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個醫院所在的位置偏離主城區,就在城圈邊上。
簡瑤被醫生安排住進病房裏挂水時,因為單人病房裏冷冰冰的氣溫打了個哆嗦,頓時覺得流進血液裏的針水變得更冷了。
簡瑤自小身體健康,還真沒住過幾次醫院,像是這樣帶着八十年代老舊風格的住院樓,看起來還有些害怕,考古工地條件再差,那畢竟是自己熱愛的事業,但是住院不一樣,這樣的環境,總是讓簡瑤有些心理上的潔癖。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沒辦法,出門在外,能找到一個肯給自己看病的醫院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醫院太窮了,竟然沒有空調。”
還沒開口,跟着她進來的黎言尋就說着嫌棄的話,用拇指撚着窗簾合上,對着那桶不曉得什麽時候換上的桶裝水皺起了眉頭。
這一次兩個人的觀點達成一致,簡瑤沒有在反駁他的觀點,脫了鞋子便合着衣服躺到了病床上,折騰了一晚上,她這會兒已經很倦怠了:
“湊合湊合,能把病看好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一晚上簡瑤都沒有閑着,病情詢問,驗血化驗,忙的不可開交。醫生确診她只是換上風寒和腸胃炎之後,才肯給她輸液安排病房。
這會兒頭沾着枕頭,顧不得腳底板上的那些寒意,沒一會兒簡瑤就困的閉上了眼睛。
自從結婚以後,簡瑤幾乎每晚都做夢,尤其是後來和黎言尋到了工地,她更是因為那些防備不敢睡太死。或許是這一晚的折騰,也或許是因為黎言尋冒着寒風将她送進了醫院,這一夜她睡的十分舒坦,一夜無夢。
隔日淩晨,她迷迷糊糊的活動腿時,被腳上壓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掀開被子,她才看到自己的腳被那個人塞進了熱水袋的夾層裏,他坐在床尾的位置打瞌睡,用左手手肘壓住了她的腿。
簡瑤看了看旁邊那張床上疊放整齊的被套,顯然這人昨晚就沒有上過那邊的床:
這個男人,難道坐在床尾守了她一夜?!
那一刻,簡瑤才發現自己心裏泛起來的那些愧疚,都是來源于最開始對這個男人的防備和嫌棄。
關鍵時刻,他好像從沒有掉過什麽鏈子。
婚前姑媽為了說服她嫁過去,說盡了黎言尋的各種好話,誇的天花亂墜:
“人家畢竟年長你五歲,絕對是個靠得住的人!”
她現在似乎有點理解姑媽說這句話的原因了。
如果不是早先知道他的年齡,簡瑤也不會認為他有多老,這個男人的面相看起來是和實際年齡不符,他的五官并不顯老,雖然單看每一個部位都很淩厲,湊在這張臉上卻莫名的讓人感覺很舒服。
尤其是此時,他的臉被壓了一晚上的淩亂頭發遮擋住,露出一些安靜舒适的面部角度,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她将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小心将他嘴角邊那縷頭發勾走……
其實這男人,好像也就是嘴巴毒了一點。
她完全沉寂在自我安慰的畫面裏,直到後來,她看到那個人把臉頰往自己的胳膊肘裏揉揉,睜開眼睛看到坐起來的簡瑤時,他滿臉嫌棄的吐槽了一句:
“姑奶奶你可終于醒了,昨晚在病床上滾了一宿,差點以為你要變身女金剛了。”
他說着,将壓在她腿上的那雙手挪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肘:
“你這腿也太粗了吧,我一雙手都握不住,你知道昨晚我為了壓住你亂蹬的腿,廢了多大力氣嗎?”
簡瑤剛剛燃起的少女心,被對方這句話滅的一幹二淨,她面無表情的翻身下床,将那個熱水袋丢到他手上,沒等她反駁,那個人就把熱水袋還給了她:
“捂過腳的熱水袋就別還給那個護士了吧,會被打的。”
簡瑤臉皮薄,又不是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氣的面紅耳赤:
“我腳不臭,我沒有腳氣。”
“你腳是不臭,你屁臭。”
簡瑤怒火中燒,揮起小拳頭剛想打他,就被進來的值班醫生打斷了。
看到她精神抖擻,面部紅潤,那醫生可算放心了下來,給她開了一劑今晚要過來打完的藥水:
“你昨晚的體溫不穩定,一會兒高燒一會兒低燒,把我也吓到了,現在看你氣色不錯我也放心了,晚上再過來打一次就好了。”
簡瑤看了一眼趁機溜走的黎言尋,憤憤的咬緊了牙關子。
這時,她才聽到醫生用十分羨慕的口吻和她說:
“你這老公哪裏找的啊,長得俊也就算了,還特別細心,昨晚還是他先發現你體溫不對勁的,他守了你一夜,回去好好讓他休息。”
她松開了握在一起的拳頭,連連點頭,謹遵醫囑。
那之後簡瑤再沒有和他計較,她跟在他身後結賬出院,看他準備騎着機車載她回村裏,提議道:
“回去待不了多久又要騎車來這裏挂水,要不城裏開個房吧?”
黎言尋戴安全帽的動作一頓,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了她一眼:
“算了,你身體病着呢,改天再和你辦事。”
他說完這話,用餘光瞥了一眼從脖子一路紅到耳根子的小女孩,眼睛裏含着某種惡趣味。
果然氣不過三秒,那丫頭就學着他的樣子狠狠系緊了他的安全帽扣子。爬到摩托車上,環抱着雙手,下巴都要擡到了天上:
“你要不要去看看腦科,腦子裏顏色太單一的話,可以注射點紅色紫色的顏料進去。”
——
最終,黎言尋還是接受了簡瑤的方案,準備在城裏開一間房。
但開房的酒店,得要黎言尋來挑選。
于是乎,就出現了這樣滿是違和感的一幕。
兩個穿的邋裏邋遢的年輕小夫妻,進了一家五星級酒店,自信滿滿的将那輛小破摩托車的鑰匙往酒店服務員手上一甩,從皮夾裏掏出了一張黑卡:
“開個标間。”
負責接待的大堂經理看了一眼黑卡上的姓名拼寫,腦子轉的很快,馬上就知道面前這人是誰,突然變得熱情了起來,噓寒問暖:
“今日标間住滿了,我們免費給您升級豪華大床房,冬天溫度低,房子裏都有暖氣呢。”
也不知道這酒店的大堂經理吃錯了什麽藥,免費升級大床房也就罷了,竟然還提供免費晚餐,免費洗衣烘幹服務。
起初簡瑤一頭霧水,直到她進了房間,看到酒店發展歷史冊子上,對方用表黑的文字表明了酒店的背景,一句簡簡單單的(黎氏控股)讓簡瑤發出一聲感嘆:
“原來這酒店你家開的啊,那經理是不是認出你來了,怎麽什麽都送我們?”
在醫院呆了一晚上,好像身上都是那一股子難聞的消毒藥水味,黎言尋脫掉了外衣,打開屋子裏的空調,催促她先去洗澡:
“我又不是大明星,看臉就能看出來,也就吃個名字的福利。”
他語氣輕松,腦子裏卻已經想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定然是他在這裏的消息已經有人知道,不然對方不會那麽快就确認了他的身份。
走到哪裏都被集團高層盯着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到個頭。
簡瑤當真信了他的說辭,沒有多做思考,後來看黎言尋一直在浴室外等自己,她這才明白他有意讓她先洗澡睡午覺。被這人照顧了一個晚上,她心裏還挺感激,可還沒開口讓他先洗,那厮就擡手脫掉了毛衣:
“怎麽,還不進去,想和我洗鴛鴦浴?”
砰的一聲,浴室的門被人從裏面鎖上,随後傳來一聲憤憤的謾罵:
“無恥男人!”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産生的惡趣味,他特別喜歡看她臉紅脖子粗的模樣,他笑着挑了挑眉,在沙發上坐下,擡起手抹了一把帶着倦意的臉頰,剛剛吐出一口氣,就聽到那丫頭嗚嗚咽咽在浴室裏叫他的名字:
“黎言尋,你拿點棉花進來。”
“快點啊,流出來了,流出來了,我的血全部冒出來了。”
簡瑤的手上有打吊針的針孔,這會兒急着用熱水洗澡,一沖上去就讓針眼裂開了。黎言尋從包離翻出棉簽和膠帶到浴室門口時,那個女人的哭聲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明明下工地那麽女漢子,不怕鬼神的姑娘,竟然是個鼻涕蟲,一點點小事都擺不平。
黎言尋百思不得其解,看對方只把浴室門打開一條門縫,有些着急:
“把門縫給我開大點,我才不稀罕你的身體,把手伸出來,老子給你止血!”
他有時候确實受不了她總是懷疑他是個流氓的做派,這話聲音大了一些,也有替自己委屈的意思。
後來過了一會兒,那扇門裏才冒出一只手,女孩子的手腕纖細白淨,骨節修長,和男生的完全不一樣,就連那被打磨圓滑的淺粉色指甲蓋,也因為沾了細細的水珠,看起來有些軟萌萌的。
他動作娴熟,盡量下手輕一些,将她手背上的血絲用棉簽擦幹淨,摁住針眼壓了好一會兒。
閑來無聊,他扭頭一看,不小心才發現浴室的對面是一整面全身鏡,那個人躲在門背後的姿态儀容,其實看的一清二楚。
他知道這種時候不能亂想,默不作聲的把目光挪到了地板上……
浴室裏暖暖的,被花灑下的熱水氤氲上一層薄薄的水汽,他低着頭的視線裏,是她慌亂無措交疊在一起的腳趾頭,許是等不及,那雙白淨的小腳在等了幾秒種後,用腳丫子在浴室地面上一下一下的敲打了起來,兩個人就一直保持這個動作,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僅僅用一只手去維系這段尴尬的對話,約莫過了一分鐘,他聽到她有些歉疚的問詢:
“那個……黎言尋,你生氣了嗎,怎麽不說話?”
“我不會和女人生氣的,我只是在等針眼不流血。”
“我,對不起……”
裏面突如其來的道歉,讓黎言尋有些懵圈,當他準備把目光從她的腳上落回來時,竟然看到她疊在一起的腳趾頭全部都可愛的縮卷在了一起,他意識到她的手指在微微發顫,捏緊了一些,聽到裏面傳來一聲回應:
“我,我不知道怎麽和異性相處……”
她的聲音很小,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嘴巴裏努力擠出來的,他好奇将目光落到了全身鏡裏的那張臉上,瞧見那姑娘用左手握住了臉頰,也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害羞,等到水霧散了一些,他才看到那丫頭從脖子紅到臉頰的羞臊,那張小臉被染的通紅,像是一個可愛的紅蘋果,在第三次抿唇後,她開口說了話:
“我,我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怎麽和異性相處。”
她不想他用剛剛那種語氣同她說話,只想盡量解釋清楚,可話說出口,簡瑤才發現有些難為情,她下意識的想要縮手,卻被那人輕輕一握:
“我不是一般的異性,我是你老公。”
作者有話說: 黎言尋:我既然是你老公,那事兒肯定是要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