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由于二次輸液需要間隔一定時間,晚上簡瑤挂完水回去時已是薄暮冥冥。冬夜來的很快,越往村子裏走便越僻靜,來時那條蜿蜒小路在夜幕下更顯得寂靜延長,一眼望不到頭。
簡瑤坐在摩托車後排,有些不愉快的蹭了蹭飛在耳邊的發絲,她的腦袋被黎言尋用棉衣帽子扣住,在脖頸上系了個蝴蝶結。一點兒也不方便活動。
察覺到身後的那個人像個蠕蟲,黎言尋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卻只瞧見那頂帽子在他的背後,露出一圈毛茸茸的白邊,他看不見她的臉,便又把車速放緩了一些,問道:
“你這臉還要不要了,在我背上蹭個沒完?”
回答她的,是女生甕聲甕氣的委屈:
“我頭發全飛出來了,全跑我嘴裏了,你這買的什麽手套,我連手指都伸不出來。”
剛剛她在醫院裏挂水,這個人去附近逛了一圈,回來就往她手裏塞了個毛線手套,可惜這男人不會買東西,手套上有個礙手礙腳的繩子不說,還不能活動手指頭:
“你們女孩子不都喜歡這種可愛的東西嗎?”
喜歡歸喜歡,可也要考慮一下實用性啊。
沒一會兒,車子靠邊停了下來。
簡瑤看了一眼前方的路,好像這條路上走到底,轉兩個大彎就到考古工地了。看到黎言尋把車停在路邊,她以為他要方便,剛剛準備下車,就被那個人唬住:
“下來幹嘛,還嫌不夠冷?”
“那你停下來做什麽?”
簡瑤委屈巴巴,無恥男人耐心真的很差,一聽他的語氣就曉得他不耐煩了。
“一天天的,就你屁事最多?”
這人嘴上還沒說完,便已經麻利解開了她脖子上的帽子系帶,摘掉帽子後,簡瑤終于覺得悶熱的頭皮得到了解放,還沒舒服幾分鐘,那個人便捧起了他的臉,用食指把她散開的頭發順着耳朵的輪廓勾了兩圈……
簡瑤的耳朵被他觸碰到時,下意識縮了縮……
這人的手指,冷的好像在戶外吹成冰淩子的枯葉,幹燥又僵硬,她低着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他整只手都被凍紅了。
她不禁想起他帶着自己去醫院那晚,在淩晨寒風呼嘯的小道上,他不僅沒穿外衣,還沒帶手套:
“你怎麽不戴……”
“別亂動……”
他打斷她的話,微微傾身,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吹在她臉上的寒風,他正認真把她耳邊的“鱿魚須”劉海纏到耳朵上,将那些飛起來的毛糙發絲理順後,他把她的羽絨服帽子壓的很低,系緊束口繩才算完工。
簡瑤的大半張臉都被帽子蓋住了,就連說出來的話也甕聲甕氣的:
“你為什麽不給自己買雙手套?”
上車之後,黎言尋擡起大長腿把摩托車支架踢開,提到:
“我沒騎過摩托車,戴着手套怕騎不好,礙手礙腳的,不安全。”
簡瑤遲鈍的愣了兩秒:
沒騎過……摩托車……???
車子走了半截路,黎言尋沒聽到身後回應,便把車速開的快了一些,擰了一下油門:
轟隆的幾聲後,身後那人突然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你沒騎過你還敢騎那麽快?”
那晚上車速應該都五六十碼了吧?
“太胡鬧了,你把車停下,我們推着摩托車回去。”
這人膽子也太大了吧,這種情況還敢帶着她跑那麽遠。
“我有把握,只是缺乏經驗,這種車對于男人來說是很小兒科的東西。”
後來沒再聽到簡瑤的反駁,他才肯定這人已經信服了他的說辭,稍微挺直了一些,安慰道:
“放心吧,很快就到工地了。”
身後的人“嗯”了一聲,落在他腰上的那雙手又很不安的緊了緊,他用餘光瞄了一眼那雙粉紅色的貓咪手套,勾起唇角笑了笑,他接着又擰了一把油門,身後的小貓咪果然馬上就炸毛:
“黎言尋,你別加速了,夠了,已經夠快了!”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突然聽到她開口問了一句:
“對了,你的車哪裏來的?”
他不過随口一說:
“我偷的。”
這下身後的小貓徹底怒了,她用腦袋撞了一下他的背脊:
“你怎麽好意思偷村民的車啊!!”
“我偷車怎麽了,我今晚還要去偷雞來吃呢?”
比起耳邊的獵獵寒風,身後這個一驚一乍的可愛姑娘,更讓他顯得輕松愉快。
他看向遠方眯起了眼睛,仿佛人生有了新的盼頭和目标。
人間那麽美,一切都值得啊。
——
那輛摩托車,自然是找村民借的。
早先黎言尋在村子裏閑逛時就注意到了這輛看起來很酷的黑色摩托車。畢竟是這村子裏唯一的車,想不注意都難。說來也巧,那晚黎言尋腦袋裏一想到這輛車,就看到它的女主人剛剛準備把它推進屋子裏鎖起來。
今天他們再騎着車回去時,女主人正好牽着兒子在院子裏遛彎,看到他們把車完好無損的歸還,竟然還加滿了油洗了車,女主人臉上滿是不好意思:
“這車自從我老公出去就沒再騎過,落滿了灰塵,真是不好意思了,還勞煩你們洗了。”
女人看起來還挺年輕,但因為兒子都會走路了,出于禮貌,簡瑤便喊了一聲“大姐”,她把黎言尋摘下來的安全帽擦了擦,笑道:
“大姐,我們才應該感謝你的雪中送炭,那晚上我老公走得急,肯定都沒和你說清楚原因。”
“說了,他說送媳婦去看病。”說着他把目光落到了黎言尋臉上,很是羨慕:
“你們倆還真是有夫妻相,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你的兒子也很有福氣。”黎言尋蹲在地上捏了捏那個有些害羞的胖小子,皺起鼻子逗他,順手往孩子手裏塞了兩百塊錢:
“給,去買糖吃。”
大姐看兒子眉頭不皺就接錢,趕緊又讓兒子還給他,一來二去,最終還是推脫不過,只好讓小家夥道了謝:
“謝謝姐姐,謝謝叔叔。”
黎言尋厚顏無恥的逗他:
“我是帥哥哥,要叫我哥哥。”
原來這人不僅嘴巴損人,臉皮也厚的可以。
考古工地的學長學姐們早就聽說簡瑤要回來的消息,沒吃飯,一直在等他們回來。
這次事發突然,簡瑤還得麻煩學姐學長們做自己的活兒,心裏過意不去,從城裏帶了不少食物和零食作為答謝。第一批考古的大學生們過來湊起了熱鬧,一桌子都是話唠子,聊得還挺開心。
江教授看這次回來兩個人看彼此的眼神終于順眼,便和身側的學生換了個位置,坐到簡瑤旁邊,好奇的打聽:
“你沒和你老公吵架了吧?”
老頑童不僅人挺好玩,竟然還關心這種八卦的事情,她看了一眼忙着給大家發零食的人,在江教授這裏誇了他的好話:
“想起這一天一夜都是他在照顧我,也就氣消了,不和他計較了。”
她和江教授混的熟,這種語氣便像是女兒在和家長彙報情況。江教授聽完總算安心,又把聲音壓低了一些:
“其實吧,是你爸爸昨天給我打了個電話,他好像知道你生病的事情,但是又怕你不接他電話。”
江教授繞了那麽大個圈子,總算是把話題扯出來了。
當初簡瑤不願意嫁給黎言尋,父女倆為此吵了好些天,這次把電話打給她的老師,這是明顯在忌憚女兒生氣的事情。雖有怨言,但畢竟是自己父親,簡瑤也不會真的和他僵持一輩子。
她點了點頭,語氣輕松了不少:
“江教授,我現在已經不生我爸的氣了。”
掙紮過後還是這個結果,簡瑤便也認了,至少目前看來,黎言尋身上還沒有什麽特別令她反感的缺點,比起酗酒和大煙鬼,這已經是個有顏值有身高的男人了。
——
晚上簡瑤洗漱完躺床上,主動撥了一個微信視頻過去,那邊接通後,先是愣了一下,這才開口問她:
“瑤瑤,病好了沒有?”
“好了,還是黎言尋帶我去醫院看的,我們夫妻感情也好着呢。”
父女倆快有半個多月沒見面了,這一次簡瑤主動開了口,說起了自己在這裏的生活,她自然曉得父親擔心什麽,便也添油加醋的說了一些夫妻和睦的假話。
寒暄了十多分鐘,眼看時間差不多,簡瑤正準備說幾句話找借口挂掉,門吱呀一聲,黎言尋推開門之後,張口便說了她一句:
“簡小姐,你這大晚上的……”
話沒說完,簡瑤用手指頭擋住攝像頭,就着口型喊了一句“我爸”,黎言尋立刻會意,輕手輕腳把門鎖上,馬上幹起了活:
“老婆,水我燒好了,你就躺床上不要動,我給你洗腳。”
聽到女婿的聲音,簡爸輕輕咳嗽了一聲,問道:
“小黎在屋子裏啊?”
“他剛剛出去給我打洗腳水了。”
看到簡瑤把攝像頭往那邊偏了偏,黎言尋這才湊過去:
“爸,你這麽晚還不睡啊,冬天記得把被子蓋好哦,我跟你說,瑤瑤睡覺不老實,滿床打滾,天天踢我。”
簡瑤看他惡人先告狀,啧啧一聲:“我才沒有踢你,你才是喜歡踢被子那個。”
她渾然不知自己種了黎言尋的語言圈套。直到電話裏傳來簡爸爸的笑聲:
“兩個人睡嘛,是要擠一點的,不過冬天氣溫低,倒也無妨。”
簡瑤有點奇怪,自己和爸爸聊了一晚上也沒見到他笑,怎麽女婿一句話竟然把人給逗笑了,後來她幹脆把電話拿給他,躺回床上翻黎言尋放在枕邊的書籍,偷偷側着耳朵聽。
這男人不愧是個做生意的料,簡爸爸喜歡聽的那些話他幾乎都能用無意識的語氣說出來,既不表現出很明顯的拍馬屁,也繞着彎子的和簡爸爸說他寵着簡瑤的話,幾分鐘的寒暄,最後簡爸爸是笑着挂斷電話的。
等到那邊挂斷,黎言尋剛剛準備把電話拿給簡瑤,在彈出來的微信界面上,他無意間看到她把安岚學長的微信給置頂了。
看到他遲疑,簡瑤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怎麽,誰給我發信息了?”
“沒有。”
看到對方把電話往她手裏一放,端着那盆熱水就出了門。簡瑤一頭霧水的坐在床上,暗想這人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點,明明前一秒還爸爸長爸爸短的噓寒問暖。
她沒等到黎言尋進屋,躺下沒一會兒就睡着了,直到後來,她困頓十足的被身側的人叫醒,眯着眼睛望去,黎言尋拿着她的手機貼到了她臉上:
“我想起來我沒有你微信,今晚就加一個!”
“你在搞什麽啊,大晚上的。”
簡瑤困的要命,眼睛都睜不開,伸出食指解了鎖:
“你自己拿去加,自己備注。”
黎言尋沒抱什麽希望自己能加到她的微信,沒想到她竟然一點防備都沒有,擡起手指頭就解了鎖。
他盯着那個微信界面看了好半天,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放棄了想要去翻找什麽聊天記錄的想法,鎖上手機後,他拉上被子就縮到了被窩裏。
簡瑤有些意識,往他的後背上貼了貼,像只小奶貓,迷迷糊糊的和他說話:
“翻來覆去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女孩子的嗓音總是纖細的,柔軟的,她這會兒在困頓中,一句話說的含含糊糊,卻聽得黎言尋更加心煩意亂。
等了半響,沒聽到她說話,他便幹脆轉過身,摟住人就往懷裏塞,緊緊抱住。
這女人好像又睡着了,她沒反抗,還特別舒服的往他懷裏又蹭了蹭。他抱着她,忍不住又用嗅覺去尋找她身上的那種味道,那淡淡奶香味沖進了鼻尖裏,令他的心胸也開闊了起來。
他試探性的用下巴碰了碰她的額頭,發現對方沒有拒絕後,便又更加得寸進尺,用下巴去碰她圓圓的臉頰,碰她小巧秀氣的鼻尖,老婆這種東西,如果碰都不能碰,娶了有什麽意思?
他想的入神,下巴上的動作便也更加得寸進尺,直到簡瑤擡起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腦袋上……
她往他亂糟糟的腦袋上揉了一把後,突然擡頭親了一下他的下巴,女孩子的嘴唇軟軟的,塗着某種果香味的護唇膏,他保持着那個動作,小心翼翼的尋着他的唇湊過去,卻忽然聽得她傻笑道:
“歡歡,別鬧。”
歡歡是誰,這好像是狗狗的名字。
作者有話說: 狗男人這個稱呼太沒尊嚴了,要叫我黎歡歡,這是我最為男人最後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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