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與醜小鴨

第34章

小娅像是一個提線木偶, 跟她媽媽去了校長辦公室, 又見了高二文科組的組長。

小娅被她媽媽的這記直球打蒙了。這些天的沉默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本不是肆意撒潑的人, 更不想在學校鬧起來。高二文科組的組長，也是高二文科一班的語文老師, 他個子不高，矮矮胖胖的, 其貌不揚, 看起來很好說話。

高二文科組組長：“我姓李。餘小娅同學是吧, 我是你以後高二高三的語文老師，也是班主任, 你生活學習上有什麽問題, 都可以來找我。”可能是小娅爸媽在邊上的緣故，他說話格外客氣。

小娅：“知道了，李老師。”

小娅完全沒有虛與委蛇的心思, 但她想到陸小北，如果她完全不理李老師, 那樣的沒禮貌, 陸小北肯定會溫柔又責備地看着她。

想到以前, 小娅的眼睛有些酸澀。

小娅媽媽在一邊打圓場，“我女兒有些內向，請李老師以後多多關照。”

李老師：“哪裏哪裏，你們還是我們校長的同學，我們互相關照才是。”

雲塔高中管理的确很嚴, 比南城早一個月開學。李老師去班上叫了一個女生，對小娅道：“這是程可欣。她是520寝室的寝室長，她們寝室還有一個空位，你可以住那裏。”

李老師又對程可欣介紹：“餘小娅，剛剛從南城轉到我們班來。你作為寝室長，要多幫助新同學适應環境。”

程可欣身材嬌小，紮着一個馬尾辮，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她主動和小娅打招呼，“你好。”

小娅：“你好。”

李老師：“那程可欣，你帶餘小娅去下寝室。今天下午主要是自習，還有兩節我的課，你們在學校裏逛逛，不用來了。”

程可欣笑嘻嘻道：“好的，老師。保證完成任務。”

因為是女生寝室，小娅爸爸沒有上去，小娅和她媽媽跟着程可欣走到5樓。程可欣拿出鑰匙打開520寝室，“我們班以前有39個女生，6個男生，女生總共分了4間寝室，只有我們寝室還有一個空位。不過李老師那裏沒有鑰匙了，等會下午我們去班裏，把我的鑰匙給走讀生，明後天就能配好。”

520寝室朝北，采光不是很好，這時寝室裏沒有開燈，看起來格外破敗。寝室裏有5張上下鋪，隐約可見床架上斑駁的鐵鏽，其它床鋪上都有被子，只有最靠門的一個上鋪上放了幾個箱子，還堆了水果、零食。

小娅媽媽對小娅道：“還剩一個上鋪，你怕不怕掉下來？”

小娅對着她媽媽完全沒有說話的欲望。

倒是程可欣，她聽到小娅媽媽的話，主動道：“阿姨，我睡下鋪。如果餘小娅睡上鋪不習慣，我可以跟她調換位置。”

小娅：“謝謝，不麻煩了。上鋪很好。”

小娅媽媽對程可欣道：“以後一個宿舍，你們可以相互照顧，一起吃飯、上課……”小娅媽媽不知想到什麽，她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小娅嗤笑一聲。

程可欣站在這對母女中間，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直覺自己應該離開，“好不容易課間回宿舍，沒有人搶水龍頭，我去把衣服洗了。”

小娅點點頭。

小娅媽媽笑着道：“你去吧。”

水池和廁所在一個隔間裏，程可欣剛走進去，小娅的臉色就冷了三分，小娅媽媽臉上也不再挂着笑容。

小娅媽媽看着這個寝室，10個人住的地方，才只有小娅卧室2個大，除了床鋪，只有兩排櫃子，連學習用的書桌都沒有，也有些心疼。小娅媽媽道：“這裏壞境相對原來比較艱苦，但能磨砺人。”

小娅的聲音不尖銳，甚至是平緩的，她把力量死死壓抑在深水之下，“你在給我辦理轉學手續的時候，有想過問我嗎？我只是你的一個寵物，一條小狗一只小貓嗎？你只要每天給我喂點罐頭，把我養活，就能決定我的人生嗎？”

小娅媽媽：“你以後會感謝我的，這都是為你好。”

小娅：“我現在就很感謝你，我還以為你會送我去第七人民醫院。”第七人民醫院，在南城，也叫作精神病醫院。

小娅媽媽悲恸道：“我怎麽會把你送去第七人民醫院，你可是我的女兒啊。”

小娅：“對我來說，這裏和那裏，又有什麽分別。都是你覺得我有病，把我關押起來的地方。”

小娅媽媽：“小雨，媽媽這麽做，都是因為媽媽愛你。”

……

程可欣洗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只有小娅一個人站在寝室的過道上，小娅媽媽已經不在了。

程可欣道：“阿姨呢，她出去了嗎？之前我就想說了，餘小娅，你媽媽好有氣質。”餘小娅沒有回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門外，程可欣走到另一邊，還想繼續跟小娅說話，就看到她朝着南城的方向，淚流滿面。

程可欣手足無措道：“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你已經想家了嗎？阿姨是不是走了，要我叫她回來嗎？”

“我只是心裏很難過。”小娅用一只手捂住眼睛，淚水從她的指縫裏流出來，“對不起，讓我最後再軟弱一次。”

程可欣怔怔地看着這個不同于小鎮的、光彩奪目的女孩，看她突然間淚如雨下。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只是這抑制不住的、冰山一角的感情，就讓她感受到深切的絕望與痛苦。

……

小娅和程可欣離開寝室後，程可欣帶小娅看了洗衣房、食堂，“這裏是洗衣房，就在女生寝室樓下，沒有洗衣機，都是阿姨們手洗的，一雙鞋子12，一件大衣20，前面有吹風機，可以吹頭發。寝室裏沒有插座，不能用任何電器。”她又悄悄跟小娅說，“學校禁止帶手機，不過如果你帶了。洗衣房的阿姨也可以悄悄給你充電，3塊一次。”

程可欣把一個架子翻上來，裏面是一排USB接口，還有萬能充。

小娅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女生寝室邊上是食堂，程可欣帶小娅辦了飯卡，“一樓可以辦飯卡，男生也在這裏吃飯，平常女生吃飯在二樓，老師在三樓。”

小娅：“不能随便坐嗎？”

程可欣撇撇嘴，“不行，學校要預防早戀。三樓的話，老師食堂飯菜便宜。”

小娅呵呵冷笑：“這樣隔絕，他們不怕女生跟女生在一起，男生跟男生在一起嗎？”

程可欣不大理解小娅的話，“嗯？”

小娅沒再說話，她想起上一個假期，她和相宜、陸小北、莫以晨夜聊到淩晨兩點，她大言不慚道：“如果我的室友是百合，我要把她趕出去。”

往事歷歷在目，只是物是人非。

程可欣：“你想在學校裏玩一會兒，還是去上自習？”

小娅：“有什麽好玩的？”

程可欣仔細想了想，挫敗道：“好像還真沒有。不過自習有人管，随便說話要扣分。”

小娅和程可欣去了教室。雲塔高中的硬件設施遠遠比不上南城，但學習壓力猶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多學生的書桌裏放滿了課本，參考資料一本又一本地堆到桌上，塌下來能把人埋進去。

大約是高中的時光太過枯燥。高二文科一班的學生一發現程可欣帶了一個新生進教室，就交頭接耳起來，也不乏有人好奇地打量小娅。

程可欣帶小娅走到最左邊，“這套桌椅是新多出來的，應該是給你的。”

小娅把身上的書包到桌上，“謝謝。”

程可欣往講臺指了指，“自習課班委會輪流值班，今天輪到我。你有事可以叫我。”

小娅點點頭，打開書包，裏面的書還是她本來打算跟着爸爸開年會整理的，現在想想，她爸爸媽媽應該是早有準備。小娅正整理着書，突然有個小紙團被丢到她書桌上。

小娅打開紙團，上面是一行游龍走蛇的字跡，“美女，你是轉校生嗎？”

無聊的人。

小娅完全不關心誰丢的紙條，直接把它丢進教室後面的垃圾桶。

小娅把所有書拿出來，書包最底還剩一個手機，原本屬于陸小北的手機。

就在這時，又一個紙團扔過來，這次扔到了小娅的劉海上，紙團順着小娅的頭發掉進書包裏。小娅擡起頭，看到一個坐在教室中間的男生揮着手中的筆朝她笑，那男生面容清秀，笑起來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

小娅打開紙團，“美女，你剛才投籃很準啊。長得好看，運動又好，如果班裏選班花，我投你一票。”

小娅再擡頭，不過不是看那個男生，而是看程可欣。

程可欣坐在講臺上，維持班級的秩序，除了自己看書，時不時地還會掃班裏一眼，她發現小娅也在看她，“餘小娅，怎麽了？”

小娅指着教室中間的男生說：“那位同學拿東西砸我。”

程可欣把手上的書往講臺上一摔，“劉向瑜，你在幹什麽？！”

那男生張大嘴巴，“那怎麽能算……”

教室裏雖然吵嚷了起來，小娅卻覺得清靜了。她用書遮着，把手機打開，有兩條陸小北的未讀Q。

小娅點開。

陸小北：這次假期在風車國的時候，我跟母親出櫃了，她理解我。不過她說，希望我們将來留在風車國，那裏更包容一些。

母親昨天打電話給我，她近期可以回國一趟。我可以跟母親一起去你家裏拜訪。小娅，對于我們的未來，我真的有一個規劃，不是空中閣樓。你可以跟叔叔阿姨說一下，問他們是不是有空，我們見一面。

小娅突然關上手機，把它放回書包，像那是一個燙手山芋。

她不知道該怎麽和陸小北說，已經晚了。

她的爸媽是那麽的古板、固執和決絕，她看不到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