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雪地
祖洲大殿內。
她關了所有石門,不準任何人進入。
從鬼地帶着變成小魚的霓裳回來後,她就那麽癱坐在那裏,看着霓裳死去的樣子一動不動。
焰華少微一路緊追,都未曾追上她,落身在祖洲山巅時,她已關了石門。
他就那般在石門外站着,低聲道:“你知道,我若想進去,這石門擋不住我。”
殿內,栩夕仙音回說:“你若強行進來,我定會做出讓你永生後悔的事情!”
罷了,他濕了眼眶。
就這麽站在那裏,許久許久,沉默不再言語。
殿中,她同樣沉默。
“栩夕,對不起,讓你吃了很多苦,我都知道了。”
“無妨,有你挂念便是值得。”
“你把石門打開,好嗎?”他近乎祈求。
她含淚回道:“回天界吧!不要再如此站在這裏,我承受不起。”
“我以太湖禮儀娶你為妻,你可還願意?”
她聞聲擡眼望向石門,淚眼婆娑,苦苦一笑,道:“太湖的事就此終結,我承繼神女,将永遠留在祖洲神山,再不露面,你好好照顧九九。”
“一定要這樣嗎?”他皺了皺眉,雙眸不動,定格在石門上,掉下一滴淚水,半晌,沉聲開口:“那我退位,我們帶着九九回北極大地,永生守望星河,安享一世可好?一切我都随你,只要你願意。”
她為霓裳捊了縷發絲,臉上滿是淚痕,沉默片刻後,才悠悠開口,道:“我答應過清潭,再不靠近天界,你走吧!”
殿外,他臉上又滑下一滴淚,痕跡留在臉上,在從她口中聽到“清潭”二字時,他豁然轉身離去了。
………………
殿內,栩夕把頭埋在霓裳身上,痛哭流涕,她知道他走了。
他在時,想讓他離開,他離開了,為什麽又如自己渾身血液被抽空那般。
我以太湖禮儀娶你為妻,你可還願意?
栩夕心頭反複回響着他方才這番話,獨自低聲語道:“我願意。”
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如果說,清潭是心底裏的痛,那麽,少微便是心底裏的疤。
“我不該把你帶去,我為什麽要把你帶去?你醒過來好嗎?霓裳……霓裳……”
她直起身淚流滿面,手中不知何時握着一把短刀,毫無猶豫的插進了自己胸前。
或許只有痛才能減輕心底的悔不當初。
緩緩□□,又刺了進去,此番來回幾次,胸前的衣襟已被鮮血染紅,可如此,腦海中又回蕩起她被多劍刺死的畫面,心底更痛了,痛的揪心,難以忍受。
她放下短刀,流淚施法,可怎樣依舊祭不出神燈。
假如神燈在,即使違背祖洲神戒又怎樣?
她只要她活下來。
依舊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妹。
可事與願違。
“你手上染了亡靈之血,不會再祭出神燈了,它沾染了血氣已不在神聖。”
神女的聲音在殿中回響,栩夕跪地一叩首,許久,都沒有擡起頭,她顫抖着哭泣不止的軀體,道:“我有負神女之恩,不求神女能赦免自己,只望神女告知,可否有什麽辦法,能救回小妹。”
“生亦生,死亦死……”殿內神女法音回蕩,漸漸音無。
她含淚起身,轉頭望向冰冷的霓裳,總有一種感覺,她還在。
栩夕站起身子,從腰間解下了羽鈴,拿着它緩緩走到神女壇位前,雙手将它放在了壇座上。
壇前下跪,雙手合十,沉聲道:“弟子犯下祖洲神戒第一條,導致絕燈!沒有資格再繼神女之職!”
她話音剛落,壇位那光滑的石壁上,出現金光閃閃幾個大字:
“殺戒——祖洲神戒第一條,若弟子所犯,當逐出祖洲,廢除仙根。”
“若神師所犯,護燈者,自會神火***,永不生還。”
永不生還!永不生還!
她反複念着,苦容相望那無情戒律。
“我還有小兒……少微……”她泣聲低喃着,一時,跪在那泣聲連連。
半晌,擦幹了眼淚起身。
回眸看了躺在那的霓裳一眼,匿身出了神山。
南海仙山。
她三跪九叩身無魂魄般上了山,用了一夜時間,來到紫竹林,南海菩薩面前。
跪地訴求:“信女木栩夕,有願來請,望菩薩憐憫,救回我小妹木霓裳,我願折進餘生全部壽命,只求她能醒過來。”
“生死有命,生亦是劫,死亦是劫,生是死,死是生,劫盡有生,劫到有亡,緣不可強求,命,不可挽留。”
“我小妹不曾犯下惡事,望菩薩護佑。”說罷,一叩首。
菩薩尊身盤坐在蓮,整片紫竹林仙雲如煙,菩薩道:“因果在自身,渡已從善而起。”
“是我害了她,信女萬般悔過。”栩夕雙手合十淚語道。
“世上本無害,只有因與果,前世債今生還,此生債來世還,無非就是現世報與來世報,萬般過錯,皆為因果。”
跪別菩薩,她輾轉來了天山,白雪皚皚,大地銀裝。
她步步走上天池山尖,望着清清聖水,寒風凜冽,吹亂了她單薄如雪的輕紗,一張恬靜端莊的臉龐上,眸中如火燃起。
天山寒雪,這般冰冷的地方。
可她的身心卻是滾燙的。
她腳下,雪漸漸融化,慢慢的形成一圈,似乎連雪都不敢靠近。
阿娘的囑托還在心頭,她擡臉望向長空,苦苦一笑。
天池的水必定是寒冷的,是不是跳進去,便可封凍體內燃起的神燈烈火?
她奮力一跳,任自己滾燙的軀體落進冰湖當中,水中盤身而坐,兩手胸前相疊,緩緩落進天池水底。
寒水刺骨,進入水中的那一刻,栩夕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感覺,熱燙瞬間消失,清涼舒爽,但随之,那種清涼的感覺,很快變成痛,麻木的痛。
如此,在天池寒水中把自己硬生生浸泡了半日時間,才出了水面。
站在寒雪中時,渾身好冷好冷,她不住的打着冷顫,唇無血色,連呼吸都帶着寒氣,坐地盤腿施法運起神燈,使體內冷熱均衡,這才好了許多。
皚皚白雪中,她兩手垂在膝上,空洞的眼神泛着淚光,就這麽一直凝望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