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亭榭

第24章 Chapter 24

等紀亭榭醒來，周邊漆黑一片，手機也忘了拿進來，不知時間。

睡得并不安穩，忽沉忽醒的，竟不能确定有無入眠。

睜眼看向黑暗的四方，眼睛迷蒙，一時難以辨別出什麽。

又翻了個身，躺了一兩秒，終于掀開被子，起身。

暖氣開得很足，他套了件羊絨衣就出了卧室。

客廳一片黑暗。

沒有開燈，僅有街外的燈光點點照射進來。

沙發上卻躺了個人。

紀亭榭慢慢走過去，腳步放輕。

只見祁烨半躺在柔軟的沙發上，睡着了，臉上的神情一派安然。

盡管沙發鋪了厚重的羊毛毯，暖氣也開着，但單單和衣躺在那，還是不免冷了些。

祁烨雙手環住自己，那是個微微瑟縮，尋求溫暖的姿勢。

看着，紀亭榭不禁暗嘆一聲。

折身回卧室取了一張毛毯，輕手輕腳蓋在了他身上。

又伸手幫他把被子稍微掖好，下一秒，原本睡着的人眼睛睜了開。

祁烨看到眼前的人，也不奇怪。目光定在他身上，一言不發。

紀亭榭注意到了，手中的動作停了一瞬，而後直起身。

“到房間睡吧。這裏不舒服。”

祁烨的目光沒有移開半分，半晌才開口，一貫輕柔的聲音卻帶了幾分喑啞。

“我餓了。”

語氣盡是虛弱，神色委屈。

紀亭榭看着他那雙明顯發紅的眼睛，向來活力十足的臉上染上倦色。一時間湧上一陣不知名的情緒。

沒有多想，徑直走向廚房。

很快，廚房暖黃色的燈光映了出來。水聲，鍋爐碰撞，切菜聲，逐漸響了起來。

祁烨懶懶半躺在那，身上蓋着的毯子很柔軟，有種絲綢般的順滑感，偏偏又很溫暖。

像是裏面的那個人。

祁烨忍不住将臉輕輕埋入毛毯中，細細摩挲了幾下。

不多時，烹饪食物的聲響停止。紀亭榭端着食物出來了。

“起來吃東西。”

紀亭榭把食物放在餐桌上，又将大廳的燈開了。

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燈閃着耀目又不失柔和的光，一時間映得滿室通明。

祁烨依依不舍起了身，穿上他備好的毛絨家居鞋，走到飯廳。

“你不吃嗎？”

祁烨看着只有自己一人份的食物，不由問出聲。

“我不餓。今天先随便吃一點。”

祁烨看向眼前的面，真不能算作“随便”了。

盡管只是一碗面，裏面卻放了蝦仁，香菇，雞肉絲，茭白，青菜，各種各樣新鮮的食材。

上面甚至鋪了一個鮮嫩的荷包蛋，撒了細碎的蔥花。

味道着實好。

祁烨嘗了一口就停不下來，吃得喳喳作響還不忘提出疑問，擡頭看他。

“嗯，你這湯底是什麽啊？”

“熬好的骨頭湯。”

紀亭榭索性抽了張椅子，坐在那等他慢慢吃。

“我就知道我眼光好，果然是能進廚房又能出廳堂啊。”

祁烨差點沒笑開花，眼睛彎起，臉上盡是毫不掩飾的歡喜之色，哪還有半分先前的神傷。

說着又美滋滋地繼續吃。

紀亭榭看着眼前埋頭苦吃的人，斂了眉，不由一陣無語。

真是沒心沒肺的小孩子。

想着便打算起身，不陪他浪費時間。

“哎，怎麽就走了呀，我還沒吃完呢。”

紀亭榭剛欲動作就被他發現，有種被抓包一樣的怪異感。

“你吃你的。”

紀亭榭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有些無奈。

“那可不行。待會你想幹嘛我也陪你啊。”

祁烨一臉正色，提高音量，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

“那還是免了。我看你吃完就是。”

紀亭榭妥協了，一時間有種扶額的沖動。

聞言，祁烨得意洋洋，放下心來，繼續吸吸溜溜地大口吃面，又夾着裏面的蝦仁吃。

“有你這麽做人男朋友的麽？小受都要被你氣哭啦。”

祁烨頭也沒擡，漫不經心地來了一句。

配上他略微沙啞的聲音，簡直有種哭嘤嘤的既視感。

紀亭榭終于受不了，沒理他就直接起身，到了客廳。

開了電視，随手調到一個順眼的頻道開始看。

沒多久，祁烨解決完他的面了，端了空碗筷子就往廚房走，裏面發出一陣淅瀝瀝的水聲。

不一會又探出頭來，軟聲問道：“亭榭，要我幫你洗碗不？”

如果他的耳朵沒出問題，祁烨的語氣壓根不像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而是跟青樓姑娘招攬客人似的。

紀亭榭不想理他，當沒聽到。

“亭榭，你到底要不要嘛。”

祁烨又發出疑似嬌嗔的攬客聲，臉上神情卻再自然不過。

“不用。你快點出來。”

紀亭榭忍無可忍，簡直想讓他閉嘴。

終于聽到回答，祁烨一蹦一跳出了廚房，來到客廳，在他身旁坐下。

安靜坐下沒幾秒又開始叽叽喳喳：“為什麽看科技節目啊，不無聊嗎？”

說着整個人都湊到他面前，幾乎擋住了他的視線。

“不。有你在永遠不會無聊。”

紀亭榭索性放棄看電視的念頭，側過身子就要離開。

“啊，我這麽好的嗎？”

祁烨作情窦初開的嬌羞狀，偏偏跟他男子漢的身份無比違和。

“你能不能正常說話？”

紀亭榭服了，重新坐好，再次看向他。

“沒。我這不是在撩你麽。”

祁烨笑出聲，又恢複原本那爽朗又略帶羞澀的模樣，的确有幾分撩人的意味。

紀亭榭看着他的目光卻多了幾分探究，顯出銳利。

“你還沒放棄這個打算？”

他淡聲，一如既往的平定。

“我才開始呢。為什麽要放棄？”

祁烨避也不避，眼睛直直看向他，竟有種勢在必得的自信。

紀亭榭不解，愈發好奇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忍不住開口，“你不信我？”

明明是疑問的語氣，聽來卻像是平淡的陳述。

祁烨眨了眨眼，聞言稍稍偏了偏頭，像是比他更奇怪。

“我信啊。你是無性戀。”

那三個字依然很陌生，這次說出口卻少了幾分避諱莫深。

“這就對了。你理解它的意思嗎？”

紀亭榭覺得有必要同他徹底說清楚，免得不明不白平添許多麻煩。

“無性戀是指...”

祁烨卻一下子打斷了。

“我知道。”

“可你為什麽不能裝着和我試一試呢？”

“就一次。”

“你會好起來的。”

紀亭榭不發一言，卻仍是看着祁烨，眼裏那份不解愈加地重。

良久，沉默橫在兩人之間。

“你不明白。”

紀亭榭張口，輕聲道。

不等祁烨反駁，又繼續，“而且你也不可能幫我。”

紀亭榭正面表示拒絕，完全不留餘地。

真狠啊。

祁烨身體不由輕顫了顫，指節微微發僵，手背冰涼，一時間竟說不出辯駁的話來。

紀亭榭想徹底将他的念想斷了，不能再拖下去，否則對誰也沒好處。

像沒發現祁烨臉上隐忍的痛苦，他繼續道：“因為你什麽都不知道。”

平淡的聲音夾雜着幾分無情。

紀亭榭并不想這樣。

他從不會去傷害誰，雖然他也不愛誰。

他希望把一些無須有的牽連撇清，而不是任由它越纏越緊，越演越烈，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他仍是不忍。就像小時候不忍開口驅逐年幼的紀頤一樣。

想到這，他清冷的眉目軟了下來。

将手輕輕搭上眼前人的肩，微不可察地撫了撫，慰藉的意味卻極濃。

不由自主放柔了聲音，有如哄誘小孩子。

“祁烨，我想我們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為什麽你不能接受呢？”

祁烨朦朦胧胧中聽到一陣熟悉卻舒緩的低語，一下子松了繃緊的神經，擡眼看他。

“你不願意和我做朋友嗎？很好的那種。”

紀亭榭輕聲。

唇角綻開幾分誘人的弧度，明明不熱烈的笑容卻甜入了心底。

“誰讓你長這麽好看的？”

祁烨看得愣神，心裏已久的感嘆毫無察覺地脫口而出。

“......”

紀亭榭頓時沒了跟他好好說話的心思。

他不得不再次驚奇祁烨的大腦構造了，簡直毫無邏輯。

祁烨還直愣愣看着他，奇怪眼前的人怎麽不笑了。

“......”

紀亭榭暗自嘆一口氣。

懶得多加計較，索性繼續自己未說完的話。

再次開口：“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你還要不要我這個朋友。”

語氣加重，祁烨的注意力漸漸回了來。

“我當然想要。”

祁烨迫不及待開口，語帶急切，“我想要你。”

“但我更希望是以另一種更親密的身份，而不只是朋友。”

他的眼睛睜大，一瞬不瞬盯着紀亭榭，眼瞳極亮，仿佛能把人直直看到心底。

紀亭榭愣住。

的确，他不愛任何人，但并不代表別人一定不會愛他，并不付出真心。

将自己的厚厚皮囊完全卸去，不管是否疼痛，是否羞恥，只為求得一個回應。

他贊賞這樣的祁烨，甚至是有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

又不是對自己一無所知，偏偏還是容易執迷不悟。

也許他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太久了。

一絲光都能讓他心生觸動。

漸漸回過神來，慢慢開口：“我們先做朋友吧。”

祁烨怔住，眼眶蓄着的淚水将落未落，一時間看着有些憐人。

眼珠子亮晶晶的，眨了下，一滴淚就順着臉頰滑落。

“之後呢？”

聲音很輕，幾乎是喃喃自語。

紀亭榭卻聽到了，低聲回應。

“以後的事我不知道。”

停了一秒，“順其自然吧。”