
對于這對早出晚歸,時間重疊很少的夫妻,就連一向不喜歡八卦的安岚也好奇了起來,他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了一句:
“你老公每天都去城裏幹什麽呢?”
“就他那閑不住的性子。”簡瑤只當他是受不了農村的生活,出去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便道,“騎着摩托車去撒野了。”
他在她心裏不過是個三歲智商的纨绔富二代,除了吃喝玩樂,他還能做什麽。
安岚因為她的說法微微一愣,竟然一語成戳:
“你應該不喜歡他吧!”
除了晴雪,工地裏誰也不知道她和黎言尋約法三章,商業聯姻的事情,這會兒被對方戳中,簡瑤咳嗽了幾聲,連連否認:
“我現在挺喜歡他的,不然我嫁給他做什麽。”
看破不說破的安岚卻覺得一切都沒有簡單,他低着頭整理陶瓷碎片,記錄信息,緩緩道:
“我前女友,從不過問我一天的生活,我去出差那天她甚至沒有送我,我以為她生性涼薄,直到後來在網上看到她和別人十指緊扣,接吻都要摟住對方的脖子,那時候我确定了,喜歡一個人,應該會很在乎他每一天的生活。”
好好的話題,不知道怎麽就冒起了綠光,簡瑤有些尴尬,事到如今再回看面前這位白月光學長,她竟然會不由自主的拿他和黎言尋比較,他沒有黎言尋高,也沒有黎言尋那麽幽默,好像曾經她喜歡他的那些點黎言尋都沒有,可是無數次,當她在面對黎言尋的目光時,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她于是也如同安岚學長一樣的确定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和崇拜一個人的區別。
想明白這些後,她竟然有些吃驚:
原來感情也會随着一個人的經歷而成長,有的喜歡會生根發芽,有的喜歡會如同昙花般短暫。
生命生生不息,感情也如河山,無論逆流而上還是順流而下,那其實都是一種選擇,只是有的選擇随心,有的選擇由不得你。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好像都是建立在某種信任上的,當他聽到安岚說起自己的前女友時,她便也想和他分享一些感情上的事情,于是她說道:
“我一開始,的确是不喜歡我老公的。在我的固有思維裏,男人只有兩種,我爸那種慈愛癡情型,偶像那種明月高挂摘不到型,然後自從我遇到了他,這個人不是我認識的所有類型,他就是他自己,我無數次的給他定一個人設,最後又被自己推翻,如此往複,我就發現自己再也離不開他了。”
并不是因為喜歡哪一個類型而去喜歡一個人。
那是建立在一個長久相處下互相了解的結果。
她想,自己是喜歡他的,至少目前,會讓他芳心亂撞的人,是他的老公黎言尋。
安岚第一次聽到會有人這樣分析男人和感情,他笑道:
“原來天才的腦子,分析男人和我們普通人全然不同。”
“當天才可不好。”
她和安岚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那個傳聞中天才少女的世界,實際上從未有過什麽能長久相處的朋友,她走的太快,她的朋友都跟不上她,後來讀了博,遇到了晴雪,他們就成了班裏唯一兩個還沒有結婚的女博士:
“如果沒有晴雪,我這話唠可找不到話說了。”
結果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晴雪馬上就冒了個頭進來:
“安岚學長,簡瑤,今天可以收工了。”
簡瑤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間:
“那麽早?”
“還早啊?”晴雪恨她一心只撲在工作上,給她一記白眼:
“馬上就是元旦了,準備跨年飯呀。”
在外工作那麽長時間,通常都沒有什麽節日之分,如果不是晴雪那麽一說,她甚至都不記得今天是星期幾,更別說是馬上就要迎來的新年。
收拾完鎖了門出去,簡瑤沒有在工地裏見到黎言尋的影子,她掏出手機想給他發條信息,卻剛好碰上姑媽撥過來的視頻通話,她跑到信號稍微好一點的小山丘和她通話,又和在家裏過節的爸爸打了招呼:
“我知道你和你婆婆合不來,不如就給你公公發條短信,連帶着給婆婆的祝福一起送過去。”
知道她婆婆脾氣不好,姑媽可沒少給她出主意。她答應了下來,挂了電話後編輯了一條短信發給公公黎景榮,很快黎景榮的電話打過來了,那邊語氣一向很親切:
“寶貝兒媳婦啊,你那邊冷不冷?”
公公黎景榮上輩子可能是個釀蜜的,五分鐘的電話,簡瑤被他在電話裏跨了個遍,什麽好詞都用上了。末了,黎景榮還非要加她的微信,發了一個元旦大紅包。
在這偏遠的地方,微信支付沒人用,簡瑤拿着也花不出去,誰料想她剛剛道了謝,又是一個萬元大紅包:
黎景榮:【你媽給你的】
看來這婆婆雖然脾氣不好,花錢倒是不手軟。
簡瑤調整了幾次嗓音,甜甜的發了一句語音過去:
“謝謝美女媽媽,你這大紅包我收下啦。”
也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反正黎媽媽愛美,清高氣傲,自己把身段放低點總是沒錯的。
做完這一切,她剛剛走到了半山腰就看到輛熟悉的摩托車停到了工地門口,那人一身黑色炫酷的朋克風打扮,下車以後直接往老胡手裏塞了一堆菜。
這個男人果然什麽風格都能駕馭,就這樣一打扮,不說二十八歲,還以為是哪家的叛逆期小少年。曾經怎麽都看不順眼的那個人,如今看來卻怎麽都看都很順眼。她站在山上晃了晃手:
“黎言尋,你回來啦——”
聲音很長,掩飾不住的歡喜和興奮。
看到那人回應了自己的期待,朝自己招手,簡瑤頓時覺得內心一片溫暖。
她從小山坡上下去時,那人剛好把自己的防風皮大衣脫掉,摘手腕上的護膝和手腕。簡瑤看他穿的這般年輕,想起安岚學長的話,跟在他身後進屋時,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穿着這樣,去幹嘛了,去蹦迪泡妹了?”
黎言尋一邊換衣服,一邊用餘光偷偷的打量她,看到他要脫褲子,她馬上轉了個腦袋,嘴上不饒人:
“我可告訴你啊,婚前我不管你多放蕩,婚後就得老老實實的。”
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黎言尋走到她面前,指了指桌子上的幹洗店袋子:
“蹦迪泡妹子這種事情,我高中就玩過了,沒意思,今天就做了兩件事情,去城裏買菜,幹洗床單。”
看來江教授也沒讓他閑着,安排了事情給他做的。簡瑤打開幹洗的床單看了一眼,湊上去嗅了嗅,想确定床單到底洗沒洗過:
“你打開看看,這家收費好便宜啊,感覺沒洗幹淨。”
聽到黎言尋這麽說,簡瑤鄙夷的把床單倒在了床上,沒想到剛剛打開,裏面就嘩的掉出一個小黑盒子,簡瑤遲疑的看了一眼,忍不住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又買什麽了?”
黎言尋接過那個盒子打開,将那條私人訂制的項鏈戴到她脖子上:
“我這幾天跑了幾次拍賣會,沒看到什麽有價值的古董,就改送項鏈了。”
嘤嘤嘤,這是什麽闊綽大佬。
等等,她摸着脖子上的項鏈:
“你以前泡野妹子是不是也用過這種手段?”
黎言尋連連喊冤:“剛剛不是還說不在乎我婚前放蕩?”
“所以你婚前的确很放蕩?”
黎言尋:“……”
——
簡瑤自然沒有聽過他的狗嘴裏吐出什麽實話,說放蕩的也是他,說不想談戀愛耽誤妹子的也是他,真真假假,好像怎麽想都覺得他是個手段極高的戀愛高手。
晚上去吃跨年餐,簡瑤就把這放蕩的話題抛到了腦後。這還是第一次,她在結婚以後知道有男朋友陪着過節日是什麽感覺,世界上的一切都和他有關,來年許下的願望,也都和他有關。
老胡這人倒也大方,拿出珍藏很久的枸杞酒,一人一杯暖身,笑道:
“我可是第一次過上那麽熱鬧的節日。”
熱鬧的從來都不是什麽節日,而是有人陪着你一起過節,那個人就在你的身側,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後來晚上回了宿舍,簡瑤才覺得有些頭暈,想來那個枸杞酒度數不低,更何況她這一晚上還喝了不少啤酒。
黎言尋剛剛把中午拿回來的床單換上,看到人跌跌撞撞的回來,來不及套被子,先把人洗漱完,安排躺下:
“我都說了自釀酒度數很高,現在知道醉了?”
簡瑤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搖了搖頭,倒在了床上。黎言尋洗漱上床後陪在她身邊,沒有急着睡下,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那個人趴了一會兒,看到他還在看手機,有些生氣了:
“你果然去蹦野迪,泡到別的妹子微信了?”
“我沒有,我等着跨年呢。”
這個話題最終又冒了出來,黎言尋暗自後悔,吹牛皮這種毛病要改:“我騙你的,我高中就忙着學習了,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