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永無止境的情人節 (2)
”她直起身,兩個小斯萊特林立刻住了口,畏畏縮縮地躲到了赫奇帕奇找球手的身後。斯萊特林的級長垂眸,輕柔地拍了拍特拉弗斯姐妹的肩:“要去魁地奇指導就快去吧,你們的小糸老師今天有約了。”
“喂,你——!”侑喊出聲,雙胞胎卻已經露出了然于胸的樣子:“原來是這樣啊!”“侑你不早說,祝你約會順利哦!”“下次帶給我們看看嘛~”邊說邊蹦蹦跳跳地跑遠了。侑惱然地看向信口雌黃的前輩,對方卻無所謂地笑:“我又沒說錯,你的确是有約了啊。”
我可不會把這種情況叫做有約……侑嘀咕着,轉而問道:“前輩你怎麽又出來了?”
七海挑眉:“你不會真的以為我要把你丢在冷風裏站一節課吧?我跟隆巴頓教授說你想旁聽一下N.E.W.T.等級的草藥課,他很高興地答應了。進來吧。”
于是,小糸侑頂着一衆斯萊特林的目光走進棚子,成為了這間溫室裏唯一一個赫奇帕奇,還矮了一年級。七海燈子似乎對衆人或明或暗投來的視線早已見怪不怪,只顧張羅着給她多拿一副龍皮防護手套;講臺前的隆巴頓教授則朝她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開始了授課。
赫奇帕奇對草藥學向來拿手,所以授課內容對侑來說不算太難,勉強還能跟上,但她實在難以對沐浴在旁人的視線中感到愉快,尤其對桌的一個平頭男生投來的視線尤其不友好。侑認出他是蘭登·諾特,斯萊特林魁地奇球隊的隊長兼擊球手,球風狠辣彪悍,上周對陣格蘭芬多時一棍子游走球把對方找球手掀下了掃帚,所幸當天麥格校長在場,才沒讓那個可憐的格蘭芬多在病床上度過情人節。
侑控制自己不要去看他,慢吞吞地觀察起七海燈子手中的盆栽來。
“剛才那兩個孩子,”七海仿佛察覺到她的無聊一樣,細如蚊蚋地開口,“是你指導班的常客?”
侑點點頭。她成為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完全是一個意外。剛入學時她飛得非常一般,并沒被學院的魁地奇球隊看上,後來陰差陽錯地被當時的守門員、現在已經畢業的學姐艾文找去當陪練,才發掘出她驚人的技術學習能力和應變能力來。
受到這經歷的影響,侑在四年級擔任球隊找球手後開設了一個一周兩次的魁地奇指導課,與同隊的擊球手愛德華·盧平一起教導對魁地奇有興趣、但沒被選中校隊的低年級學生。最開始只是赫奇帕奇,後來随着日向朱裏的加入來了一批格蘭芬多,再後來連拉文克勞和斯萊特林也有人慕名而來了。
“完全不在意學院差別、盡心盡力地指導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很厲害呢,小糸同學。”
“沒有的事,”侑臉上一熱,“我只不過是希望有更多人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小糸同學、很喜歡魁地奇吧?”
侑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沒有吧……與其說是喜歡魁地奇,不如說是喜歡跟大家一起努力、彼此切磋的感覺……大概。”
七海了然地笑了:“果然跟傳聞裏一樣,是個老好人呢。也難怪你會應付不來堂島卓那種死皮賴臉的類型了。”
侑再次噎住了:“……對不起,我真的……”
“沒事,”七海打斷了她,“好了,現在我們來為這株毒觸手換盆吧。小心點——雖然這只是個幼株,被咬到也是得躺上好幾天的。”
注意到周邊人都開始兩兩一組作業,侑依言戴上龍皮手套。隆巴頓教授背着手一組組查看,離她們還有老遠。七海戴上手套後半天沒動,盯着透明玻璃罩裏張牙舞爪還流着透明膿液的毒觸手,臉上流露出微妙的嫌惡。侑咧嘴笑道:“前輩你有潔癖啊?”
七海略顯詫異:“你是怎麽…?”
“別人上高級魔藥課都是罩件防護服了事,你不單套防護服,連裏面的衣服都要換——”說到這裏,侑住了嘴:這位前輩雪白的後背重新浮現在她眼前。七海顯然也想到了一處去,臉色起了變化。侑趕緊咳嗽一聲,一把掀開了毒觸手的罩子:“嘿!”
獲得解放的毒觸手搖晃了兩下,慢悠悠地朝侑的方向摸過來,腐綠枝條上的尖刺在桌上留下一道道膿痕,看得七海情不自禁向後縮了半步,侑卻毫不在意地一把圈住毒觸手的枝條,摁着盆邊将它整株拔了出來。
“前輩,能幫我把那邊的空盆拿過來嗎?”
七海有些畏縮地定住空盆邊沿,邊看着侑将那株不斷掙紮的觸手按進去,邊努力躲避低空飛濺的膿水:“早知道今天的實踐內容是毒觸手,我真該把我的防護服穿來……小糸同學,你不覺得惡心嗎?”
侑邊往盆裏填土邊笑:“我們院的魁地奇隊刮風下雨也訓練不停的,泥土裏打滾都是常有的事,這點膿液不算什麽啦。前輩你不習慣,我來就是。”
七海微微偏頭,第一次認真地在近距離觀察起對方。
和本人一樣,侑的發色是非常和煦的暖橙,蓬松的頭發在腦後收緊,紮出兩只小小的馬尾。這是個在她這個年齡段不多見的發型,卻并沒有什麽違和感,反倒更添了幾分少女特有的青春活潑,讨人喜愛。随着主人手上的動作,蓬松有層次的頭發也微微抖動着,讓七海生出幾分想要觸碰的欲望。
摸上去應該會很舒服吧。她心想,随即為這個想法感到一驚。
自從姐姐七海澪進入魔法部工作、與她不常見面後,她已經相當久的時間沒有産生過想要與誰親近的念頭了。
大概是這女孩親和力太強了。她淡淡地想,配合侑将最後一抔土整平。
重複着這個過程,她們給九盆毒觸手幼苗換了盆、施了生長咒和濕潤咒,隆巴頓教授對她們的成果贊不絕口,熱情洋溢地邀請侑在六年級選修高等草藥學後才放她們離開溫室。
并排走在湖邊柔軟的草地上,七海看着侑不着痕跡地板着指節,有些愧疚地提議:“要去校醫院看看麽?我接下來也沒課了。”
“不了,”侑果斷拒絕,“龐弗雷夫人這周又不在,我可不想做見習護士的試驗品。何況我也沒扭着,活動一下就好了。前輩你即使不上課也有事情要忙的吧?沒關系,我陪你。”
七海想了想,正要開口,面前忽然踱來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截住了兩人,為首的正是先前面色不善的蘭登·諾特。
“七海,我有點話想單獨跟你說。”諾特人長得不差,高鼻大眼,即使留着小平頭也蠻有味道,可惜一開口卻是個公鴨嗓,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你想說什麽?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如果不是非常要緊,我們之後再約時間談吧。”
“有事情要處理?”諾特拖長了音節,“我看你跟這個赫奇帕奇有說有笑逛得還挺惬意的嘛?是很重要的事哦,你最好叫這個赫奇帕奇回避一下。”
他瞥了一眼侑,眼神裏盡是不屑。侑皺眉想說什麽,卻被七海牢牢攥住了左手腕,往自己身後拉了拉。
“這孩子是我的朋友,沒什麽好回避的。既然你這麽堅持,那就長話短說吧,有必要的話我會再聯系你。”
“你的朋友?”諾特氣極反笑,“你不會不知道她是什麽人吧?去年的魁地奇決賽,把斯萊特林到手的獎杯奪走的是誰?今年的循環賽,讓斯萊特林吃盡苦頭的是誰?七海,我們之所以容忍你胡來是因為理解你想拿下學生會主席的寶座,這對我們來說也是榮耀。是的,沒錯,什麽狗屁‘生而平等’只不過是拉取選票的手段罷了。”
喘了口氣,他接着說:“可是你的表現實在太讓人失望了。你居然真的跟這些人,”他用手指點着侑,“斯萊特林的敵人、赫奇帕奇的混血雜種,還有那些其他的泥巴種為伍?還帶到我們——斯萊特林的課堂上來?七海,你也要向韋斯萊看齊,做純血統裏的敗類嗎?”
因為對峙的氣氛太過詭異,周遭早已稀稀落落聚集起一些下課路上的斯萊特林學生。諾特的指責一字不差地落入他們耳中,一個戴着粉色高帽的女生走上來,試圖勸架:“好了,蘭登,冷靜點,有話回公共休息室說,你這樣……”
諾特粗魯地将她推開:“七海燈子,你給我搞清楚,我們選你做級長不是因為你滿口離經叛道的胡言亂語,而是因為佐伯信任你、推舉你、甘願做你的左右手,相信你能為斯萊特林帶來榮譽。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天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再做第二次了!”
侑感覺到七海攥着她手腕的力道越來越大,不由得擔心道:“前輩,要不我就先走……”
“你給我留在這。你想去哪裏?”七海從牙縫裏蹦出這幾個字來。“蘭登·諾特,胡話說完了?我警告你,不要再讓我聽見‘禁止詞彙’從你嘴裏吐出來。現在、立刻,向她道歉!”
諾特朝地上呸了一口,徑直拔出了魔杖:“我沒來個惡咒就算看得起她,你少蹬鼻子上臉!”
“想決鬥嗎?”七海冷笑,“看來你是忘記去年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滋味了,嗯?還是你以為親愛的哥哥做了男學生會主席,自己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諾特額上青筋暴起:“你竟敢——力松勁洩!”
“盔甲護身。”
諾特杖尖射出的白光不偏不倚地沿原路反彈了回去,他往右一撲才堪堪避過,代價是吃了滿口泥。周圍有人竊笑起來,他狼狽地爬起,惱羞成怒地高喊:“昏昏倒地!障礙重重!統統石化!”
七海燈子這次甚至沒有念咒,只是揮舞了三次魔杖,蘭登·諾特卻不得不施放了一個鐵甲咒來擋掉他自己的咒語。
“小糸同學,”她放開了侑的手,“稍微站遠一點,但是別超出15米。”
“算了吧,前輩,”侑焦急起來,“他不樂意看見我,你跟他好好解釋就是了,不要因為這點小事——”
“快走,”七海注視着諾特的動作,“他要來真的了,你離遠點,別被卷進來!”
話音剛落,兩人腳邊就起了個大坑,像是被某種無聲咒破壞的。侑剛把魔杖拔出來就被一把推開,接連不斷的爆炸出現在七海身邊,急得她大叫:“前輩!”
濃煙被七海揮杖除去,她原先打理整齊的黑發已經亂了,精致的臉上也沾了些煙灰,唯獨戰意依舊,毫無退讓之意。眼見勸說無果,侑向後退開,索性撒腿跑起來。
“小糸同學?小糸侑!你——”
當七海燈子從決鬥中分出神來、察覺到她的意圖時,一切為時已晚。不過兩三秒種時間,侑已經跑到了15米範圍的邊界。她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嬌小的背影在眼中變得扭曲、模糊,然後被熟悉得令人作嘔的天旋地轉感吞沒——
睜開眼,她又一次站在了那間最開始的盥洗室內,小糸侑在幾米開外的地方與她遙相對望,口中微喘着氣,仿佛還沉浸在劇烈奔跑的餘韻裏。
七海燈子的臉色變得從未有過的難看。
The Endless Valentine's Day(4)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侑。
“前輩……”
她略帶怯意地開口,聲音在七海燈子的逼視中微弱地掉了下去。
“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嗎?小糸同學?我們好不容易才度過12小時的1/4,你卻自作主張地讓一切前功盡棄。”
“我……”侑咬牙,“前輩,我沒弄錯的話,你今年九月份就要參加學生會主席的競選了吧?現在跟諾特鬧翻,根本沒有好處啊,他的哥哥是現任的男學生會主席,家族在純血統裏也相當有影響力——”
“——你覺得我不知道這些嗎?”
“……”侑抿嘴。
七海沉聲道:“小糸同學,我很感激你為我着想,但是你不了解斯萊特林。”
“或許吧,我不懂斯萊特林,”侑堅持着,“但我有眼睛,我懂得看。蘭登·諾特為人陰狠毒辣,又擅長無聲毒咒,不知道在魁地奇場上做過多少手腳,前輩你剛剛那樣實在太危險了!別說他肯定會報複,光是剛才就已經——”
“——你知道那些圍觀的學生裏有很多是我的人嗎?你知道他們為什麽不出手嗎?只是單單對我有信心嗎?”
見侑怔住,七海緩了緩,接道:“斯萊特林崇尚力量,小糸同學,他們只對強者俯首稱臣。蘭登·諾特與我積怨已久,這一次找你的茬只不過是借題發揮;他和他的哥哥無論如何都不會站在我這邊。他們是純血統裏的頑固派,對我來說,頑固派是無法争取的,但是頑固派以外的人會搖擺。他們會衡量誰更強,以此來決定自己的立場。
“我與蘭登·諾特決鬥,不僅是因為我憤怒他口出狂言,也是為了向所有人證明:我能打敗你,我的力量淩駕于你,所以我的威嚴不容挑釁,我的決定也不容置疑。”
這是小糸侑聽到這位前輩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七海燈子那雙漂亮的藍眸緊緊盯着她,顏色如深海般幽藍神秘,侑卻第一次穿過波瀾洋流,讀出了幾分漂浮無依。
在盥洗室裏窺見的疲憊,并不是她的錯覺。
低下頭,侑揪着袍子,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漫無目的的控訴:“可是這樣……該有多累啊……”
她垂着頭,沒能看見七海燈子瞬間柔和的眉眼。
“我有想做、也不得不去做的事。無論有多累、有多難,這都是我的選擇。除了堅持下去,我別無它法。”
鑲着銀綠的長袍邊角在離地寸尺的高度搖曳而過,侑知道七海走過她身邊,在那扇已被她們推開過無數次的木門前停下。
“……現在再說這些也沒有用了。走吧,小糸同學。我不希望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了,我不喜歡、也不需要別人來為我做決定。”
“是,”侑捏緊了拳,“……對不起。”
那位前輩背對着她,看不到表情。侑只見到她的背影停滞了片刻,然後不帶半分猶豫地推開了門。
※ ※ ※
這一次離開盥洗室後,兩個人都異常地沉默。侑是覺得自己做了錯事惹對方生氣、不好再開口,七海則是暗自琢磨起方才的說辭和态度是否太過嚴厲,一時也不知該怎樣緩和氣氛。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兩人在中庭拐彎,走向一個與湖邊溫室截然不同的方向。侑詫異地四下瞧了瞧,加快幾步趕上七海,小心翼翼地喚道:“前…前輩?”
“嗯?”七海沒回頭,只從鼻腔裏送出應聲。侑吃不準她是否還在生氣,但還是鼓起勇氣問道:“溫室……不是這個方向吧?”
七海終于偏頭瞧她,有些好笑地說:“你不是不想我跟諾特發生沖突嗎?那我當然不能帶你去上課了。”
她的語調并不沉重,相反地還帶了絲調侃的意味。侑心下松了口氣,腳步也輕快起來:“前輩你這話說的,怎麽是我不想呢……不過我們不去溫室的話,這是去哪兒?”
七海這回轉了大半個身過來:“……你是魁地奇隊的,居然不認得這條路?去草場的近路呀。”
“呃。”侑的眉毛抖動了一下,“那個,其實,這條近路去年四月份就堵上了。”
“……”七海尴尬地停了下來。
“……前輩,你有多久沒去過草場了?”
七海迅速轉身,往另一條道上拐:“我只是太久沒走這條路了而已。”
侑努力說服自己忽略七海泛紅的耳根,笑道:“是是,太久沒走了。不過……不去草藥課真的沒關系嗎?”
七海決定無視她那擺明了“我不相信”的語氣,答道:“反正課的內容我已經聽過了,回頭跟隆巴頓教授說一下就好。這次就陪你去魁地奇指導吧,我也挺好奇你們平時是怎麽訓練的。”
說話間,依稀已經可以看見目的地了。
下午三、四時的草場,陽光正好,既不過分刺眼,也不那麽陰冷。隔了老遠,侑就看見槙聖司坐在草場邊沿的石凳上,正捧着本書看得入神。
距離槙還有十幾米遠的時候,侑向七海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蹑手蹑腳地蹭過去,想給對方來個突然“驚喜”。七海配合地在原地停下,看到套着赫奇帕奇黃袍的男生渾身一抖,書都失手掉到了地上;而後與侑相視而笑,似乎熟稔非常。
注意到七海的接近,那男生站起了身:“啊,這位莫非是……?”
“是斯萊特林的七海燈子前輩。”侑肯定了他的猜想。槙聖司将書夾在臂下,笑着伸出手來:“久仰大名了,七海前輩!我是槙聖司,也是日裔出身,與小糸她同級,在赫奇帕奇魁地奇球隊幫忙後勤。”
“你好,槙君。可以這麽叫你吧?”七海與他禮節性地握了下手。
“可以可以,”槙笑得合不攏嘴,“我懂日語——不過不像小糸她們那樣是母語之一,因為我們家來英國已經是第四代了。話說回來,今天是什麽風把七海前輩吹來了?”
“我聽小糸同學說你們有堂魁地奇指導,就想過來觀摩一下——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了,我們哪個學院的都有,所以沒有院隊那種不給外人看的規矩。不過我們肯定沒有院隊的訓練正規,怕是得讓你見笑了。”
“怎麽會,你客氣了。”
三人寒暄了一會兒後,侑想起來問正事:“對了,槙,我聽說訓練用掃帚有一批送修了?剩下的還夠用嗎?”
“嗯……還有個十三、十四把吧。夠肯定是夠用的,別忘了今天撞上情人節,我猜沒有多少人會來。”
槙一語成谶。大半個小時後,稀稀拉拉到場的只有一大三小四個人。個頭最高的女生披着一頭齊肩棕發,領結和長袍邊角在日光下閃爍着耀眼的金紅二色,與她臉上不斷擴大的爽朗笑容相得益彰。
“喲,侑!”隔老遠她就喊了起來。她的右手牽着個只到她腰部的瘦弱男孩,同樣系着格蘭芬多的領結,身後跟着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斯萊特林金發女孩,正是回溯前與侑在溫室外攀談的特拉弗斯姐妹。見到侑,姐妹倆歡呼一聲,像兩顆小型炮彈一樣沖過來:“侑!”“我們來啦!”
“上節課回去之後有沒有好好溫習?《魁地奇溯源》看了嗎?”侑笑道,将手分搭在一左一右環繞着自己的兩姐妹肩上。
“有看的!”“有看!”
“來的路上已經考過她們啦!”日向朱裏咧嘴笑,“愛德華接到了個臨時邀約,來不了了,所以拜托我替他過來——咦?”她往侑身後一看,像發現了新大陸似地叫了起來:“這、這位,斯萊特林的亞裔級長……難道是七海燈子前輩嗎?!”
七海微笑颔首,象征級長身份的銀綠底紋徽章在長袍領口反射着陽光。
“我是七海,”她主動伸出手來,“你是格蘭芬多的追球手日向朱裏吧?”
“啊,對,我是,”朱裏受寵若驚,趕緊回握,“沒想到前輩居然會知道我的名字!”
“霍格沃茨的日裔學生屈指可數,我都是有印象的,只是平時沒什麽機會說話而已。”
朱裏點頭贊同:“是這樣,我也是的。前輩今天是怎麽會……?”
“我聽說你們的練習課很久了,一直很好奇。今天碰巧遇到小糸同學,”七海看了眼正在與雙胞胎玩耍的侑,“她說你們今天有課,正好我也沒事,就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歡迎!”朱裏轉向剛直起身的侑,調笑道:“好本事啊你這家夥,悶聲不吭地給我把七海前輩拐過來了,嗯?”
“哈哈哈……”侑幹笑了兩聲,這情況到底是誰拐誰還不知道呢!她當然沒法把這句話說出來,避開七海意味深長的目光,侑将話題一轉:“朱裏,你牽着的是格蘭芬多的新生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介紹一下嗎?”
朱裏剛張了張口,那小男孩就甕聲甕氣地說:“我是羅伯特·帕瓦爾。”
“歡迎你,羅伯特,你也想練習魁地奇,對嗎?”侑蹲下身,與他視線平齊。男孩身形相當瘦削,小號的長袍穿在他身上都顯大。他緊張地盯着侑,輕輕“嗯”了一聲。
“是這樣的,羅伯特……飛行課上霍琦夫人也講過,還記得嗎?一年級新生不能在課外時間騎飛天掃帚。所以我們不能讓你在掃帚上練習,但是你可以在旁邊觀看,聽講解、學習理論知識。”
盡管侑已經盡力讓語氣輕柔,男孩棕褐色的眼睛還是和嘴一起難過地皺了起來。
“侑,別這麽死板,”朱裏将她拉到一邊,“這孩子值得一試。我碰到他時他被施了個惡咒,兩只耳朵變得跟蝙蝠一樣尖,只因為他不小心捏碎了一個高年級生的巫師棋。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他的握力這麽出衆,臂力一定也很驚人,無可挑剔的擊球手天賦啊!”
“就算你這麽說……愛德華今天又不在,我們沒有能指導他的擊球手……”
“讓槙來呀!他不是當過你們赫奇帕奇的擊球手嗎?咦,槙呢?今天怎麽沒看到他人?”
“他看到你來就去取球和掃帚了,”侑看向倉庫的方向,正巧撞見倉門被推開,“啊…來了。”
槙聖司左手提着一個通體漆黑的長方形鐵盒,右手持着魔杖,七把訓練用掃帚在空中漂浮,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這樣吧,”侑無奈道,“你去跟他說,他要是沒問題,就試一下——但是只能放一個游走球出來,不然出了事你我都擔不起責任。”
結果槙爽快地答應了,侑只好在朱裏勝利的微笑下去開黑色鐵盒的鎖。
鐵盒裏墊着厚厚的紫色內襯,下方鎖着兩個約莫人頭大小的黑色鐵球,一見光線射入就不安分地竄動起來,在鎖鏈的束縛下依然左沖右撞。侑解開了其中一只的鎖,那粒鐵球即刻飛向空中,盤旋片刻後朝侑的方向俯沖下來。她身旁的槙聖司揮動球棒,用力将這顆游走球擊向空中。
“把游走球打飛,別讓它碰你的隊友,這就是一個合格擊球手的第一步,”他取了另一只球棒遞給男孩,“來,剩下的我在空中教你吧。”
槙領着羅伯特去球場另一側練習之後,朱裏和雙胞胎姐妹也騎上掃帚,開始進行追球手最基礎的熱身運動:互相抛接鬼飛球。與擔任隊友護盾的擊球手不同,追球手通過投擲鬼飛球穿過敵隊門環來得分,對相互配合的要求相當高,需要長時間的磨合練習,而雙胞胎之間那種不必言說的默契讓她們在這一項上占盡了優勢,非常适合追球手的職位。
侑滿意地看着兩隊人馬的練習進入正軌,一手提着一只掃帚走向場地邊沿的石凳。七海燈子撿起了槙聖司先前落下的小說,正聚精會神地看着。察覺到侑的接近,她合上書,舉起來晃了晃:“這個就是麻瓜的小說嗎?”
紅皮封面上用花體燙金字印着《時間旅行者的愛人》。
侑點頭,在她身邊坐下:“對,是麻瓜寫的小說,我借給槙的。”
“原來小糸同學平常都在看這種書啊,”七海若有所思,“雖然挺有趣的,但是太不合理了……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時空穿梭的魔法,這個主人公不會也是破壞時間旅行的規則所以得到懲罰了吧?”
看到七海一本正經地從巫師的角度分析麻瓜的故事,侑撲哧一笑:“不是啦,這個在麻瓜世界其實是歸類到‘科幻’小說的,跟魔法完全無關。”
“棵獾?”七海疑惑地重複了一遍,侑忍笑解釋:“你知道麻瓜世界有‘科學技術’這個概念吧?雖然他們不能用魔法,但是能用機械原理近似地模仿一些魔法的效果,科幻就是基于這種‘科學技術’的發展所進行的‘幻想’,是一種完全虛構的故事類別。”
“……小糸同學還真了解呢,選了麻瓜研究嗎?”
“不是的,我是在麻瓜世界長大的,家裏人也都以麻瓜的方式在生活。”
七海看上去十分吃驚:“你不是混血嗎?”
“我是混血呀,我爸是巫師,不過他似乎覺得跟我媽一起過普通人的生活更逍遙自在,平時都不怎麽喜歡用魔法。我11歲生日接到霍格沃茨的錄取通知後,他差點沒把信給撕了,”侑吃吃地笑起來,“因為他一直只想我像姐姐那樣做個普通人。不過聽到我說想來,他還是二話沒說就帶我去對角巷買東西了。”
“……令尊真有個性。”
“很奇怪吧?”侑看向七海,“前輩你是純粹的巫師家庭出身,應該不太能理解吧。”
七海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不,我能明白。巫師并不比麻瓜高貴——能意識到這點的人很少,令尊一定是個豁達寬容的人。”
“哈哈,還好吧。”侑伸直腿,神情慵懶。陽光穿透樹葉隙縫,蓋在她眉梢發間,将女孩明亮柔和的發色襯得更加溫暖。七海再次壓下想要摸摸那頭蓬松橘發的沖動,改而撫摩起磨砂書皮來。
忽然,日向朱裏朝這邊大喊道:“喂——侑!你能不能搭把手,來客串一下守門員啊?”
斯萊特林的級長看着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從容地站起,一股極其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果然,小糸侑笑嘻嘻地把右手拿着的飛天掃帚向她一推:“來,前輩,委屈你騎一下訓練用掃帚了。”
※ ※ ※
自從不再上飛行課之後,七海燈子就沒怎麽摸過飛天掃帚了。對于她來說,腦力方面的事情只要稍微用功都是輕而易舉,飛行卻始終難以上手,更別提玩魁地奇這種需要騎在掃帚上進行的運動。可她現在卻破天荒地懸在離地二、三十多米高的空中,從後方近距離地看着三個門環以及穿梭其中的守門員——只為了與對方保持好15米的距離,不再出現時間回溯。
因為不是正式的訓練,侑沒有穿全套的守門員防護服,只戴了防護手套。她身形靈巧,在門環間滑行時如羽毛般輕盈,沖向擲來的鬼飛球時又淩厲似箭、筆直迅猛,輕松而冷靜的神情讓七海幾乎錯覺她在起舞,而非練習。
這幅身姿與她記憶中的畫面如出一轍。
她很早就聽說過赫奇帕奇的小糸侑,不單因為同是日裔,也因為對方作為找球手相當出色。這位年輕的找球手并不似其他人那樣,以敏捷和速度為傲,而是以出色的心理素質和臨場反應著稱,在衆人口中流傳着“冷靜的找球手”這樣的稱呼。
冷靜到什麽程度呢?根據七海聽到的說法,無論是隊伍大比分落後還是領先、自己被游走球還是敵隊隊員夾攻、一出場就看到金色飛賊還是數小時遍尋不着,她都連眉毛也不會皺一下。這個人在賽場上仿佛不存在焦急的一面,不會被情緒影響,永遠能夠理智地做出最佳判斷。
七海燈子在去年的魁地奇決賽中親眼見證了這一點。那場斯萊特林對赫奇帕奇的比賽決定了冠軍花落誰家,後者落後130分時,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斯萊特林勝局已定,連他們的找球手都得意洋洋地翻了個跟鬥,唯有七海注意到場中央低空飛行的赫奇帕奇找球手拐了個彎,朝斯萊特林所在的高空看臺斜靠過來。
七海正暗自疑惑,一個小巧的金色球體忽然竄入了她的眼簾。那只撲棱着翅膀的金色飛賊——價值150分、找球手的唯一獵物、比賽結束的號角——正短暫浮停在她眼前,離鼻尖不過幾厘米的距離。
她呆呆地與飛賊對視了幾秒鐘。
然後,一只戴着護手的手臂猛地占據視野,緊随其後的是象征赫奇帕奇的黃色長袍,以及女孩清秀溫婉、神情專注的臉。
——所謂驚鴻一瞥,宛若烏雲驟散、微光穿隙,直照心田。
那是七海第一次看清侑的臉,之後再沒忘卻。
高舉着金色飛賊,小糸侑在驚天動地的喝彩聲中緩緩上升。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喜極而泣,她為赫奇帕奇創造了絕境逆轉的奇跡,神情卻依舊冷靜至極,仿佛一切都與己無關。
——那麽,究竟什麽能讓你手足無措呢?
她依稀記得這樣一個疑問在當時浮上了心頭。
不過好奇也好、驚豔也罷,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與這女孩産生什麽別的交集;如今她們卻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在時間的迷宮裏狼狽奔走,只為求見明天的太陽——何等世事無常。
她正沉浸在不着邊際的感慨裏,一道黑色的殘影忽然自遠方打來,在第一道門環的附近堪堪停下。
侑懸浮在第二門環中央,手裏還捉着雙胞胎方才擲來的鬼飛球,她吃驚地看着那顆離自己只有數米遠的黑色鐵球,迅速瞥了眼遠處,果然見到槙正以最快的速度朝球場的這端飛來,口中似乎還喊着什麽——可惜侑已經無暇去分辨他的口型了,因為那顆游走球已經朝她猛沖過來。
侑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